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去?」無憂那天答應不凡一同前往,是因為想著自己反正要離開,興寧再翻什麼風浪,與她也沒有多大關系。
至于不凡,他一直是拿捏得住興寧的,無需為他擔心。
但不知怎麼,到了臨去,突然不想不凡一起去,不想他見興寧。
「是,你不想我去?」不凡停下,轉身凝看著她。
按理今天軍中有重要軍務商議,他身為軍師,本該隨靖王一同前往婉城。
但他以王妃離開,府中尚有未完之事必須處理為借口留下,為了就是無憂與興寧在夢中的這個約會。
哪怕只是一個夢,但他也不願掉以輕心。
他輸了一次,再輸不起二次。
「我帶你去,算是而言無信。」無憂那日並沒有明著答應興寧,這麼說只不過是找個借口,掩飾不該有的想法。
不凡是興寧的夫,她有什麼立場來不讓他們見面?
「只怕不是因為這個。」不凡掃了眼她搓著地面的腳尖,這習慣還是沒改。
「還能有什麼?」無憂勉強笑了一下,要去就去吧,「天不早了,也該去了。」
雖然離約定的時間還早,但無憂以前的做事習慣,寧早不晚,那樣才更有利地完成任務。
「早去,也好。」不凡仍牽著她慢慢前行。
「我們就這麼去?」
「你還想怎麼?」不凡目光平和。
以前無憂出去辦事,都是穿著夜行服,這次去見興寧,也是見不得光的,但被不凡一問,反而不知怎麼答,難道叫他也換夜行服?
他長得斯斯文文,實在沒辦法把他和夜行服聯系在一起。
輕咳了一聲,「沒想怎麼。」
既然他要去,以他的細密心思,自有他的打算,何必自己再花心思琢磨。
到了東門,竟見備了馬車,正有下人在往車上搬水果糕點。
與興寧見面,本是見不得光的事,居然被他擺弄得象是要去郊游,無憂實在想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迷惑地向他看去。
不凡拉她上車,「不過是去附近看看夜色,不用這麼多人跟著,有洪凌就好。」
無憂裝著一肚子的疑問,等車出了東門,揭著窗簾望了一陣,看不出有什麼不妥之處。
落下窗簾,見不凡正閑然地擺弄著她喜歡吃的水晶包,送到她面前,「晚膳時,你吃的太少,再吃些。」
他越是沒事一般,她越是坐不住,瞅著水晶包,皺眉道︰「死囚臨死前,都能得一頓好飯好菜,你該不會是想……」
「拿你換興寧?」他幫她把話說完。
無憂咬著水晶包,點頭。
「她要回府,隨時可以回,何需用你來換?」他施施然地抬眼,掃了她一眼,又在她碗中夾了些小菜,才放下筷子。
無憂愕了一下,有些訕訕得。
是啊,這府是興寧的家,她想何時回來就何時回來,自己根本擋不了她的道。
她不回來,只不過是想利用自己幫她搞定這些個夫君。
「你想她回來嗎?。」無憂眼一眨不眨地瞅著他,他二人相處多年,難道真的沒一點情?
「她是府中主人,何由著我想與不想?」他意味深長地睨了她一眼,「我與你一樣,都是暫居于此,不過是時間長些罷了。」
無憂扁嘴,這答了跟沒答一樣,真是滑得象泥鰍。
他將暖了的果子酒倒了一杯給她,「沒想到你會做糕點。」
「窮人家的孩子,學著做點東西,討個生計,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凡看著她怔了,她後來到底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無憂如願地讓他變了臉色,撲哧一笑,「逗你呢,這東西,我才不會做來賣錢。」
「為什麼?」
「香芋糕是跟我夫君學著做的,那時候我們分開,彼此都沒能給對方留下什麼,就這糕吃著,還能感覺他在我身邊。」無憂笑了一下,心里卻是說不出的苦澀和留戀,「這糕對我而言,是再珍貴不過,哪能隨便做給別人吃,更別說賣錢。」
「原來這樣。」不凡想笑,卻沒能笑出來,擱下酒壺,拿了身邊的書卷,坐到車廂一角,自行看書,可書里的字句,卻怎麼也入不了眼。
無憂見他如此,明明是很喜歡的水晶包,也沒了味道,如同嚼蠟。
在一個和自己有情的男人面前,提她的丈夫,確實挺傷人,不過這問題是他要問的,也不能怪她,「是你要問我的。」
「你以前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你……可以不答。」他們約定過,不問對方過去,但自從知道了她就是他的小妻子憂憂,無時無刻不想知道她的過去,想知道是否受了很多苦。
