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翕合了一下,‘配’字在嘴里繞來繞去,就是出不了口,那張臉慢慢苦了下去。
不凡偏頭一笑,「怪不得郡主點名將這丫頭從端媽媽那邊要過來,果然有點意思。」
千千一听‘端媽媽’三個字,腳下又是一軟,愣杵在那兒,一張臉更是苦得可以擰出汁,看美男看出問題了,這下怕是小命不保了。
無憂白了她一眼,暗呸她一口,沒出息,「既然有不凡陪著,你也不必跟著我過去了。」就她這花痴德性,去了包露馬腳,還是少在人前丟人現眼的好。
千千應了一聲,連看不凡一眼的膽子都沒了,一溜煙的跑了,唯恐慢上一些,他看自己不順眼,便又得回端媽媽那邊的柴房等著處置。
無憂知道除非不凡有足夠的證據,或者尋到真的常樂郡主,證明自己是冒牌的,否則就算與過去再怎麼不同,他也不能把自己怎麼著,也不怕他,自然不擔心千千在他面前露出的洋相,轉身往前走。
「你很在意那個丫頭?」身後傳來不凡輕飄飄的聲音,沒有別人在面前,他連郡主都不稱了。
「談不上在意,只覺得她挺有意思,留在身邊解解悶,很是不錯。」無憂不以為然,身為郡主想要個丫頭,還能有誰敢說三道四?
「不凡在郡主面前,不能把她怎麼樣,但換成別人,就不見得了。」他漫步走在無憂身側,口氣也是漫不經心。
無憂陡然一驚,隨即便恢復冷靜,他如果想她出事的話,大可不必提點她,千千鬧出的事情越多,對她越不利。
這麼看來,在他沒尋到真常樂之前,與她暫時是一條船上的人,斜眸睨向他,半真半假的道︰「如果我有什麼事,不正合你心意嗎?。」
「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去哪里尋無憂?」他也是悠悠一笑,眼眸極亮,看到深處卻是冰雪般冷冽,全然尋不到情意,「我之前便告訴過你,這府中,我在乎的,只得無憂一人罷了。」
無憂嘴角輕撇,她敢說他對興寧是無情的,是在乎她的地位吧,「我就是無憂,你還去哪兒尋?不過你在不在乎我,我卻是不在意的。」
他輕笑出聲,「郡主除了不凡還有五夫,三十二侍,自是不必在意我的。」
無憂嘴里干巴著越加不是味道,這一個都吃不消,還另有三十七個,得乘早處理了,才是正理。
無憂支走了千千,與不凡單獨相處,心里遠不如表面那麼淡定從容,想著他之前的惡行,心里不免忐忑。
眼角一直沒離的將他掛著,打定主意,如果他再敢胡來,便設法給他些苦頭吃,下下他的威風。
有他引著,在這碩大的院子里走得甚輕松。
偏頭看著他,他發稍還帶了些未干去的水珠,也是剛剛沐過浴,仍然是一身極普通的白衣,被他穿得很是優雅。
她看他,他也偏了頭來看她,被水浸過的瞳眸越加的清亮照人,眼底深處,竟也隱著一絲讓人難以發覺的好奇,這副神情反有了他這年紀該有的少年模樣。
他美好的身影叫無憂打心眼里感到可惜,這麼個看似無害的美少年,一來便被歸在了自己對頭方。
又忍不住逗他,「你為什麼認定我不是無憂?」
「感覺。」他先行一步轉到右邊的一個岔道,等無憂過去。
「感覺是最不靠譜的東西。」無憂揚眉,「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與過去不同?」
「確實不同。」他睨了眼她毀得不成樣子的臉,自從這張臉毀了,她根本不正臉看他一眼。
如果他多看了她一眼,她便少不得的要大發脾氣,之後便總有下人倒霉。
而眼前這位看向他的眼神卻是坦坦然,不避不讓,這止光甚至可以說是想將他整個人拆開來看得明白。
初初回府,在塘邊等她,以為是三年不見,她一時間忘了顧慮,才那般直看著他。
接下來,她總是在好奇的打量他,他向她望去,她也全然不加以回避,這與過去的她全然不同。
不過初時,他對她只是懷疑,認定她不是無憂,卻是因為那真塊門匾,「你可知‘末央’二字從何而來?」
無憂挑眉笑了,別的不知,這個卻是再清楚不過,「過去宮里的常樂公主所住的地方就叫‘末央宮’。」
