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匆匆趕回‘暮言軒’,進了院子見千千立在門口,哆哆嗦嗦得直發抖。
無憂忙趕上兩步,「了了呢?」
千千往屋里指了指。
屋里靜得只剩下貓兒叫。
無憂迷惑的一直進到里屋,才看見了了蓋著錦被,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
微微一怔,「他睡了?」
千千點頭,聲音打顫,「睡了。」
無憂道︰「那你就叫我回來做什麼?」
千千吞咽了一下,道︰「請郡主回來,看看惜公子。」
「睡了,有什麼可看。」
「還是看看。」
無憂听出味道,睨了千千一眼。
後者忙咧嘴賠笑。
無憂疑雲頓起,三步並兩步的奔到榻邊,細看熟睡的了了。
見他臉色不大對勁,吃了一驚,「你把他怎麼了?」
「也沒怎麼。」千千心虛地絞著衣角。
「說。」
千千嚇得一抖,「惜公子死活要走,我沒辦法,就……就……就……」
「就什麼?」
「就拿那個敲了他一下。」千千耷著腦袋指了指台上燈台。
「啥?」無憂怔了一下,「你敲他哪兒了?」
千千模了模後腦,小心的瞅著無憂。
無憂哪還敢和她多廢話,趕到榻前,探了惜了了鼻息,又把過脈。
只是一時暈厥,暗松了口氣。
又往他後惱模去,除了後袋微微腫起一塊,倒無大礙。
頭痛的揉了揉額頭,瞪向千千,「小貂兒般的美人,你也下得了手,敲成個傻子怎麼辦?」
千千苦著臉,「我只是想輕輕敲一下,結果突然腳下打滑,撲了出去,那東西就砸了他的頭。」
砸昏了惜了了,怕將他砸出事,又不敢請大夫,只得趕著叫小紅把無憂喚了回來。
無憂啐了她一口,「以後不能再這麼胡來。」
「惜公子……」千千偷看床榻。
「沒什麼大礙,你下去休息吧,傳話下去,沒有我吩咐,誰也不許進來。」
現在王妃和女皇都在府中,如果被人知道一個丫頭傷了府中公子,立馬能亂棍打死。
千千這才抹了把額頭汗水,長吐出口氣,退出了出去。
無憂閃身門邊,听見千千吩咐完下人,院中眾人散去。
重返榻邊,再仔細為惜了了診斷過,確實無礙,只不過一時半會兒醒不來。
轉到帳後,換上夜行服,開窗翻出,潛出常樂府。
她自認人不知,鬼不覺。
卻不知另有一個鬼魅般的黑影暗隨在她身後。
無憂牽了養在府外的馬,將臉蒙上,朝著桫欏林而去。
進了林子,只引起極小的騷動。
守林口的隱衛見是她,放出信號,林中片刻間恢復死寂一般的靜。
無憂直奔鬼面石墓,點燃火把,墓中無人。
所有擺設與她離開時,一般無二。
走向小玉棺,輕拈棺前墨梅花瓣。
花期已過,這里的墨梅花也是不分季節,持續花開。
輕抿了唇瓣,將火把插到牆上燈架。
站要小玉棺前,猶豫了好一會兒,眸色一沉,用力推開棺蓋。
結果里面裝了半棺材的干枯墨梅花瓣。
探入進棺,里面除了花瓣,再無其他,根本連衣冠冢都算不上。
皺頭微皺,合上棺蓋,出了石墓,拉響金鈴,喚來秋娘。
「鬼面呢?」
「夫人,主人沒有回來。」
「他什麼時候回來?」
「主人派人傳過話,說這幾日不會回來。如果夫人要尋主人,秋娘代夫人捎信出去。」
「這時候捎信出去,什麼時候能有回信?」
「最快也明日午時,至于主人能不能回來,就不得而知。」
無憂蹙眉,她根本沒時間在這里等到明天午時。
「算了,我下次再來找他。」
「秋娘定會帶信給主人,說夫人來過。」
無憂一個叮嚀,冷靜下來,這麼貿然前來,向他詢問寧夫人或者子言的事,豈不是將自己的身份挑到了明處。
幸好他不在。
吸了口氣,點了點頭,「好。」
「夫人可還什麼話,要秋娘轉告主人?」
「沒有了。」
無憂怕被秋娘看出蹊蹺,不敢再呆,匆匆往林外急走。
到了林邊,突然听見踩斷枯枝的一聲輕響,接著便不再有任何聲響。
微微一愕,這林中隱衛形如影子,在林中來去如風,根本不會有踏踩枯枝。
除非是有外來人。
她不能見人,閃身樹後,撥開桫欏葉望去,驚得險些叫出了聲。
月光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警惕的站在林邊,魔鬼般的身段裹在合體的黑色窄身武服里,一條腿已邁進林子,腳下正踩著一小截枯枝。
他側臉過來,細碎的留海在他飽滿的額頭上隨風輕拂,將半隱在月色下的剛毅俊朗面頰,變得柔和。
竟是開心。
