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癟了嘴,這個天下第一賊怕是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接上幾次買賣,不知這個賊和那個色賊誰更窮些。
王妃思緒飄遠,回想往事,沉吟了一陣,才接著道︰「如果沒有接到過他的名牌的人,頂多只是听過他的名,根本無法見著他的人,我有幸成為他的一個主顧。後來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恰好有一批難民要安置,我就借這機會,建了這個小鎮,小鎮的居民都是各地轉來的難民,所以他過去的身份便從此被抹去。」
無憂听到這里也算是回過味來了,既然將過去的身份抹去,那麼姨娘就不該告訴自己這些,現在告訴自己,說明並不想將他過去的身份當真完全抹去,只是由公用轉為私用罷了。
但白福這個人畢竟不是自家的人,想用就用。
為了他,不惜建這麼大的一個新城,又將開心收在府中,哪怕開心做出再過份的事,也是百般遷就,圖的就是給予白福半恩半情的情份。
有來有往,當真有事相求時,白福想著這些情份,自然不好推辭。
想明白了這點,無憂不由的心嘆,姨娘實在是個有手段的女人,即下得起重本,也沉得住氣。
「那銀狐是誰?」
「說起銀狐,當真邪門,最近兩年突然出現的一個飛賊,神出鬼沒,將北齊官家攪得人心惶惶,官府也沒少派人去抓,兩年來硬是連相貌都不曾見過,別說抓到。」
「他平時都偷些什麼東西?」無憂開始後悔當時沒把他的面罩扒下來。
王妃秀眉微擰︰「沒人知道他想要什麼,但凡有稀奇的東西現世,他總是會光顧一下,至于要不要,又是另一回事,全憑他心情辦事,如果不要,他也會在東西旁邊做上記號,表示他到過。如果取去了,絕大多數第二日就會送回來,不過回來的東西,很難再完整,總要少點什麼。就連齊皇的玉璽都被他拿去過,三日後又平白掛在了金殿上。」
「那玉璽少了什麼沒有?」
「玉璽上的龍角被雕成了豬耳朵,龍爪變成了狗腳。」王妃想著前次進宮,齊皇的新玉璽還沒雕出來,齊皇拿著豬耳狗腳的玉璽蓋章時的黑臉,仍忍俊不禁。
無憂‘撲哧’一笑,這個人倒是有趣︰「錢財,他偷不偷?」腦海里晃過他掌心中的三個銅板。
「他出沒的地方,從來不見少錢財。」
無憂奇了︰「難道他有專讓人心里不痛快的古怪嗜好。偷東西的目的就是叫人不痛快?」
「叫人心里不痛快的古怪嗜好?」王妃想了想,笑了︰「還真象這麼回事。」
「他可有光顧過我們王府?」無憂偷看著王妃臉色。
「豈能沒去過,你爹都親自帶兵捉拿,可是鬼影子也不曾見著。」
「可少過什麼?」
「這到不曾。」
無憂挑了挑眉,不再多問。
回到王府,千千已隨著無憂的護衛隊從另一條路到達王府,在二門口巴巴的望著她。
無憂領著千千回到寢院,下意識的抬頭瞥了眼屋門口的桂花樹,樹梢上果然掛了塊手帕。
手帕掛的位置有些損人,家中普通的梯子絕對搭不上去。爬上去吧,如果不能身輕如燕,保證還沒靠近手帕,就能將那條樹枝壓斷,然後再和手帕一起跌下來,雖然可以拿到手帕,卻免不了要接接手骨,或者撐撐拐杖。
這院子里固然不缺有輕功的人,但如果對方當真就是銀狐,那她和銀狐有瓜葛的事揚了出來,被官府定為捉拿銀狐的線人,以後去哪兒,都少不了被人盯哨,自己以後的行動也諸多不便。
暗罵了聲︰「見鬼。」
思量著以自己的本事,爬上樹取到那方手帕,不至于壓斷樹枝,但一個郡主爬樹,目標著實大了些。
而且興寧雖然箭術好,但並不會武,她這一爬,可就漏了餡。
不動聲色,等晚膳後才拉了千千,問道︰「你能不能帶根竹桿爬樹?」
千千迷茫的點了點頭,不明白爬樹為什麼還要帶竹桿。
無憂隔著窗格,將桂花樹上的絲帕指給她看︰「你爬到那樹杈上,把那帕子給捅下來,不過不能被任何人看見。」
千千一整衣裳,轉身就走。
到了門外,打發了院子里的下人,又閑晃了一陣,確認院子里再沒有別人,驀然向桂花樹,跑沖幾步,單腳在地上一點,身子便飛向樹桿,半空中一旋身,雙腳在樹桿上一蹬,借力向上斜飛,伸手間,已經那塊手帕摘下,輕飄飄的落地,動作干淨利落。
