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眉峰微沉,就知道峻熙另有企圖。
「什麼條件。」鬼面聲音平穩淡然,顯然也料到峻熙肯拿金礦出來交換,不會這麼簡單。
「代我交封信給不凡,如果他答應,就留;如果不答應,就殺。」峻熙另取出一個信封放到鬼面面前。
無憂心髒猛地一跳,唇慢慢抿緊,恨不得直接闖進去,攪了他們的這樁買賣。
但就算她這時去攪了他們的交易,如果鬼面想要那座烏金礦,他們仍可以另選時間交易,耽誤的不過是明日不凡安排的婉城之戰。
冷看向鬼面,胸口陣陣抽痛。
雲淡風輕地坐在那里的男人,與她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一直擔心總有一天,會與他敵我相對,真到了這一日,心里五味雜陳,分不清是何種滋味。
將眼楮湊上小洞,燭光下,青獠鬼面反射著光芒,微微閃爍,越加顯得詭異。
鬼面淡瞟了信封一眼,沒有任何反應。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峻衍拍案而起,怒瞪著峻熙。
峻熙笑了一下,輕撢衣袖,「這次如果順利退去敵軍,保住婉城,皇兄立下第一大功;如果敗下來,朝中眾朝對皇兄再不會信服。這一仗雖然不能說決定皇兄是否能坐上北齊皇位,卻是關鍵的一步。」
「我身為太子,皇位傳給太子天經地義。」峻衍冷哼。
「太子可廢。」峻熙陰郁的眸子里閃過一抹狠意。
「你……」
「是與不是,皇兄心里明白。」
「那又如何?‘峻衍嘴上雖硬,對自己的處境卻是再明白不過。
「試問皇兄,我為何要憑白無故助你保住太了之位?」峻熙掃了眼鬼面,眉頭微蹙,本來這些事不該在外人面前爭執,但如果不這樣,難以逼迫峻衍。
鬼面有些不耐煩地掃了兄弟二人一眼,抱著手臂靠向身後靠椅,淡道︰「不如我先避讓,等你兄弟二人商議妥當,改日再找我。」
明天便要開戰,峻熙哪能放他走,「鬼面兄只需稍等片刻。」
鬼面目光掃向峻衍,峻衍這時也不敢放他走,冷睨向峻熙,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送你四座金山,豈能不得點好處。」
「只要我登上寶座,給你封王封地,自不會虧了你。」
「封王封地之事,太過遙遠,我如今只想要個不凡,他順我則生,逆我則亡,僅此而己。」峻熙嘴角抽出一絲冷意。
無憂眼中怒焰幾乎將峻熙燒成灰燼。
「你這是在削我的左右臂。」峻衍恨得咬牙。
「要江山,總得有取舍,皇兄是要保這次的太子之位,還是要不凡,自個琢磨。」峻熙將四份地楔拿起,輕拍手掌,「再說常樂與不凡親密得跟一個人一樣,趕明大婚,皇兄想將自己擺在何處?」
峻衍靠著不凡出謀劃策,借靖王父子之力,在朝中佔下一席之位。
然不凡與常樂之間的關系,卻一直是他心里不可踫的痛處。
這次與峻熙合謀試探不凡,被不凡看穿,便埋下禍根。
常樂涉足戰事為借口,一步不離地跟在不凡身後。
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根本是來給不凡護駕的。
護這駕,防的是誰?
