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事，看似無序，其實卻一環套一環。那些命運的大車往往在飛馳間，被一粒小小的石子一踫就改變了方向。人生呵，那種偶然的小小石子常使得命運大變。或許，自己就是他人生的小小石子吧。雖說上官雲翳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大善人，但相比于那些心懷不軌之徒，上官雲翳自認自己的心中仍舊保持那麼一絲清明。
「一會兒給你上好藥，你就穿好衣服叫他來這，我給他清理一下，你順便把你的衣服找一套給他，他那身衣服實在是太扎眼了。」
在心里重重的嘆了口氣。雖說自己對那個孩子慘烈的殺人方式並不贊同，但上官雲翳也能理解。從小生活在那種如噩夢般的環境中，他的人性中至少還保持著忠義。
或許，自己可以做他那顆小小的石子，不求把他的人生徹底改變，只求有一天他可以忘了那段不愉快的記憶。
緋色衣裝的孩子其實早就醒了，上官雲翳他們本來就沒有刻意的壓抑聲音，他也只是暫時的昏迷。從小養成的習慣，每每身邊有異動都會被驚醒。更遑論上官雲翳和莫離制造的那種特殊的音階了，所以昏迷不是很深的他听到聲音就醒了過來。
可是听著這種聲音，在那種地方待了一個月的他如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現在都有些擔心自己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可是想想自己的誓言，想想畢竟自己以後可能只是伺候這一個人，所以也就釋然了，其實他只是認命了。
滿身傷痕的他很清楚自己此時的狀況，面對兩個深不可測的人他又能逃到哪里？
如果，如果真的不能繼續存活下去，或許，他也如同那些被自己比試中殺掉的生命一樣帶著不甘和無奈離開這個世界吧。
一個人既然面對死都能做到平常心待之，那麼，這個世界或許就沒什麼可怕的事了。
可是這會兒他心驚膽戰的站在河邊，看著河里的上官雲翳，第一次出現了面對死以外的局促。緊緊握著的拳頭此時彰顯了這個身體主人的掙扎，茫然的站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的衣服該不該月兌了。
上官雲翳好笑的看著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讓他誤會了，可是依然意味不明的刺激道︰「怎麼？剛剛說完要誓死效忠，這麼一會兒就忘記了。」
岸上的人低著頭看不清什麼表情，只听得見重重的喘氣聲，好似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也不知道那小小的人兒到底做了一番怎樣的心理斗爭？
驀然抬頭目光灼灼的看著河里的新主人，這一刻仿佛要把上官雲翳的身影永遠的烙印在心神間，那麼決然的目光，看得上官雲翳竟然感到了一絲心悸。
然後就是衣衫被撕開的聲音，他真的是用撕的，而不是月兌。
那「刺啦」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的刺耳，那決然的動作不似在撕裂衣物，反而更像是在和過往的一切告別一樣。
他撕得是那麼專注，又是那麼決然，竟沒留一絲挽回的意味。
上官雲翳站在河里皺著眉頭看著他那決絕的表情，心里多少明白一些他的想法。默默的嘆了口氣，原來，竟有這般多的人急于忘記過去……
看著那赤果著準備跳下來的單薄身體，想到他上身剛剛包扎好的傷處，上官雲翳馬上制止了他這近似于自殺的行為。
自己走到岸邊輕柔的抱起他，然後小心的為他清理著傷口。
沒有忽略他緊繃的身體，上官雲翳嘆了口氣說道︰「你這麼緊張干嘛？我只是想給你上藥，我們是大夫，看的出來你受傷了！」
果然那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了下來。
小心的探入一根手指，隨著水流的進出帶出了一股溫熱的液體。借著朦朧的月光，待上官雲翳看清自己手上拿被水沖淡的粉紅色的血跡時，心底什麼柔軟的地方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
原來，他所受的苦遠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慘烈，或許，他那近似于報復似的殺人行為也不是那麼不可原諒吧。第一次，一向怕麻煩的上官雲翳竟然主動想把這個滿身傷痕的孩子帶在身邊。或許只有無敵組織那家一般的存在才可以減輕他這些年所受的傷痛吧。
不知不覺間手上的動作更加輕柔了，上官雲翳小心翼翼的清理著那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
至始至終，面對那近乎漫長的清理過程那個孩子竟為發出一點聲音，要不是感受到肩頭那溫熱的鼻息，上官雲翳都以為他死過去了。
也許，在那殘破的身體下真正受傷的是那顆已經近乎于石化的小小心靈吧。只是不知，誰還能溫暖那顆冰冷的心？因為它早已經殘破不堪了。
用那身夸張的露骨的衣服小心的把懷里人的身體擦干了，然後隨手把衣服扔進了湍急的河水中，仿佛是永遠的刷洗了誰的過去。
只是不知，上官雲翳任這河水沖走的是自己的過去還是眼前這個傷痕累累的孩子的過去，亦或是兩者都有之？