無憂在窗後看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千千還有這麼好的輕身功夫。
直到千千進了屋,突然感到院子一角的有些異樣,尋著方向望去,只看見樹梢上只得一處樹葉輕搖。
千千取下的手帕果然是那夜所見,上面繡著的白狐憨態可掬,極是可愛。
帕子中另裹著一張草紙。
無憂無語的望了回天,這賊當真是寒酸了些,雖然不是傳遞情書,卻也不至于節約到用草紙傳書。
以他的吝嗇,讓無憂甚至擔心這張草紙是否做過某種用場,兩根手指拈著草紙一角翻來覆去的細細看過,確認沒有異常物體沾付在上面,才放心往上面的圖案看去。
照圖案線條粗細來看,應該是用千千的那只小炭筆所畫,不過畫出來的東西如同小兒涂鴉,完全看不得了。
一個圓不圓扁不扁的太陽爬過一座山,又爬過一座山,在第二座山腳處的樹林邊有兩個更夫,正在打更,更夫更是被他畫得人不人,鬼不鬼。
其中一個更夫的眼楮大得出奇,眼珠子斜挑挑的望著某處,那處有扇門剛剛開啟,有小鬼探頭。
千千看了半天,沒看懂什麼意思,點評道︰「這人想學人浪漫,以繡帕、詩畫傳情。苦于不會寫字,所以以畫代字,偏偏又不是畫畫的材料,畫出來的東西,不但畫功上委實丟人,就連審美和想象力上也是屬于下下下三濫。」
點評完了才想起,這些東西是無憂叫她去取下來的,眼珠子轉了半圈,定在了無憂臉上,忙捂了嘴︰「他該不會是郡主的地下情-人?」
無憂橫了她一眼,找情-人也不能找他那樣的,嘴上莫名的一麻,象是那日被他咬過的感覺,臉泛了紅,臉色頓時沉了下去,這仇不能不報,湊到千千耳邊吩咐了幾句。
千千一臉迷惑的去了。
無憂笑嘻嘻的看著那方草紙,「後日嗎?後日子時就可以得到三百金珠。」
這幅圖畫的雖然丑些,意思卻是不難猜。
太陽連爬了兩個山頭,也就是兩次起落。更夫只有夜間才會撞鬼,這更自然是打的夜更。而小鬼剛剛探頭,那門自然是鬼門關,而鬼門關是子時方開。
第二天去和神棍鳳止相親,意外的還見到了另一個人……常樂郡主的五夫—惜了了。
這是無憂第一次正式與惜了了見面。
與一個男人相親,卻帶著另一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跟自己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無憂覺得很匪夷所思,不過這麼做,純粹是姨娘為了投鳳止所好。
鳳止明明是個神棍,卻有個很風雅的愛好,就是品茶。
只要愛茶的人,就不會不知道婉城‘一品香’的茶最好,作為‘一品香’的老板惜了了的茶道,就可想而知了。
雖然惜了了這個燈泡有些不合適,但風雅的氣氛燻一燻,鳳止或許便只看到杯中的茶,稀里糊涂的也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說直白些就是王妃對無憂的個人魅力沒什麼信心,反而覺得惜了了的茶道比無憂的個人魅力更容易取得鳳止的歡心。
而無憂也希望鳳止把惜了了看上,二人去唱一出郎情郎意,進了郡主府直接搬去跟鳥鳥綁一堆,她就此向姨娘交了差,以後也無需和那神棍有太多糾葛。
所以對由惜了了陪同前往是一疊聲的稱好。
不過想著那日街上的事,臉上仍是個‘囧’字,好在照著興寧的習慣,出門仍是面紗遮面,能少幾分尷尬。
惜了了有自己的馬車,但王妃的意思,他與無憂同乘,再邀鳳止一起,三人在車上,飲飲茶,觀觀風景,氣氛和情調也就有了,處得融洽了,也好辦事。
于是惜了了被迫捧著茶具上了無憂的車,和她一人坐了花幾一頭。
無憂雖然蒙了面紗,但惜了了上了車仍徑直將臉別開,絕不多看她一眼。
他不看無憂,無憂卻毫不客氣的看他。
惜了了垂著眼,齊眉的留海下,細長眼線如墨筆勾畫出來,顯弧線斜斜上飛,再壓上小扇子一樣的長睫,鼻梁挺直,唇艷紅欲滴,配上那張白玉般的瓜子臉,真是媚到了極處。
無憂看一眼,感嘆一次,這般容貌怎麼卻是個男子,叫天下女人情何以堪?
他穿的也是一身深藍的闊袖長袍,簡單的款式,只在領口和袖口繡著重重疊疊的番紅花,在常人看來毫不起眼的衣裳,被他穿得明艷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