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搞定,胤走出順天府,才出就看見不遠處一架馬車等在那里,午夜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雪,趕車人帶著大斗笠上一片雪白,只有車外頭掛的燈籠閃著昏黃的光,燈籠上分明寫著「廉郡王府」的字樣,車架上的人一見胤出來,跳下車奔上來︰「王爺吉祥。」
胤怔住︰「秋菊?你怎麼在這兒?這馬車,又是她在胡鬧?」秋菊這會兒女扮男裝,大斗笠遮了大部分的臉︰「回主子的話,您和雍親王前腳踏入順天府,咱們的馬車就停在那兒了。福晉吩咐,說是就要讓四爺看見,也讓今晚上街頭巷尾所有的人都看見才好。」
此時街道上空無一人,寂靜無聲。秋菊沒有控制音量,任由這些個話傳播開去。胤忍不住拿手去捏眉心︰「多事的女人,什麼事兒都有她走上車」陸九慌忙走在前面,放下小板凳,扶胤上車,秋菊幫他打簾子,胤對著里面一瞧,頓時臉色鐵青︰「你……」
敏芝就坐在車里,捧著個手爐縮在角落里笑吟吟地看著他︰「王爺夜班幸苦了」一邊說著一邊把手爐遞給他。胤臉色鐵青︰「你出來做什麼?深更半夜的,成何體統」敏芝不以為意,從身邊木盒子中取出一個瓶子︰「這是姜茶,暖身的,我特地給你送來。」「胡鬧你當這是郊游麼」胤恨恨地說,手卻接過瓶子,出人意料的溫熱。
「剛才說的那起子話,是你教她說的?」胤喝了姜茶,臉色也未見和緩,這女人膽子太大了,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把陰謀變成的陽謀不錯,他是故意穿著郡王朝服,大模大樣從正門出來的,一來是為了幫從後門消失的兩個刺客吸引眼球,另一方面也是想給躲在暗處的觀察哨扔一個大炸彈,明確表示某些人的小伎倆已經被他看穿了。
而且,胤禛也是從邊門走的,走的時候換了便服,他都看在眼里,很明顯他是既想替皇阿瑪辦差,又不想提前暴露,可是秋菊這一嗓子,卻把他從幕後拉了出來。胤本來就沒想這個時候和胤禛翻臉,該忍的還是要忍,該背的黑鍋還是要背。
可誰知道,自己老婆橫插一杠子,把自己的計劃全打亂了,哎,胤真的很像嘆口氣,對著老婆來一句︰「你就這麼記恨四哥?人家都躲著你後門進側門出了,怎麼還被你揪住辮子?「你怎麼知道,我和四哥都在這里?」
敏芝笑得很賊︰「我不知道啊?他在這里嗎?」。「你……那你剛才……」胤的臉色變了︰「你知不知道剛才秋菊的幾句話,你把人都得罪完了。這要是傳到皇阿瑪耳朵里……」「那又怎樣?皇阿瑪頂多叫我抄書罷了,雍親王不是凶手對不對?」「自然不是四哥。」胤沒好氣地道。
「那借用一下他的名頭有什麼關系,本來就是他們兩家在爭,憑什麼要你去背黑鍋?要背,你也只能替皇阿瑪背啊」胤一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你懂什麼?這個時候把四哥拖出來,以後少不得被他惦記,而且,就算把四哥拖出來了,十四就會放過我麼?我和四哥,是同黨啊」
「切……」敏芝非常不屑地︰「難道你替他背了黑鍋,他就不惦記你了?你替他背了黑鍋,十四照樣不會放過你,這黑鍋,背了沒有意義。再者說了,這時候不把那位綁緊了,萬一皇阿瑪權衡利弊,把你像十三弟一樣處理了怎麼辦,你不是不想被革職查辦麼?」
胤嘆了一口氣︰「你總是這樣,每次做錯事,理由總比我多」敏芝撅嘴︰「哪兒是我理由多,本來我就沒錯嘛那位的消息探子那麼厲害,為什麼早不幫忙晚不幫忙,偏偏在你想出辦法了之後才來馬後炮……你又何必領他這份情……」
「好了好了,還沒完了你,我告訴你,就算今兒你有天大的理由,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出來,我都不能輕易饒你,無法無天了你還」敏芝根本不怕他,但是嘴上卻討饒︰「我錯了,這這不是擔心只是秋菊來傳那些話,你會怪罪她麼對不起,我以後不敢了……」
胤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下次?你都討饒過無數次了這次說什麼都沒用了」敏芝垂下肩膀,蹭過來拉他的袖子,被他一下甩開,不死心地第二次拉上去,還是被甩開,眼看就要到家門口了,敏芝眼珠子一轉,裝作很落寞地退了回去,縮在角落里閉目養神起來。
