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止端了身側茶幾上的茶,慢條斯理的輕吹慢飲,好象只是在數落小丫頭打破了茶盅。
晴煙仰起下巴,盡力讓自己能有一點尊嚴,「我是蠢,我蠢在看高了自己,以為服侍了公子十幾年,公子一定不會讓我隨長寧去。所以我壓根就沒有想過告訴長寧任何事。」
鳳止眼皮都不抬一抬,只是唇色勾出一抹不屑,「確實夠蠢,跟我十幾年,竟不知我從不受人威脅。不過你有沒有打算告訴長寧什麼,在你起了這個念頭的時候,我就用你不得了,何必還為你花銀子。」
晴煙眼里的淚終于滾了下來,她真是看高了自己。
跪下向鳳止磕了個頭,從袖子里模出備好的毒藥。
鳳止微微傾身,用扇柄輕輕一敲她的手腕,「慢著。」
晴煙赫然抬頭,眼里露出驚喜。
「別慌著喝,你該知道你的身份可值不起二萬金,買你的人還沒發話,你就慌著死了,難道要我代你賠人家二萬金不成?」
晴煙心一沉,苦笑了笑,又高看了自己。
轉身紇不凡,「晴煙什麼也不能告訴紇公子。」
不凡也不惱,笑了,仍捧著茶盅暖手,「你對著長寧,也是這麼個說法麼?」
「我到了那邊,起碼能活。如今紇公子買下我,雖然花了二萬兩,卻讓我沒了活路。既然沒了活路,我為何還要按紇公子的心意辦事?」
「你以為,長寧買下你,你就能活?」不凡笑著搖頭。
晴煙無血色的臉一片死灰,剛才看見寧墨的背影,就知道方才已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本來想指你一條生路……」不凡輕嘆了口氣,「既然如此,生死由命,不過是生是死,還是在姑娘一念之間的。為我所用則生,逆我則亡,姑娘三思。」
說完起身向鳳止告辭,「這二萬金算你的。」
「是你買下來,與我何干?」鳳止從軟榻上起身,扇柄輕拍了拍晴煙的肩膀,「有時死不是最壞的事。既然你拒絕了他,我也幫不到你,你自求多福。」
說完也飄然離去。
晴煙看著他們二人一前一後的離開,看向手中裝著毒藥的小瓶,怔怔出神,過了好一會兒,終是一口而盡。
突然陰風襲過,燭台上的火光頓時熄滅。
晴煙呼吸一緊,恐懼感從四面八方攏來,嚇得慌忙往門的方向急奔。
黑暗中,一頭撞在一個人的身上,倒退一步,黑暗中隱隱能辯出來人的身形,腳下一軟,坐倒下去,「仙巫」
屋中燭光重新亮起,已沒了晴煙的蹤影。
桃林中……
晴煙跪伏在地上,望著面前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影,不住的抖,「仙……仙巫。」
黑影冷哼一聲,「你以為借長寧之手,殺了現在的常樂,我就會放興寧回來嗎?。」
晴煙不敢接話。
「你以為只要這個常樂消失,就能等到鳳止為你動情的一天嗎?。」
黑影越說,聲音越冷,「你真以為可以在我眼皮底下把風聲放給長寧?」
晴煙驚得猛的抬頭,看著眼前灰白的瞳仁,驟然明白過來,他是故意容著她引來長寧。
「可惜你太笨,居然想不到不凡是什麼樣的人,以他的聰明,豈能發覺不了,現在的常樂並非過去的興寧。知道引來長寧來,不知先絆住不凡,辦事不成,敗事有余。」
晴煙手心滲出冷汗,如浸冰潭。
她發現興寧的秘密,便歡喜得忘了形,早該想到他是故意走水,「為什麼?仙巫到底想知道什麼?」
「你問多了。」黑影拋了一粒藥丸給她。
晴煙臉色一變,接下藥丸,手不住的哆嗦,但仍是將那粒藥丸服下,沒一會兒功夫,月復痛如絞,滾倒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神智仍然清醒,並沒象過去所看過服下這藥後變得痴痴呆呆的模樣。
赫然明白過來,鳳止所說的‘死不是最壞的事’是什麼意思。
更加明白不凡離開前的那席話是什麼意思。
心髒撲撲亂跳,略做沉吟,重新爬了起來,垂手而立,兩眼呆如死魚的望著前方。
黑影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走吧。」
晴煙果然呆滯的跟在了他身後,走向林子深處。
等他們走遠,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出,「你這丫頭,果然聰明得很。」
另一個聲音得意笑道︰「能得你夸上一句,實在不容易。」
接著,一株大樹後轉出一個人。