「我以前……怎麼說呢?」不知是不是因為快離開了,無憂反而不象初來的時候處處戒備,絕不容人刺探她的過去。
他抬眼望來,目光溫和沉靜,並不催她,只是靜靜地等著。
「我六歲的時候……很窮……我的養父……嗯,也不能算是養父……我也不知該算什麼……他身體不好,養不起我,就把我賣給了劇……戲班。」這時候沒有劇團,不過劇團和戲班也差不多。
「你是在戲班長大?」他薄唇輕抿,心里一陣糾痛,戲班的孩子,終日苦練,挨打受餓是家常便飯,也難怪她練成這一般功夫。
「算是吧。」不凡再聰明,但兩個世紀的事,她也不知如何跟他說明白。
「既然是戲班,為何後來以殺人為生?」
「是他送我去的,說那樣可以學到很多本事……又可以掙很多錢,不用再為生活煩憂。」無憂咬牙,見鬼的不再為生活煩憂,殺人的酬金,她一個子也沒模過,全被他捐了,說什麼為她積陰德。
「那……你……養父現在何處?」不凡眼底一片冰冷,殺人者,便免不得被人殺,這算哪門子的養父。
「他送我來這里,就離開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就這麼丟下你一個人?」不凡眸子半窄,眼里凝了塊千年不化的玄冰。
之前讓她以殺人為生,後來又將她一個小姑娘獨自丟在這步步刀刃,一步錯,但會丟掉性命的地方,實在居心叵測。
無憂打了個哆嗦,忙道︰「不是你想的,他是為我好。」如果他不讓她回來,她怎麼能知道一直疼愛自己的姨娘其實就是自己的親娘。
不管她是不是該存活在這世上,起碼,她知道自己有爹,有娘,他們都是極好的。
「為你好?」他審視著她的眼,若有所思,「你來這里,真是他送你來的?」
「嗯,他雖然沒本事,但對我其實是極好的。我喜歡一樣東西,可是沒錢買,他就去給人家洗了很多年很多年的盤子,把那東西買了下來給我。」她取出小金弩,「就是這個。」
那金弩確實細致,但只要是錢能買到的東西,都並不難得,而他們卻要許許多多年才能得。
不凡心中酸楚,這些年,他雖然處境危險,但好歹衣食無憂,而她……
輕嘆了口氣,「他叫什麼?」
「他叫鳳止。」
不凡怔了。
「此鳳止非彼鳳止。」無憂噗地一笑,說是這麼說,到底此鳳止是不是彼鳳止,她也迷惑,名字一樣,長相也是一樣。
「世上的巧事,果然很多。你與他……後來可還有聯系?」
「哎,當初我們還約定,不問彼此過去事,你現在到好,不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罷休。」
不凡垂下眼瞼,微微笑了一下,「你可以不答的。」
「答你最後這個問題,沒有聯系過。」無憂深吸了口氣,她到想聯系冥王,可惜不知往哪兒聯系。
不凡還有許多問題想問,但見無憂已無意再答,不敢迫得她太緊,引她起疑心,只得暫時作罷。
馬車停下,洪凌在窗外道︰「到了。」
不凡擱下書卷,「走吧。」
無憂望著前面樺樹林,心里忐忑,希望那只是一個夢,根本沒有什麼興寧。
手上一緊,已被不凡握住。
平時他與她牽牽手,倒也沒覺得什麼,但馬上要見興寧,他仍牽了她的手,讓無憂有些意外,試著將手抽出,「我們還是分開走的好。」
就算他和興寧只是協議夫妻,但終究是夫妻,說句難听說些,她就象是小三。
一個小三和人家丈夫手牽手的出現在人家原配面前,實在太過份了。
無憂自己都覺得自己很無恥。
他五指緊扣,不放開她,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她不是我的妻子。」
「你們是有名分的。」
「虛名罷了。」他的妻子只有一個,便是他現在緊攜著的人,他六歲便娶了她,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虛名也是名。」無憂小聲嘀咕。
「那是你所想。」他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拖了她前行。
「虛名也強過我們現在什麼也不是。」無憂瞪了他一眼,之前的郁積卻散了不少。
「什麼也不是?」他驀然停住,轉身過來,突然將她抱住,漆黑的眸子深卻沉,他與她名分早定,夫妻之實也有,如何還能什麼也不是?
「本來……」無憂被他猛地抱住,呼吸一窒,再看他眼里閃爍,後面的話生生地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