接過莫離遞過來的藥膏小心的給他上藥，期間這個孩子居然老實的任憑上官雲翳擺布著，就是莫離站在他身邊看著他上藥他也沒什麼表示。
直到上官雲翳給他穿上了莫離的一身灰布衣衫，他那始終不變的神情才出現了一絲松動，只是可惜天黑被上官雲翳和莫離錯過了。
待一切都收拾了妥當，重新收拾一新的孩子仿佛重生了一般。那清秀的小臉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淡淡的疏離讓人有一種不敢親近的念頭。不知道是不是手上沾染了太多的血腥，他站在那里總是給人一種孤獨寂寞的感覺，仿佛整個天地都容不下他身邊有溫柔的陪伴。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這普通人家男孩的衣衫，男孩那冰冷的眸子中此時多了什麼表情，凜冽的眼神似乎此時也溫柔了許多。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著面前這個帶給自己新生的主人，一撩衣襟主動跪了下去。
上官雲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是天黑實在是看不清什麼表情，于是不耐煩的問道︰「你這是干什麼，起來！」
就是見不得這個時代的人動不動的毛病，即使已經在這里生活了幾年卻依舊不習慣。真是不明白「男兒膝下有黃金」這麼淺顯的道理這里的人為何就是不明白。
「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地上的人依舊跪著，低著頭半天才悶悶的說道︰「多謝主人的救命之恩，我沒有名字，以前叫著三十二號，後來他們叫我……叫我小雲仙。」
上官雲翳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原來他已經可憐至此，連人生最基本的權利都已經被人剝奪了。
終究不忍心繼續苛責他，嘆了口氣說道︰「你也是個可憐的人，那都不是什麼正經的名字，你以後叫昨非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嘛？對了，這是莫離。」
抬頭望著上官雲翳呆愣了片刻，隨即眼中迅速多了一層什麼。是夜晚的霧氣太濃嗎？還是河邊的濕氣太重？原來，不經意間自己已經濕潤了眼圈。多少年沒有過這種叫做「感動」的感覺了，或許那已經是前一世的事情了……
「多謝主人賜名，我以後就叫昨非，感謝主人再造之恩。昨非見過主人，見過莫離少爺。」說完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沒有一絲參假的成分。
這一刻，這個叫做昨非的男孩以一種鳳凰欲火的姿態重生在上官雲翳的腳下，從此前塵的往事隨著這一個拜隨之煙消雲散，再次站起來的是叫做昨非的這個人。
而那個叫做小雲仙的人已經隨著那拋去的衣物一般隨著流水永遠的流逝掉了，過往的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再來的一切都和這個男孩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關聯，因為他叫做昨非。
「主人，他們殺手組織的人還在附近，我們還是趕緊走吧，我怕主人惹上什麼麻煩，畢竟他們好多人都認識我。」不知道是否自己多嘴，但沉思了片刻還是擔憂的說道。
「你先起來吧，以後叫我少爺，叫他莫離就好了。你的身上有傷，我們明早再趕路不遲。對了，你那個組織到底在什麼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勢力？」
「回主人，那個組織在燕國境內的韶關，其實那里並不算大，算我們這些新近加入的人，他們不過才區區六十幾人。」
疑惑的皺起眉頭，上官雲翳突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危險。不知為何，昨非口中的這個組織竟莫名的帶給他一絲不安。
「那個組織是屬于誰的，他們平時都做些什麼，靠什麼生活？」上官雲翳擔憂的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
「屬于誰？這個我不是很清楚，畢竟我也是剛剛加入，以往我們都是在其他的地方學功夫。但他們主要是靠殺人為生，誰出銀子他們就幫助他們殺誰，其實沒有多大的勢力，不過是這兩年才出來的。主人可是有疑問？」
昨非此時疑惑的說道，對于上官雲翳那些問題，不是他不想回答，而那些高層次的問題實在不是他一個普通殺手可以考慮的。
上官雲翳听到這里若有所思，緩緩的搖了搖頭。
看到莫離不住的打哈欠，上官雲翳笑著說道︰「哦，我說的嘛。反正和我們也沒什麼關系，大家先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們就啟程。」
在沒人注意的時候，上官雲翳眼中流露出一絲隱憂。
目光淡淡的飄向遠方，那里是燕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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