閉著眼也知道,防的是他這個正夫太子。
眾將表面上裝作沒事一般,暗里沒少嘲笑他。
這種情況,不凡對他怕是再難盡心,更指望不上常樂會利用天女轉世的身份為他解困。
他如果不是離不得不凡,早恨不得將不凡挫骨揚灰,以消這些年來的恥辱。
如果不凡不能再為他所用,留著只能是禍害,倒不如借鬼面之手,神不知鬼不覺得地除去。
「這事,如果被常樂知道,你我都吃不完兜著走。」強龍不壓地頭蛇,婉城之主終究是常樂,再說她天女轉世的身份,比他這個夫君更不知高去了哪里。
「此事,你知,我知,他知,以鬼面的能耐,只要皇兄守口如瓶,她如何能知?」
峻衍前思後想,躊躇半日,坐了下去,端起茶杯,手微微發抖,「今晚之事,我什麼也不知道。」
無憂冷笑。
峻熙嘴角抽出一絲得意,將地楔和信封壘在一起,重遞向鬼面,「如何?」
無憂嘴角微微抿緊,屏住呼吸,心叫︰「別答應……別答應……」
鬼面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掃了眼無憂所在窗口方向。
無憂陡然一驚,忙將眼楮從窗口挪開,縮身梁上,再看向窗口時,只見鬼面隨意地接過地楔和信封,塞入懷中,「告辭。」
無憂的心一點點冷了下去,無聲地躍下房梁,繞到前方,向巡邏官兵要了一匹馬,駛向營外。
鬼面是客,進出軍營,無需鬼鬼祟祟,出了門,大大方方地翻身騎上自己的坐騎,朝營門方向而去。
離了軍營不遠,見前面路中間一個白衣少女騎在馬上,攔在路中間。
眸子微沉,勒住馬頭,慢行過去,望向月光下如白玉蘭般少女,「姑娘在等在下?」
「我們談談。」無憂從來不曾以真面目面對他,這樣見他完全沒有立場,但等他離開,再換裝尋他,根本來不及。
「對不起,在下有要事在身,無時間耽擱。」他坦然拒絕。
「我是常樂。」無憂靠近他,就不自覺得想到與他那的那些抵死纏綿,心髒不受控制地亂跳。
「那又如何?」他淡然低笑。
「是……不能如何。」無憂輕咬著唇,他是桫欏王的後人,任何人的身份和地位,在他眼中都並無差別,誰也不比誰尊貴,需要他的低頭。
「如何姑娘無事,在下告辭。」他只稱她為姑娘,並不稱郡主。
「我想你拒絕峻熙,條件你開。」
「什麼條件都可以?」他眼里閃過一抹戲謔。
「只要我能做到。」
「做我夫人。」他半真半假。
無憂驚看向他,難道他認出了她……
「做不到,是嗎?。」他帶馬向她欺近,馬匹輕挨她的馬匹,近得讓無憂能清楚地看見他面具下的漆黑眼眸,眼里竟沒有一絲玩笑。
「難道閣下有見女人便要娶回家的習好?」
「我想要的女人只有一個。」他的聲音象在開玩笑,無憂心髒卻突然漏跳了一下。
「只怕閣下對許多女人,都說過同樣的話。」無憂忙轉開眼,不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慌亂。
他笑了一下,伏身過來,貼向她耳邊,無憂側臉避讓,他的唇輕擦過她耳邊飛起的碎發,騷癢了她的耳廊,他聲音低而沉,「你不戴面具真美。」
無憂一顫,不自覺得拉緊馬韁,座下的馬以為要前行,突然起步。無憂沒留神,沒能坐穩,往後仰倒。
「小心。」他伸臂過來,攬了她的腰,將她扶往,似水般的目光拂過她的眼。
無憂回神過來,拉住馬,看向咫前的黑潭般的眼,「你……怎麼發現的?」
「你手上的戒指。」這里離軍營不遠,不時會有官兵巡邏,不便拉拉扯扯,他助她坐穩,就放開攬著她的手臂。
無憂臉色微變,將手疊在一起,遮去中指上的指環,但他既然已經看見,再遮也不過是掩耳盜鈴。
苦笑,輕捏中指上的指環。
自己真是疏忽,每次換裝,頭上飾物都會摘下。
夜行服的衣袖有指環扣住中指,連手背也一起遮住,所以惜了了給她的那個防身的戒指卻是一直戴著,藏在袖下,想著說不定關鍵時候還能有所用處。
他與她赤身相對,雖然他看不見她,但他撫遍她身上所有肌膚,手上戴著的指環,就算他沒有看過,但形狀卻是能感覺得到,這時見著,又豈能不識?
無憂臉上陰晴不定,半晌,心意一定,抬臉直視向他,「我答應你,你拒絕峻熙?」
她身上的毒與他怎麼也無法劃清關系,這樣的自己,就算子言不是天女夫君,她都沒有臉面再與他一起,何況他是天女夫君,她根本無法與他攜手到老,而鬼面是子言最大的威脅,倒不如這樣換得他的太平。
他笑了,伸手過來,捏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微微抬高,細細端祥,「你為了他,真是什麼都肯做。」
無憂微抿著唇,目不轉睜地回視著他,「我們……在解毒之前,本就誰也離不了誰……」
「真是誘人的條件,可惜……」
無憂怔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難道還敢拒絕?
「難道你不答應?」
「殺手要的是信譽,我接了他的買賣,如何能反悔。」他凝看著月光下她白玉般的面頰,心中如細水輕漾,同時又有一些拂不去的擔憂,子言在她心中真的無法抹去?
他固然想與她就此攜手天涯,但桫欏國的事未了,他走不了。
而且他們復國,太需要精良的武器和戰甲,這些礦對他而言,太重要。
再說這是讓不凡這個身份退出的最好機會。
「你可知道拒絕我,會是什麼結果?」無憂怒瞪著他。
「一死而已。」他笑得漫不經心,「對我而言,最無所謂的,就是人命。」
無憂眸子暗沉下來,不錯,身為半個殺手的她,再清楚不過,在殺手眼中,最不在意的東西,就是人命,無論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以毒和死來要挾他,根本起不了一點作用。
(祝大家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