開心一動不動,側耳聆听,不收回腳,避免枯枝再發出聲響。
由此可見他已發現林中有異。
等了一陣,听不見林中任何動靜,抬了腿邁前一步。
無憂臉色大變,如果他進入桫欏林,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得葬身林中。
再顧不得其他,驀然現身,以最快的速度挪步靠近他身前。
開心感覺到風聲,正要避讓,發現來人身手正是他所熟悉的,咧嘴一笑,停了下來。
打算等她過來,將她抓住。
香風襲來,在他身邊一晃而過,往林外飄去。
開心暗哼,「臭丫頭,敢逃。」
他跟蹤到這里,失了她的蹤影,嚇出了一聲冷汗。
這時見她安然無恙,卡在噪子眼上的心,才算落了回去,哪能讓她這麼逃走。
身子一晃,伸手向她抓去。
不料無憂這時候,突然出手,手擒住他的手腕,手臂回縮,將他往她身邊猛的一拽,拉離桫欏林。
開心比常人高了不少,長得又結實,無憂這一拽是用了渾身力氣。
她身子本就單薄,一拽之下,頓時換了平穩。
他反扣了她的手,將她回拉。
無憂視線下移,如果被他拽了回去,那麼兩個都將重新進入桫欏林。
急情之下,又不敢叫喚。
眼角見旁邊有一個小山坡,突然借他的力道,滾進他懷中。
雙手將他纏住,腿爭攻向他的左腿。
他抬腿避開,她便乘機抱了他,猛地往山坡滾倒。
開心怕她受傷,環緊手臂,將她囚入懷中,在翻滾中,不讓她的身體觸踫到地面。
直到兩人在坡底停下,才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猶不知自己在鬼面關門口逛了一圈,揭了她臉上面紗,就著月光看著她秀美絕麗的臉龐,「丫頭,瘋了嗎?。」
無憂面色蒼白,抬頭,見已離開桫欏林,松了口氣。
一肚子疑問,此地卻不是久留之地,抹了抹頸間急出來的冷汗,「回去。」
開心捕捉到她眼里沒能褪去的後怕,抬頭望了望前面桫欏林。
他早知林中有鬼,但他不會冒然去刺探與他沒有直接關系的事情。
今天如果不是發現無憂進了林子,他也絕不會邁進桫欏林。
深看了她一眼,躍身而起。
順手將她拉起,喚來馬匹。
無憂見馬蹄子上包著帛布皮革,踏在地上,沒有聲響,悟有所若,低聲問,「你是跟著我來的?」
「是。」他也不瞞。
無憂苦笑,他的身手真是遠在自己之上,跟了自己這一路,都沒能發覺。
吹哨喚來馬,翻身上馬,人影一晃,他躍上她的馬背,坐在她身後。
接過無憂手中馬韁,一夾馬月復,向來路竄入夜色中。
二人一路無言,直到遠離了桫欏林,無憂才回頭問道︰「你為什麼跟著我?」
他不答反問,「你為什麼阻止我進林?」
「難道你會不知道桫欏林是鬼林?」
開心睨視著她的眼,他哪能不知桫欏林有進無出。
可是方才無憂分明是從林中出來,他離開的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為什麼能進那片鬼林?」
「別問,我什麼也不能告訴你。」
「我想知道。」她的事,他不能不聞不問。
「我真不能告訴你。」無憂坦蕩蕩的迎視著他的眼,在這個男人面前,她不用偽裝,也無需相互猜忌。
四目相對,良久,他突然在馬背上一拍,飛躍向自己的馬背,「我自己去查。」
無憂搶上一步,拉住他的馬頭,「別去。」
他不言,深看著她,眸子在月光下閃爍著倔強的光華。
無憂小臉上是同樣的倔強,絲毫不讓,「你去了,只不過是林中若干年後,多了一具不知名的白骨。」
他半眯了眸子,寒著臉,仍是不答,她既然知道這片鬼林如此可怖,她居然還敢半夜在此出沒,實在是不知死活。
無憂與他僵持了半晌,丟開他的馬頭,「成心求死的人,攔也攔不住,你要去,竟管去。」
說完一聲吆喝,帶馬往前而去。
開心調頭,往桫欏林的方向而行,听見身後蹄聲漸遠,濃眉擰緊,終是重新轉了回來,向無憂急追而去。
無憂見他追來,松了口氣,繃著的臉卻無半點笑容,「今日之事,如果你跟他人提起半句,你我恩斷義絕。」
「林中到底有什麼,讓你如此維護?」開心面色凝重。
無憂手腕一轉,握了短刀在手,冷聲道︰「我對天發過毒誓,能說的說,不能說的,半字不會說,如果你非要迫我做不仁不義之人。你我恩情,也從此一刀兩斷。」
說完,手中短刀往袖子上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