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雲里霧里之後,胤垂頭︰「八嫂,你說的這些太遙遠了,眼下怎麼辦啊?難道要我看著銀子從我眼前白白流走?」胤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讓敏芝很想捂臉遁,表示不認識這個人。倒是胤扳了臉︰「眼下你就乖乖的做你的四品督辦,幫我把這灘爛事兒給理順了,在皇阿瑪面前乖一點,賺了銀子才有命花」
敏芝撲哧一聲笑了,胤難得擺出這麼嚴厲的模樣訓人,他們三人的關系,還真不是一般的好。胤垂頭喪氣地應了一聲︰「好吧,我听八哥的。」說完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事兒一樣︰「八哥,十四弟進保定好些天了,卻遲遲不進京,你說他琢磨什麼呢?」
胤皺眉︰「不知道,這小子在外面帶了幾年兵,散養慣了,估計是想在外頭多晃蕩幾天吧,皇阿瑪還準了他紫禁城走馬。西川的戰事,他立了大功。」胤俄瞪眼︰「什麼?紫禁城走馬?就算是當年橫行京城的鰲拜,也沒有過這等殊榮」
「十四弟這回長臉了……」胤輕輕地說。此時,敏芝已經悄悄退出了偏廳,把空間留給三兄弟,她知道,有些時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慘。再說,她伺候他們吃飯,自己晚飯還沒吃呢趕緊去廚房補兩口。
吃完飯,照例是探望弘晏的時間,孩子依然有些燒,但是比早上去看的時候安靜了許多,明明周歲的孩子,看起來還是那麼幼小,因為發燒而昏睡的他落在敏芝眼里,就好像隨時都會消失的陽光,她無能為力,只能在菩薩和女兒的靈前祈禱,祈禱上蒼垂憐,弘晏能夠平安長大。
本來,前兩天弘晏周歲生日時,胤曾經提過要給他擺宴席,被敏芝回絕了,弘晏身體太弱,生日宴這樣大操大辦的事情,不適合病中的他,萬一承受不住喜氣,沖撞了,反而不美。而且,弘晏的生日正好就是 玥的忌日,敏芝也怕小女兒會不安。
所以,弘晏的生日被當成普通的一天過去了,敏芝只在午膳的時候吩咐煮了幾碗長壽面,送到 音和錢老夫人等少數人手里,算是給弘晏慶生。倒是小女兒 玥的祭品準備得很豐盛,這個女兒,一直是敏芝心里的刺,扎進內心心深處,拔不出來,一直鈍痛著。
每次看到女兒的牌位,想起已經化為灰燼的小身體,同時也回想起自己曾經多麼無知,人生不是考試,答題卡上的答案寫錯了還能改掉重來。做了選擇,就沒有反悔的余地,任何結果,都只能接受,逃不掉,忘不了。血的教訓,將伴隨她的一生。 玥,她將一輩子背著這個玉碟上根本不存在的名字生活。
走出弘晏的房間,陸九剛好到院門口︰「福晉,王爺請您去書房。」敏芝一愣︰「他們這麼快就已經結束了?」陸九搖頭︰「十爺回府了,王爺和九爺在書房等您。」敏芝「哦」了一聲,跟著陸九到了書房。
一進門,就看見胤兩眼泛著綠光盯著自己,敏芝被他唬了一跳︰「九弟,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八嫂,你快跟我說說,剛才說了一半你就不見了,那個貿易協定,和關稅。」敏芝無語︰「那個九弟啊,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皇阿瑪現在心情不好,你就被在老虎頭上拍蒼蠅了,皇阿瑪給了你助手,不利用一下可惜了,內務府各個部門都是金庫,你又何必只盯著東珠看呢?」
「好了,我叫你來,不是讓你教導他一條路走到黑的,都什麼時候了,還再想著掙錢」胤不耐煩打斷兩人的談話。敏芝撇嘴,上前一步︰「出了什麼事,剛才就看你皺著眉?」「我們的信鴿讓人屠了不少」「啊?」敏芝驚得跳起來︰「屠了……不少……?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月發生的事情才沒幾天的功夫,額爾濟那邊的養鴿場發生了大面積信鴿死亡的現象,原因不明。」「江南?那其他地方呢?」胤搖搖頭,其他地方,似乎也有些不太正常了。」
敏芝皺眉︰「很多地方都有我們的信鴿基地嗎?已經排除了疫病的可能性?」胤默然不語。胤的桃花眼危險地眯起︰「八哥,會不會是被人盯上了?可是,江南最近什麼事兒都沒有啊,怎麼會有人傻到故意弄出這麼大動靜呢?再說,額爾濟是咱們的人,擺在明面兒上都有人敢招惹,那人也太沒腦子了吧?」
「哼沒腦子的不是那個人,而是額爾濟和柯安這麼大規模的信鴿死亡,而周圍百姓的家禽卻一點事兒都沒有,說明這是人為的事情,不是天災,他們是怎麼管理的,怎麼會出這麼嚴重的事情」
敏芝緊跟著皺眉︰「或者這只是一次先期試探呢?也許這次事件之後,江南就將不再平靜了。我們在江南的幾處明目標實在太大了,額爾濟的軍營,齊雲觀,還有蘇州獅子巷義門學館。幾乎已經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