紫色的衣料隨著他的動作,有光暈流動。
他細長的手指撫著邪媚的眼角,幸災樂禍的道︰「你到底有何狗屎過往,讓我師傅他老人家這麼大動干戈?」
樹後一聲低笑,又轉出一個人,白衣飄飄,如月華般溫潤宜人,衣角隨風翻卷,象是要乘風而去。
「你師傅和我義父斗了一輩子,也沒能分出個高低。近兩年,仙巫越加沉不住氣,就是沒縫的蛋,也要叮上一叮。我這不足以為提的身世,竟讓你損了一個美婢,罪果罪果。」
鳳止搖著扇子,譏誚道︰「如果有一天,我師傅發現晴煙是受你指示,裝痴伴傻,回山查探興寧之事,會如何?」
不凡不以為然,「她是你的奴婢,沒你點頭,她如何能听我的話?如果你師傅知道了,如何對我,自然會如何對你。」
鳳止嘴角一抽,扇子停了下來,「我希望她事先服下的解藥失效。」
不凡彎腰拾起一塊石頭,拋給鳳止。
鳳止懵懵接下。
听不凡輕飄飄的聲音飄來,「你指望我義父配的藥失效,到不如現在追上去,用這個在她後腦勺上敲上一記來得穩當。」
鳳止嘴角又是一抽,丟下石塊,向他追去,「這事,我為你辦了,該讓我進府。」
「此事與進府何關?興寧的事,只怕你比我更想知道。我不過是幫你出個主意,搭個順風舟罷了。」
「你……」
「如果你覺得吃虧,你師傅尚沒走遠,你還來得及,把晴煙追回來。」
鳳止氣得笑,現在去追,分明是告訴師傅,這是他們的計,他能立馬被師傅打到地心里去,咬牙低罵,「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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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
長寧把玩著從晴煙頭上摘下來的絹花,半眯了眼。
那小子,到底還有沒有良心,難道當真棄殺母殺弟之仇不顧?
將絹花在指間的轉了一圈,真想看看常樂手上有什麼能人,能從她手上搶東西。
突然‘哧’的一聲響,身旁燭火頓時滅去。
長寧冷笑,來了。
氣淡神宜的將絹花握緊,先不說門外眾多巡邏的官兵,只要她一出聲,官兵就能破門而入,將去路堵死。
就拿她自己的功夫而言,全天下能從她手中奪東西的人也是屈指可數。
豎著耳朵,听了一陣,卻听不見任何動靜,心里暗暗奇怪,對方滅了燭火不乘火打鐵,難道另有所圖?
模了火熠子,火花剛閃,便听一個故意放粗了噪子的聲音道︰「別動。」
聲音居然就在耳邊。
長寧剎時間的魂飛魄散,揚掌便要往聲音傳來處拍去。
聲音又自傳來,「你只要一動,喉嚨割破了,就沒人能救你。」
長寧雖然不信他的話,行動卻也停了下來,果然發現頸上微涼,大驚失色。
抬手模去,發現不知何時,有一條極細的金絲從頸部一側繞到另一側,與喉嚨處似貼非貼,但只要對方一用力,這條金絲就會勒斷喉管。
冷汗頓時濕了背心,僵著身子不敢動彈,「你是誰?」
「來取東西的人,你合作些,我不會傷你,如果你不老實,誤傷了你,休怪我。」
手中握著的絹花,突然被人拽了去。
長寧揪準時機出手,卻听來人道︰「千萬不許動。」
那聲音竟已在她手臂無法觸及的地方,而脖子上卻是微微的被割破肌膚的肉緊,陡然一驚。
斗大的汗珠從長寧額對上滲出,開始懷疑來人是鬼,而不是人。
是人不可能有這麼快的速度,而且全無聲息,甚至沒有呼吸聲。
僵著身體,再不敢胡亂動彈,過了半晌,仍無動靜,叫道︰「喂……」
她連喚了幾聲,全無回應。
去倒茶的丫頭回來,見廊上燈滅了,而屋里也沒燈光,奇怪的‘咦’了一聲,點亮門外燈籠。
長寧借著雕花門透入的光線,轉動眼珠子,才發現房中空無一人。
手中絹花已然不在,一模脖子,指月復上留下一道血痕擦痕。
心里砰砰亂跳,認真看過屋內所有角落,確定那人已經離開,只是在身後帳帷幔有被勒過的痕跡。
那人簡直象鬼魅一般,無聲無息的將金絲纏繞在,帷幔上,再繞過她的脖子。
離開時同時無聲無息,
從頭到腳,打了個寒磣,常樂派來的這個人實在可怕。
眉頭慢慢擰緊,常樂有這樣的人在手上,確實可以約束那個人。
但萬一傷了那個人……
長寧不由的一抖。
但到底是福是禍,實在很難下結論。
月光下,一個嬌小的黑影,如山貓一般翻檐越牆遠離長寧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