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胤能想到這一層,還是因為最近和義門的書信往來中,何凝玉的信佔了多數,幾年過去。當初的稚女敕蘿莉已經長成了娉婷少女,何焯想給她定親,奈何小姑娘死活要自己看上了才肯嫁,何焯僅此一女,便縱容著她,左右漢家女兒沒有選秀的危機,養到十七八歲還是沒問題的。
凝玉非常崇拜敏芝,即便離開了京城,也一直惦念著福晉,不管有事沒事,都喜歡跟福晉叨念幾句,前陣子敏芝深陷佛堂,小丫頭是不知道的,因為敏芝委托嬤嬤傳話給胤,但凡凝玉來信,由他敷衍著,千萬別讓那邊發現自己的狀況。
因此,後來的幾封信,包括義門學子功名受阻,小丫頭別人不擔心,唯獨擔心紀容舒,胤覺得這種小女兒的心情,即便告訴了老婆,以她遲鈍的程度,說了等于沒說。在紀容舒出發之前,凝玉來信,希望福晉能幫忙照顧一二,並且宣泄了一下父親不肯讓自己跟隨上京的怨氣。
通過這些信件,胤更加覺得妻子在義門問題的處理上,是很有見地的,她給義門寫的學訓,做的規矩,讓義門超越了一間學堂的範疇,直接躍升成為一方勢力,大有把禮部官遠遠甩在身後的趨勢。義門辦學的制度化,規模化,讓他嘆為觀止。小到教師的聘用,教室的修繕,大到社會資金的贊助,與其他民間教育機構的合作合並等,都有老婆參與策劃的痕跡。
就是因為義門實際上比官學還要正規,幾年來與官學的摩擦愈演愈烈,雖然之前因為賑災有功,朝廷對義門有過褒獎,命令官學不得以不正當手段,為難義門。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一門上下經常遭受到來自官學的挑釁。對此,胤原本寄希望于新任總督葛禮,能夠出面調和官學和義門的關系。
卻沒想到,葛禮上台後,官學更加猖狂,近兩年義門新入學學子的學籍,有四分之三被學台以各種名義壓了下來,遲遲不予辦理。胤曾經無奈致信葛禮。然而去信卻石沉大海。皇子不得詔命不能出京,對這種情況,胤也只能望洋興嘆。
受限于通訊工具單一,他也沒有辦法確認葛禮是故意不予理睬還是中途出了什麼差錯,加上後來江南信鴿出現大面積屠殺,胤更是不敢貿貿然給江南寫信了。但是,對葛禮的質疑卻是一直存在。
面對義門學子的質疑,他不卻不能把心中的質疑明說出來,要想翻找妻子以前給出的建議,奈何信都是看完之後立刻銷毀的,完全沒有存檔這回事。煩躁之下,他才發現,以往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有她在,哪怕是無關緊要的一字半句,也能給他提供新的思路。
就好比現在,他雖然懷疑了葛禮,下決心要查,卻不不能不仰仗四哥的暗衛。胤禛查起來,葛禮不死也要月兌層皮,而且,他根本不能保證,胤禛不會把事態擴大,利用這次機會連消帶打,把他積累起來的那些聲望給消弭了。
如果她這會兒沒有被閉關,會有什麼建議呢?十二月的江南,比京城更加陰冷幾分,江蘇巡撫府衙又是出奇的簡陋,不漏雨卻漏風,尤其晚上的時候,窗外掛大風,屋里刮小風,胤卻堅持把這里當作三人的「基地,而不是去奢華氣派的兩江總督府。
胤祉的折子遞上去之後,胤禛也開始行動了,對他來說,要查一個人,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滲透到他家里去,把那些個家長里短,官員往來的骯髒事兒全給他挖出來。胤對此沒有任何意見,每天都和張大人聊一些治理地方的心得,隱在幕後看他老人家料理公務。
很快,十二月十三,胤禛的探子在模查了無數線索之後,給主子們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也不知道葛禮是哪根筋搭錯了,他居然請了十幾號師爺,在家密謀告張伯行利用職務之便,收受考生賄賂,影響考試的公正性,有負皇恩。折子雖然還沒寫,但是每天晚上的議論卻是有模有樣,某人還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這一下,胤禛也鎮住了,這怎麼說的,這里張伯行搜集證據要告葛禮,那里葛禮也準備著要告張伯行,這一下,原本清晰的事實再度變得撲朔迷離起來,胤禛他們都沒把探得的消息告訴張老大人,住了這麼多天,他們內心是更偏向張伯行這一邊的。