不凡笑了笑,‘末央宮’雖然已經閑置,但並非無人知道,她能來代替無憂,難免會提前做下些功課,知道‘末央’的由來,也不足為奇,這說明不了什麼。
他問這麼一句,也不過是存個僥幸。
無憂以為他還會再問些什麼來試探于她。
結果一直走到姨娘的疊秀苑,也不見他再有什麼動靜,安靜得象只貓一樣,只是不著痕跡的給她引路,得體的叫無憂挑不出他一丁點毛病。
到了院門,他便不再因引路走到她前面,一直尾隨在落後她半步的右手邊,垂眉斂眸,較在外面時,又多了幾分恭敬。
以他在這院子里的地位,絲毫沒有嬌縱之氣,實在是難得,「我爹和我娘對你是極偏愛的,你何需如此?」他就算到了里面,也能得個座的人,完全不必要這麼拘禮。
「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他轉眸向她望來,她這雙眼看似和三年前一樣,但仔細看去,卻又黑了許多,也亮了許多,純淨的如同孩童的瞳仁,這也是與過去的不同。
但說話的聲音,笑起來的模樣卻又與她一般無二,著實叫人迷惑。
「我娘知不知道你這溫文而雅背後的另一張臉孔?」無憂似笑非笑,嘴角掛著譏誚。
「無論什麼人,都有千面,在王妃面前,不凡只要做到該做的便好,王妃要的也只是這樣,至于別的,王妃不關心。」不凡眼角含笑,仍然不慍不燥。
「是嗎?。」無憂眉稍上揚,皮笑肉不笑,真想咬他一口,看他是不是還能這麼淡定從容。
二人各懷心事,四目相對,就這麼僵持著。
「王爺,王妃請郡主和公子進去呢。」從殿內出來的丫頭打破僵局。
席間,無憂總覺得臉上瘙癢難忍,好不難受,免不得總用手去搔臉。
王妃將她的手按了下來,蹙眉埋怨,「方才宋太傅過來說了,你本該在山上多呆上半個月,山里清涼,臉上也不會發癢,等臉上結痂月兌了再回來,偏偏你听說不凡要回來,便死活不肯再多呆,現在知道難過了?」
無憂‘啊’了一聲,瞪向坐在身邊的美少年,原來遭這罪還是因為他。
不凡只是陪著王爺說話,對她不滿的宣泄眼神,全然無視,當然也不會因為自己給無憂帶來的這困擾感到歉意。
無憂一撇嘴角,果然是沒心沒肺。
「好在神醫有交待,叫宋太傅給你帶了些去癢的藥回來,可以暫時緩緩。」王妃滿臉溺愛,叫丫頭打來清水,取了個青瓷小瓶出來,倒了幾滴藥汁入清水中,擰了濕巾給她敷面。
一陣清涼,果然臉上瘙癢頓減,無憂吁噓,這個神醫的藥果然靈驗,琢磨著得把這藥拿到手中,再癢時也不用難受。
還沒開口,王妃已將藥瓶遞給了不凡,「神醫只給了這一瓶,你好好收著,她癢得厲害,便幫她敷一敷。」
無憂心里‘咯 ’一下,搶先伸了手去接,「他初初回府,事務繁多,不必勞煩他了,我自己來就可以。」
王妃打開她的手,「你這丫頭行事太過莽撞,萬一不小心摔了這瓶,這往後的日子便有的你難過,還是不凡保管著穩妥些。」
「好。」不凡輕飄飄的瞅了無憂一眼,微笑接過。
「我……」無憂兩眼瞬間圓睜,他那表情……分明就是別有用心……
瞪著眼看著不凡將藥瓶往袖子里收,眼球扭得差點抽筋,這不是助紂為虐嗎?
如果臉上癢起來,他拿這東西來威脅她,那可是沒法活了。
這個興寧在她老娘心目中也太不靠譜,收個東西,還得別人代勞。
不凡手中動作停下,將藥瓶遞到她面前,「如果郡主不放心不凡,不如自己收著。」
無憂眉開眼笑,伸了手去接,一句‘好啊。’剛要出口,眼角見王妃和王爺眼露迷惑的將她看著,心頭陡然一驚,手掌由接變推,將不凡捏著青瓷小瓶的手推了回去,越發笑得有眉沒眼,「我怎麼能不相信你,由你收著,最合適不過。」
王妃和王爺僵著的臉這才松了下來,特別是王妃竟象是有松口氣的模樣。
無憂呼了口氣,暗道了聲,‘好險。’
千千說過,興寧是對不凡極依賴的,突然變得對他不信任了,這在誰看來都是極不正常的。
如果她當眾表現出對不凡有異心,首先要懷疑她的,只怕不是別人,而是王妃。
如果被姨娘看出蹊蹺,她又不能說自己是八年前宮里賜毒而死的那個常樂公主。
那麼她這個由公主降級成郡主的冒牌貨便不攻自破。
項上這顆腦袋能保多久,便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