「你想說什麼?」胤的目光中隱約有著怒氣,內務府的爛事兒已經夠讓他頭疼了,現在江南風波又起,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馴養信鴿不容易,不管這人目的為何,都不得不防,這個我不擔心,我擔心的是,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信鴿是傳信工具,大面積毀滅信鴿,難道是想減弱你與江南的聯系?」胤被唬了一跳,難道江南真的要出什麼事兒了?可是,能有什麼事兒啊。就算再有個水災什麼的,咱們也可以袖手旁觀的啊。」
胤盯著敏芝看︰「你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敏芝愕然︰「我又不是神算子,什麼都知道,如果按照九弟的思路想下去,那麼就是說,江南會出一件我們不能不插手的事情,到時候因為信鴿銳減,那邊的消息傳不出來,也許我們就會蒙受巨大損失。而且,信鴿已經出現大面積死亡死,說不定對方的第一步計劃已經成功了。接下去的幾天,其他三處豢養的信鴿也會出現大面積死亡的狀況。」
胤嚇了一跳︰「不會吧,什麼事情我們一定要管啊?上回天花疫情那麼嚴重,那幫子蛀蟲還在動腦筋陷害何先生,這一回,哪怕血流成河,咱們也不管了。」胤搖搖頭︰「也許不是血流成河,也許比血流成河更加恐怖,只是現在,我們根本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這種感覺真是不好。」
敏芝無奈了,自己是宮斗和陰謀白痴,根本猜不透會發生什麼事,只好默然不語。默了半天,胤換了個話題︰「十四留在保定不走,我想他是在暗地里和京里的某人,或者某些人較著勁兒呢,也許就是故意擺功架給誰看的。」
敏芝又茫然了︰「擺給誰看?惠母妃說直郡王爺不見了,十四弟遲遲不進京,難道和這件事情有關?」胤搖頭︰「不會,十四以前在大哥手底下做事,他是那些帶兵經驗,還是大哥手把手教手教的,外人早已給他打上了明珠黨的標簽了,他不會傻到和大哥過不去的。」
敏芝瀑布汗︰「我沒說和大哥過不去,我是說他們私底下見面來著。」「那也不可能,大哥向來喜歡明刀明槍的,絕不會走暗棋,可能是皇阿瑪給了他什麼差事,把他外調了。」敏芝頭大地搖手︰「這個太復雜了吧,十四弟不過就是一個初級將領,西川那邊還有一個親王世子坐鎮呢,真不明白他拽什麼……難道不知道在皇阿瑪面前擺架子會死得很慘?」
胤和胤記集體黑線,胤更是拍著腦門苦笑︰「八嫂啊,那個……那個,皇阿瑪已經下旨,德韶承襲信郡王爵位。他,他是郡王。」「郡王?」敏芝愣了半天,覺得自己的認識又有了偏差,多鐸一脈不是世襲的豫親王嗎?八大鐵帽子王之一,怎麼又變成郡王了?
不過敏芝的話讓胤有了一些明悟,他確實高調了,皇阿瑪非但沒有反感,反而縱容了他,讓人琢磨不透。」敏芝走過來坐到軟塌上,把手放在銅制的暖爐上放,感受著蒸騰的熱氣,長嘆一聲︰「改明兒在家里修個池子,能把溫泉引來就好了……」這麼一句話,把兩人正在考慮國家大事的氣氛全部打散,胤皺眉︰「你又想什麼呢」
「沒啊,我想到了一個故事。」敏芝的目光落在胤臉上,表情似笑非笑。胤看到這樣的笑容,頭皮發麻,不敢接茬,胤卻一副等的就是你的表情。敏芝臉上的笑容很快掛不住,垮了下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以前听說的一個外國君王誘殺梟臣的故事。」
敏芝頓了頓,不再看胤的狐狸表情,垂目玩手指︰「說外國有一位非常厲害的武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戰神一般的存在。在他還沒成長起來的時候,就與君王結下了很好的君臣之誼,君王很信任他,金錢美女無一不允。後來,這個武將漸漸成長成為一代梟雄,除了君王,誰也不放在眼里,君王看在眼里不動聲色,依舊寵著他,三天一小賞,五天一大賞。直到後來群臣都怕了他。
有一天,這個將領正在外面打仗,君王一道聖旨把他召回都城,他竟然把馬直接騎到了君王的宮殿門口。君王也不生氣,親自把他接近寢宮。至此之後,沒有人再敢出面彈劾他。意氣風發的將軍終于在兩年後獲得了戰爭的勝利。消息傳回都城,君王下旨,召他回京封賞。
將軍帶著搜刮來的財寶和成群的姬妾一路浩浩蕩蕩往都城趕,然而一路上,等待他的,卻是君王一天之內連下七道旨意,把他從手握兵權的大將軍,一路往下,貶為看城門的老兵。將軍當時氣瘋了,可是他太大意,封賞拿多了麻痹了,早已沒有了猛將的氣勢,身邊也沒有帶親衛。就這樣,他被迫穿上最低賤的衣服,每天守在皇城的城門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一年以後,他的副將接替了他的位置,帶領他的部隊鎮守一方,而他則一杯毒酒留了全尸。」
