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沒有馬上回答,卻是微微一笑,淡淡開口,「我確實是借著南朝的東風,但為的卻是桫欏一氏。此來,是向各位討還土地,重建桫欏國。」
討要疆土是天大的事,但他說出來卻是雲淡輕風,象在向眾人討一碗門前水。
那笑看似隨意,聲音也宛柔溫和,說出的話,卻帶著叫人心顫的凜然之威。
各國使臣和將領,臉色微變,面面相覷。
桫欏氏只要有後人在,重復家園是必然之事,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竟是以這樣的方式,而且這個後人,還是天女的夫君。
先拋開他們的性命暗中被桫欏一氏的暗隱拽在手中,就說如果小天女用她的特權向和國征要土地,各國國君也不能不給。
但他們都不是國君,這麼大的事,做不了主,一時間,場中鴉雀無聲。
一直坐在暗處的長寧眼里閃過微微的失望,他的心終究不在南朝,但他想重建桫欏一氏確實是母親和外公的遺願,無以厚非。
深吸了口氣,持穩情緒,起身,款款步入場中,「當年血洗桫欏一氏,本是不該,退還分佔的桫欏疆土也是應該,我們南朝近日會將曾屬于桫欏王國的土地騰空出來,物歸原主。」
長寧雖非南朝皇帝,但手握大權無人不知,這番話說出來,就等于南皇的聖旨。
不凡看向長寧,神色溫和,笑了笑,「謝謝皇姐成全。」
長寧略一點頭,返身坐了回去。
他們雖為姐弟,又是一同前來攻打北齊,但既然不凡選擇的是桫欏一氏,那麼他們就是不同的陣營,她也只能遵守國與國之間禮儀。
峻熙目送長寧歸座,慢慢踱到場中,「北齊出了這事,雖然暫時無君,但我身為皇家子嗣,也認為桫欏一氏的疆土該還,不論北齊立誰為皇,我都會桫欏一氏力爭歸還那一方土地。」
他說完,望向不凡。
不凡微微一笑,峻熙是個聰明人,北齊的下場有兩個,一是被桫欏一氏吞掉,二是另立新君,北齊仍是北齊。
他這時出來表明態度,也是向不凡討個說法。
也就讓不凡給他一個明確的態度,是想吞掉北齊,還是與北齊共存。
如果與北齊共存,假太子峻衍的身份一廢,身為太子的不凡既然選擇了桫欏一氏,就不能再成為北齊之皇,芷蘭皇後另外二子,于朝政之中沒有人脈,自不能為皇,那麼北皇之位就非他莫屬。
如果不凡不接受他的疆土歸還,就意味著在全天下的面前表示要強吞北齊,那麼別的國家定會擔心,今天他吞的是北齊,明天吞的會不會是他們。
如果大家存了這心,桫欏一氏不得民心,想重建可就不是這麼簡單了,而是以天下為敵,從頭打天下,北齊就是第一家。
眾臣使臉上都有些崩不住,極想盡快知道結果。
不凡展顏,微微笑道︰「謝謝二皇子成全。」他不以皇弟相稱,便是站在國與國之間的平等位置,接受峻熙的疆土歸還,那麼也就表示著,他無吞食北齊的意思,北齊的皇位,他也不爭。
不光峻熙松了口氣,所有臣使均松口氣,峻熙笑了一下,轉了回去,目光與正看著他的無憂一對,他的神色微微一斂,除了江山,他想的就是這個女人,可惜這個女人,他不能強求。
這一瞬,無憂突然感覺峻熙眼底的那抹陰郁,竟散了開去,如同重生一般清澈明亮。
剎那間,仿佛看見了重生的北齊,再看場中仍淡如輕風的不凡,對他又多了幾分認同,再看他手邊棋盤,他每一步棋象是隨手而下,卻是深謀遠慮。
只是不知他深謀遠慮地與她絕情,心里是何想法,是否能象放手南朝和北齊這樣坦然,而又理所當然。
不凡目光一一掃過場中眾國臣使,「還望各位回去後,面見各國君王,盡快給紇某人一個滿意的答復。」
靖王妃微微動容,但轉念一想,婉城過去就是桫欏國的中心城鎮,對她而言,不過是婉城由北齊手中移交到桫欏氏手中,而不凡和興寧終是要成親的。
明里婉城是換了個主,暗里卻是不凡送了一份大禮給他們,那就是整個桫欏氏。
她想到這里,心反而定了下來。
眾人當然明白,如果給不了對方滿意的答復,就意味著戰爭。
小天女有向各國君王一次請兵的權利,哪怕是小天女要求對方全國的兵力,也不能拒絕,她只需向三幾個國家請兵,就足以將一個國家踏為平地。
眾臣使抹了頭上的汗,正要答應回去立即向君主稟報,有膽大的問道︰「能不能請問睿親王,這是親王的意思,還是小天女的意思?」
不凡唇邊溫和笑意漸漸斂去,「自然是我自己的意思。」
此言一出,四周竊語頓起,桫欏一氏雖然強大,就算借著南朝兵力,如果沒有小天女的特權,也不可能與天下為敵,如果是這樣的話,各國聯系,何需怕他?
但這話不敢說,而且有些事,得進一步證實,免得是不凡為了吞並他們國家,而設下的圈套。
「這麼說,小天女不參于此事?」那人說著,拿眼掃興寧。
問的是不凡,要的卻是興寧的回答,省得到時人家打來,常樂郡主可以說︰「我夫君是沒叫我幫忙,但我願意為夫君出力,你管得著嗎?」。
到那時只有生生被氣死的份。
興寧從小受著不凡的維護和照顧,但她知道,他這麼做,全是因為和母親間的約定,以及有著和那個人相同的相貌,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連正眼都不會看她。
但猶是如此,他對她仍是豎著一道,她無法躍過的牆。
而現在在天下人面前,他與她事事都綁在一起,再不能分割,還是頭一回。
企盼多年的夢想終于要實現,再無法掩飾內心的狂喜,自從到了這里,一雙眼就沒離過他,只要再等等,就能把婚期定下來,他就是她了的,再不用擔心他被人搶走。
哪知這時,不凡淡漠冷然的噪聲響起,「我的妻子在她六歲時,便被毒殺身亡,當今世上沒有小天女。」
淺淺一語震得所有人呆住,一時間靜得連根針跌落地上,都能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