艾欣這一天大概跑了十幾家,具體多少她也沒空數,只記得大多數都是孩子和照顧他們的貼身侍女,這與小孩天性好動有關。
只有一男一女是大人,也挺年輕的,初見艾欣還有點奇怪,因為大些的貴族男女一般都利用舞會交際應酬,不用真把這當游戲。
不過問了下病情她就明白了,那一男一女是對未婚夫妻,正在熱戀中,估計踏雪賞夏花是件浪漫的事,而戀愛的人總容易忘了時間,他們也不幸中招了。
艾欣和布理安也進宮出診了兩位小公主,本來艾欣還擔心別家可以由布理安找理由支開大人,讓她給孩子施針,可他們能支走國王和王妃嗎?
結果布理安跟卡特王耳語了幾句,國王居然也讓兩個王妃親自看著去煮牛女乃,只他一個家長留在室內,然後布理安示意不用避著卡特王。
艾欣于是當著國王的面給公主施針,卡特王果然沒出聲呵責或質疑,只是略帶點好奇的看著,艾欣便又說一遍兩個穴位分別管什麼病。
卡特王對這也只點點頭,說了句︰「世上神奇的事真多。」
……
雪盲癥不是施針一次便能根除的,艾欣和每家約好下次出診的時間,和布理安回家時已經是晚上了。
「艾欣姑姑…」泰迪就等在家門口,表情有些驚慌,有點欲言又止。
「是不是阿雨拉?」艾欣和布理安想起家里還有個患兒,心也提起來了,可是按道理不會有意外啊?
「阿雨拉沒事,她又睡著了,眼楮的腫消一些了,」泰迪忙答道,然後他看向艾欣,又吞吐起來,「是當歸…」
「當歸怎麼啦?」艾欣提起的心就沒放下,她今天一大早就被泰迪叫走給阿雨拉治療,沒顧得上抱著當歸,之後忙著出診也沒帶上當歸,其實這一天里只要稍有空閑她就惦記著當歸,她不在泰迪給喂食,當歸能吃嗎?
「很抱歉,艾欣姑姑,是我沒照顧好當歸…」艾欣走之前沒忘記拜托泰迪喂當歸的,泰迪早上哄了當歸半天,它終于吃了個隻果,然後在屋里到處轉,呀呀叫著好象在找艾欣,艾欣當然出現不了,于是當歸的叫聲就變得像哭聲一樣了。
泰迪听著不忍心,可又哄不住它,便學布理安對阿雨拉那樣,心想讓當歸睡一覺就好了,它醒時艾欣也就回來了。
結果先醒的是阿雨拉,布理安對自己的曾孫女使法術當然不會下重手,她睡到中午也就術法消失了。
阿雨拉的眼楮已經消了點腫,但雪盲癥不是一上午就能好的,她感覺不舒服就又忍不住伸手去揉,蓓拉這回可注意了,堅決不讓她動手,可蓓拉哄不住女兒,只能把泰迪叫了過來。
泰迪和母親對阿雨拉連哄帶嚇都沒用,阿雨拉被說急了就哭,蓓拉哪敢這時候讓她流淚再傷眼楮,泰迪只能再學布理安,讓阿雨拉繼續睡。
這一折騰得蓓拉也累了餓了,她吩咐兒子看著妹妹,自己去湊合吃點食物,畢竟為了守著阿雨拉給她上藥,她早飯午飯都沒吃。
泰迪也夠累了,畢竟這是自己妹妹,打不能打,說重了不行,哄著又不听。
但這一來,他把當歸忘了。
泰迪對當歸也沒敢施重手,何況他的法術比不上布理安的精準,所以當歸之後也醒了,但如果它在屋里也不會有事,可泰迪記不清他出來時還沒有關緊門,反正當歸出來了,下午打掃的女佣發現它倒在一樓樓梯旁的地毯,估計是下樓時滾下來了。
「那它…」艾欣覺得身體發涼,她生怕泰迪說出不詳的語句,但又不得不問。
泰迪其實也嚇著了,在艾欣回來前他背了不少月復稿,可見到艾欣時還是沒敢直接說後果,這時真躲不了才咬咬牙︰「它一直昏迷不醒,我查不出來它哪兒傷了。」
查不出來的才更可怕艾欣學醫的腦袋中不知一下子聯想出多少可怕的病例,加上奔波了一天,她覺得自己更站不穩了。
「艾欣,」布理安扶住她,「布理安家也是施了法咒的,任何東西摔下來都不會出事,你的寵物可能只是嚇著了。」
是嗎?原來布理安家也有護身法陣,可他家的法陣夠靈性嗎?想當初她在葛力金城堡故意往下跳,城堡就不阻止她「玩」,要是布理安家的法陣也以為當歸在「玩」怎麼辦?