胤回頭看,見她這幅模樣,想著她大晚上的陪自己折騰,都是為了擔心自己吃虧,心里又有點不忍,到底是三十好幾的人了,身體又不好,要是生了病,心疼的還是自己。算了吧,誰讓自己一早就認清了她的本質呢。
正想著找個台階下,車子已經到了家門口,陸九在簾外輕聲道︰「主子,到了。」胤起身,見敏芝還縮著,俯身輕輕地拍她的臉頰︰「真睡了?」話還沒落音,就被敏芝雙手摟住了脖子︰「我困……」
結果,胤的氣當然沒有生成功,還被老婆拉住做苦力,十幾年前的場景重現,胤抱著她從大門口一直到主屋門口,敏芝那叫一個得意,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永遠不會對自己真生氣的。同時又很憂心,自己這樣做,「胤受制于妻」的罪名可就真實成立了,大家的仇恨值都在自己身上,四,十四,還有康熙,自己得罪的,沒有一個不是大佬啊
不過沒關系,只有胤能穩坐釣魚台,這些人,都是浮雲。自己在康熙那兒是留有案底的,屬于素行不良,多一件少一件沒有差別。反正自己既沒有傷天害理,又沒有影響老爺子看熱鬧的計劃,就算有一點偏差,也不至于被罰得太重。敏芝這麼想著,心安理得地繼續做她的王妃。
幾天後,順天府尹在家服毒自盡,遺書寫得很清楚,是他收了來路不明的賄賂,意圖模糊此案,奈何廉郡王發威,眼看真相就在眼前,他不能不派人提前動手,意在毀滅證據,並嫁禍廉郡王,造成胤用刑過度,導致刑斃的假象,現在事情敗露,他只能自裁,請求皇上能夠饒恕他的家人。
康熙拿到奏折大怒,武英殿上早朝的時候當著眾臣的面就罵了︰「大膽葛禮,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行賄外官在外面只手遮天就算了,朕念在他與已故裕憲親王的親戚關系上,一直姑息他,沒想到,朕的仁慈倒成了他猖狂的本錢了,手都伸到京里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著革去其頂戴花翎,去旗籍,貶為庶民,待等刑部與大理寺將所涉諸案一一查明,數罪並罰,絕不姑息」
群臣听老爺子這番話,直接跪了一地,齊聲高呼︰「皇上英明,皇上息怒」至于死掉的順天府尹,老爺子心氣兒上來了,把他的家人無論男女,全部發到四川去充軍了,男的當炮灰,女的自然是充了軍ji。
由于案件的關系,千叟宴一再延期,終于在十二月二十七日順利舉行,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在所有人眼里已經死了的張伯行老大人,居然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宴會現場,另外,早年被貶回家種地的明珠也出現了。兩個風燭殘年的老頭被安排在一張桌子上,互相看,都是那麼的滄桑。康熙坐在御座里,俯視腳下,全部都是灰白頭發,忍不住感嘆︰「朕八歲登基,五十六年過去了,這期間走過了多少賢臣,多少佞臣。如今回望,都只時間長河中流逝的細沙而已。」
眾老臣听到這樣的感嘆,都忍不住熱淚盈眶,齊齊下拜。康熙站起身,捧起酒碗︰「這一碗敬他們」眾人應和。紛紛捧起酒碗然後灑在地上。緊接著,康熙動筷子,宴席正式開始。期間康熙的視線落到了明珠和張伯行這一桌,勾唇一笑,對他們舉起了酒碗。兩位老臣激動啊,慌忙起身捧著酒碗回應。
流水席吃得很快,湯品點心一過,壓軸戲登場。眾皇子,以誠郡王為首,帶著各自嫡長子或者世子浩浩蕩蕩進來,給康熙請安。一時間會場中央跪滿了黃帶子。康熙安撫在場的眾臣以及平民老人,示意他們只管坐著。
康熙眯著眼,微笑地看著地上跪著的兒子和孫子們,對眾老頭笑言︰「你們看,這就是大清的第二代,以及第三代,他們中,有朕的嗣君在座的皆拱手︰「吾皇仁慈,國祚永久福澤萬民」人群中,胤禛帶著庶子弘時出席,胤帶著弘旺出席,十四帶著庶子弘春出席。十四福晉有孕,卻還沒生出來。
康熙微笑︰「好了,起吧,去給在座的老壽星們敬酒吧」千叟宴的氣氛由此達到了高潮。胤帶著兒子徑直走向明珠和張伯行的一桌,兩位老人慌忙起身,胤給明珠倒酒,弘旺卻張伯行倒酒。「明相,這幾年辛苦了」兩行渾濁的淚,從老人眼中滑落︰「老臣有罪」胤笑笑,轉頭用極輕的聲音對張伯行說︰「張大人放心,令郎被害真相胤已盡皆查明,一定還令郎一個公道」不遠處,幾雙眼楮都盯著這一桌的方向看著,各種心思在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