敏芝目光幽幽︰「這其實只是一個故事,但是在皇阿瑪和眾臣之間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了,實例也有過,我不敢多說什麼,只是想說,皇阿瑪的隱忍程度,絕對比故事里的君王好太多了。」
其實,她沒有說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未來的年羹堯就是故事中的將軍,雍正就是故事里的君王,年羹堯恃寵而驕,試圖割據一方,雍正溫水煮青蛙,直接把對方給煮死了,一天七道聖旨當然是傳說,但是差不多就是這樣一個過程。
看看年羹堯再想想這些年隕落的一條條政治大鱷,幾乎都是這麼個死法,康熙玩這一手,從十幾歲十幾歲玩到現在了,手法之純熟,隱蔽性之高,讓敵人防不勝防。在康熙手底下做事,有兩個字要刻在腦門上,那就是「低調」
果然,胤和胤的臉上都出現了異樣的表情,胤的目光閃爍︰「你覺得十四可能是下一個將軍?」敏芝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說有這麼一個故事罷了。你們也當故事听,听過就忘了吧。」
兩人面面相覷,忘了?這麼驚悚的故事,她說得雖然和粗糙,但是他們直接想到了鰲拜,明珠,索額圖等等,無數人被皇阿瑪捧殺。「所以四哥從來低調,低調到話也沒有了。皇阿瑪說什麼就是什麼,哪怕皇阿瑪叫他去給太子二哥提鞋,他也毫不猶豫。」胤心有余悸。
敏芝眼神一亮︰「說起太子二哥,大哥不見了,太子呢?你們過他麼?」胤回望了她一眼︰「太子在毓慶宮里,沒有出來過。」「哦,又病了啊」敏芝嘆氣,如果確認太子在毓慶宮里躲著,那就說明康熙現在還不想動他,看來,歷史真的被篡改了。穿越者最愛金手指,同時也最怕金手指。
金手指帶來便利的同時,也讓未來變得不可預知。把穿越者最引以為傲的一個能力消弭為零。她篡改了胤的命運,蝴蝶效應影響了所有和他有關的人的命運。現在,她自己的命運,反而變得特別渺茫,看不到結局。
原本,八九十十四以胤為主導,結成一黨。胤在一廢太子之後迅速失勢,于是八爺黨掉轉槍頭支持十四,結果十四被康熙捧殺,大將軍王不遠萬里趕回來卻連康熙的遺容都沒看到i,直接被胤禎囚禁了,八爺黨黔驢技窮,被胤禛玩弄于鼓掌之中除了母家超級強勢的胤俄和作為皇帝胞弟的胤禎留下一條命以外,八和九這兩個才叫杯具。
但是現在,敏芝頭痛地發現,胤和胤禎的關系沒有歷史上那麼近了,還能坐在這里調侃他的得失,先別說現在的胤深諳」低調」真諦,一廢太子即便真的有,自己也有把握讓他不激動,就看他和胤禎的關系,也不會傻到去倒戈支持十四,自己有足夠的實力,不是為了害人的,誰會傻傻地去做別人的傀儡,幫別人搖旗吶喊?
只是,廢太子的消息遲遲不來,真叫人心不定啊敏芝坐在榻上,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果然是用腦過度了嗎?正在和胤說話的胤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立刻收住話頭,站起身︰「胤,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府了,離年關不遠了,還有很多事忙呢……其他人的事,就先別管了,做好眼前的事再說。」
胤點點頭︰「嗯,那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明天進宮再說。」胤眼神示意敏芝先回房,自己送胤出門,而後回轉。發現敏芝已經困得眼楮都睜不開,四墨正在服侍她梳洗。見胤進來,她勉強控制了一下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他走了?」、
「嗯,走了。」胤坐在床邊,攬過她的身子︰「你的那個故事,是不是有特指誰?」敏芝眯著眼︰「沒有誰,只是個故事,就是個故事而已。」「外國也有聖旨,也有城門官?」胤裝作不經意地問。困極的敏芝有些不耐煩︰「都說了是故事了,有誰會傻到在皇阿瑪面前擺架子啊,皇阿瑪可是上過戰場的人,那種氣場,是個活人近前十米都要抖三抖,誰敢放肆?」
「太子二哥,都敢在皇阿瑪面前穿明黃服飾了,這麼多年來,皇阿瑪都沒動他。」敏芝的上下眼皮已經完全黏住了︰「哎,太子二哥現在已經不是兒子,而是寵物了,給寵物穿個衣服有什麼大不了的?請參照十八妹妹的小黑。」沒等胤反應過來,某人已經倒在床上,沒兩秒鐘就去找周公喝茶了。
胤無語︰太子是寵物?那我們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