可布理安的話總算讓艾欣有點勇氣去看當歸了。
……
當歸在艾欣住的客房躺著,管家伍諾親自在旁邊守著,艾欣一進來就看見那小胖子的圓肚子有規律的起復著…它真的還活著,而且呼吸平穩。
艾欣終于有勇氣上前給當歸檢查,可檢查的結果讓她不知道該不該放心,當歸沒有昏迷,它的脈搏和呼吸可以確定這點,骨頭也沒事,皮毛也沒事,可它的樣子又不像是睡著了,至少艾欣叫不醒它。
布理安也用魔杖給當歸檢查了一遍,得出的結論和艾欣一樣,當歸內外傷都沒有,可它即不是昏迷也不是睡著了。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它不醒呢?醫者和法師都診斷不出來。
最後,還是冷靜下來的醫者先開口︰「布理安爺爺,今天你陪了我一天了,請回去休息吧,當歸至少沒生命危險,不是嗎?」。就算布理安有法力,他也是位老人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別太擔心,當歸也許明天自己就醒了。」布理安也只能這樣安慰他。
艾欣點點頭。
……
等到上樓的腳步聲消失,艾欣才用手捂著嘴,小聲的哽咽︰「當歸…對不起…」這是她的錯,寵物就和小孩子一樣,活潑好動偏又不知道什麼是危險,她不該把它轉托給別人,何況泰迪是病人家屬,其實並沒有空的。
「當歸,你千萬千萬要沒事啊…」艾欣靠在當歸旁邊,她是學醫的,可查不出的病因讓她無從治療,就好像面對前世的那場車禍,面對今世姐姐的突然失蹤。
……
「爸爸媽媽姐姐」艾欣再次驚醒,這一晚她剛困點便會驚醒,腦中全是車子里被鋸了一半的剎車杠,要不就是失去姐姐後冷清得可怕的破篷子。
睜開眼,看見的是當歸起伏得極有規律的小肚皮,听到的是當歸輕微但明確的鼾聲,在中醫上,這至少代表它是睡覺而不是昏迷著。
可為什麼它不醒呢?嚇著了?累著了?
艾欣覺得自己很沒用,在听到當歸出事的第一時間,她想到了父母和姐姐,于是腿都軟了,但其實搶救應該是爭分奪秒的。
艾欣忽然想到前世听課時一位老師的話︰「你們是學醫的,這能讓你們比一般人更能掌握生死,但我建議將來轉外科的同學,不要親手給自己的親人動手術,當然我知道,把自己親人的生死交給別人是不放心,尤其是在自己也掌握醫術的情況下,但真的別動手,千萬別…」
為什麼不呢?在坐的學生都不了解,只覺得老師說這話的表情有些奇怪,和平常上課時不大一樣。
但對這句話的理解,是她們一年後畢業前實習時。
那天晚上,艾欣她們在急診室值夜班,結果送來幾個打群架的高中男生,其中被刺傷最嚴重的那男孩居然是艾欣同學的弟弟,他姐姐正當班。
出事的是弟弟,職務之便她又能守著,當姐姐的不跟進手術室根本沒法和父母交代,于是她進去了,幾分鐘後又哭著出來了。
她當時哭得說不出話,艾欣還以為出了大事,可手術室缺實習生也不行,艾欣只能忙著消毒換衣服進去幫忙,顧不上問。
手術挺成功,沒有傷到內髒,傷口是大了點,不過縫上了也就不出血了,再給輸點血,手術時間也就兩個小時。
艾欣出來時還奇怪,她們都是學醫的,她同學看了也該知道自己弟弟死不了,何況她哭著出來反而在耽誤搶救時間。
結果她出來後,守在外面的同學正在被護士長訓斥,看到弟弟被推出來,她忙跟著跑去病房,艾欣只好問另一個一直在場的同學,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原來他們實習的醫院,也有手術時親人是醫生也得回避的制度,但不是特別嚴,像這樣只是洗理傷口加縫合的,還是能進入甚至親自動手的。
可她同學還是受不了,明明知道醫生在身體上扎針引線是縫合傷口,她還感覺那針就像是扎在自己身上似的,于是讓她遞止血鉗她遞上鑷子,讓她穿針她分不清針頭針尾…
這還沒讓她動手去縫合呢。
「我估計,老師肯定也踫上過類似的事…」這是大家實習結束,離開醫院前她同學悄悄說的,那時候她弟弟已經出院一個多月了,艾欣看她氣色才終于好起來。
對自己親人下不了手…艾欣覺得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她沒踫上過,艾家八成人都是學醫的,艾欣主學的又不是護士和外科醫生,真要有什麼也不會交給她動手。
所以直到現在當歸主事了,艾欣才發現自己心理更不過關,雙親和姐姐的事已經過去這麼久,原來一直有陰影在她心中始終不去。
這樣可不行…艾欣告訴自己,心理素質不過關,關鍵時候害得還是自己和最親近的人,她必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