老爺子盛贊過的官,深得民心,作風清正,和在京城就以生活奢華到糜爛的葛禮想比,他們當然選擇相信前者。這天晚上,三人茶話會。胤皺眉︰「老大人搜集證據要告葛禮,一定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時候打草驚蛇了,他可能自己都沒有發現。萬一被葛禮先出折子告了,與老大人聲威有損。四哥,你那邊的進度如何?」
胤禛橫了他一眼︰「我做事向來對事不對人,葛禮若真有差錯,定有罪證,相對的葛禮若真把張大人告了,也一定不是空穴來風。」胤嘆了一口氣,她就知道,胤禛做事,一板一眼,除非暗地里把葛禮給做了,不然事情非鬧大了不可,三個的折子到現在還沒有回音,他們滿打滿算還有十幾天時間,時不我待。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眼看葛禮和張伯行就要火星撞地球,康熙的回音依然不見,考生們卻得到了三位皇子已經奉旨到達江南的傳言,各種告狀的,鳴冤的此起彼伏,衙門的門檻都快被告狀的給踩平了,三人覺得這樣等下去也沒有辦法,干脆,就從諸多案件當中挑一件來審一審。
結果就從案卷里翻了一件出來,是一個求秀才狀告某鄉紳之子謀奪了他的文章,害自己名落孫山不說,家中妻子因為禁受不起閑言碎語,逼他寫了休書,老母親氣得差點交代了,現在家中一貧如洗。而他之所以指名道姓說是鄉紳的兒子搶了他的文章,是因為某次餓得實在沒辦法,他放下書生架子,到一家富戶家里替人抄書,無意間看到自己的文章竟被裝裱一新放在桌上,還堂而皇之地攤開著。
問了雇主才知道,這篇自己的文章,變成了無錫李家少爺亞元及地的卷子,是這富戶花了一千兩銀子千里迢迢為兒子求來的。秀才一看上面的字跡,分明不是自己寫的,詳細一問,更讓他羞憤得想去投河。原來,這里家少爺謀了他的文章,得了亞元也就罷了,居然還把他的文章大肆抄寫販賣,每份竟賣到了,而且,每一份對他這個窮了半輩子的人來說,就是天價。
憤怒和羞恥促使他一紙狀詞把那李少爺告到官府,沒有想到,地方官沒有調查取證,而是在第一堂的時候,就給他扣了一個誣告新科舉子,質疑皇室威嚴的大帽子,打了他二十記板子,差點沒讓他當堂就掛了。
可是秀才沒有放棄,毅然撇下病重的老母,拖著殘軀,從老家趕到這里,越級上告,盼望十里八鄉知名的張青天能還他一個公道。狀紙字字血聲聲淚,動人心魄。三人商議,就選他了,第二天就開庭。
一時間整個衙門都快被看熱鬧的人給擠爆了,張伯行端坐大堂,讓人帶原告。令人唏噓的是,這個窮秀才落魄到縮在衙門邊上的餅攤架子下面等消息,白天就靠餅攤主人好心施舍半張賣不掉的餅子過活。人帶上來的時候,臉上身上污濁不堪,一條腿還跛了,見著張伯行就是一陣痛哭流涕,把坐在屏風後面的三位皇子看得直搖頭,遞條子出去,讓張老快審快結。
由于是倉促開庭,被告缺席,老爺子就讓秀才把冤情又訴了一遍,讓他當堂把文章又寫了一遍,可憐他沒有去處,干脆把他收監了。
張伯行把秀才的卷子拿到里面交給三位皇子,三人一看,字跡工整秀麗和那人剛才的形象完全不符,而且行文流暢,據張伯行說他寫的時候沒有半點猶豫。胤禛把卷子遞給胤祉︰「三哥覺得這一筆字,眼熟嗎?」。這麼一問,胤祉也是聰明人,咱們只要請學台大人把那些中舉的試卷再拿出來復合一下,就知道真相了。」
胤卻搖頭︰「不對,那些卷子我們三個都看過,名字和內容沒有半點字跡差異,絕對是一個人寫的,如果文章是這考生寫的,他怎麼可能屬了別人的名字再來上告呢?」胤禛雙眼微眯︰「這里面一定有文章,問題出在收卷子的學台身上」
其他兩人默然不語,想不通其中的關節,只覺得荒謬,胤祉提出去復查卷子,可是卷子在第一遍查的時候就沒有問題,如果貿貿然提出復查,不就等于告訴罪犯,警方有了新的線索,反而讓他提高了警惕,萬一逼急了,狗急跳牆,反而糟糕。
于是乎,繞來繞去,事情還在原地打轉,突破口在哪里?曙光到底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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