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輕撫白玉筆桿,十天了……
在這里已經逗留了十天,她知道不凡就在附近,甚至知道他在哪間宅子里,無時無刻不掛記著他的傷,卻一次也沒敢去看過他。
明天就要上路,這筆卻遲遲未能送還,此去不知與他還能不能有再見之日。
從寧墨那里得知,開心和了了都相繼和興寧解除了婚約,只是為了不暴露她的行蹤,暫時未與她聯系。
興寧大發雷霆,但他們的婚約本是與王妃的一個契議,她怒歸怒,卻無可奈何,可憐府中人戰戰兢兢,唯恐出現在興寧面前,惹上殺身之禍。
最讓無憂擔心的卻是千千。
以前指望著不凡可以保住千千,但現在他才是興寧心尖上的刀口,避之不及,又哪里還保得了千千。
天早黑透,寧墨外出仍然未歸。
想來想去,寧墨最有可能便是去了不凡那里。
明天他們就要動身前往南朝,不凡一眾也定不會在這里久留,那麼上路之前,他的傷勢自然得有一番交待。
寧墨雖然功夫很好,但終究是腿有不便,萬一遇上匪人或者皇姨的人,對方以多欺少,他免不得要吃虧。
外頭敲過三更,無憂再坐不住,起身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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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凡握著卷書在燈下細看,平素便顯得寬松的袍子披在身上,越加顯得闊大空蕩,俊極的面龐消瘦了許多,蒼白無色,那雙眼卻越發的黑沉無波。
一陣風吹過,冷得刺骨,下意識得將蓋在身上的被子拉高。
身上的傷愈合得很好,但失血過多,一時半會兒補不上來,特別的畏寒。
清兒推門進來看見,忙要去床上再抱一床被子給他,跟在他身後的葉兒拉住他,低聲道︰「我來。」
清兒正想拒絕,見對面屋窗格人影晃動,知是長寧公主派來盯稍的人,微擰了眉頭讓開。
他將葉兒拒在門外,長寧公主收到風,定會來尋麻煩,自家公子護短,會一人承下。
長寧雖然不能拿公子如何,但他們終歸是親姐弟,長寧來一回,他家公子就添一回堵。
寧公子交待過,他的傷勢好得快慢,心情很重要。每次長寧來過,雖然他表面上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但第二天從他傷口中放出的淤血總會多許黑血塊,寧公子說過,這些血塊會阻礙血脈流通,輕則減緩傷勢愈合,重則加重傷情。
看向燈邊公子,臉色仍然溫和,但這些日子鎖著的眉心卻從來沒打開過。
這些年來,只有無憂在他身邊時,才能看見他眉頭真正的舒展,再看葉兒的背影,不管她看上去再怎麼溫柔美麗,但一想到她是長寧的人,就生出一些不喜。
但主人家的事,不是他一個下人可以左右的,暗嘆了口氣,轉身出去,反手帶上房門。
葉兒在床上抱了床被子抖開來,加蓋到不凡身上。
不凡眼角也不抬一抬,只顧看手中書卷。
葉兒將燈芯剪去,火光頓時亮了不少,她借著燈光看著不凡俊美非凡的面龐,微垂著的眼線成一條極美的弧線。
有了那回失態,這些天來,雖然每天來看他,但都不曾再得他一個正眼。
她說,那日看寧墨是因為他和他長得太象,意外之下才失了神。
可他神色仍是淡淡的,完全不知他到底是听進去了,還是壓根沒听見。
見他蓋了兩床被子,有風一吹,臉頰上仍浮出小小的粟粒,鼓著勇氣坐到榻邊,「兩個人睡會暖和些,如果被子不得保暖,你還是覺得冷,我可以……我們名分已定,不必顧忌……」
「不必。」他冰冰冷冷,也不抬眼,放下手中書卷,面向里躺下,「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看著背對她側躺下去的身影,葉兒知道不能再呆,否則只會引來他更多的反感,只得起身。
等房門重新合攏,不凡仰躺過來,望著天花上的雕紋。
那個小女人生生地擠上床,霸道地抱著他,那一切,他都覺得理所當然,甚至盼她將他抱得更緊些,而別的女人……他連逢場作戲,都做不出來,只覺得反感。
望著身邊窗外的明月,輕吟道︰
思往事,惜風月,易成傷。心已傷,眼噙笑,風華絕代,卻不知最斷人腸。
他輕嘆了口氣,她便是這樣,用笑來遮掩心里的傷痛。
窗外與他一牆之隔,無憂後背緊貼著冰冷的石牆,望著窗上的投影,隨他輕念︰
思往事,惜風月,易成傷。心已傷,眼噙笑,風華絕代,卻不知最斷人腸。
他不管何時,都是捂著心口的傷,含笑對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笑臉後面的傷有多痛。
眼楮慢慢地濕潤,那聲輕嘆,更如魔音一般,引得她情不自禁地一聲嘆息。
聲音極低,落入不凡耳中,卻如同驚雷乍現,顧不得身上傷痛,翻身坐起,推開窗,向窗外望來。
卻只得被風吹動著的桃花樹影,落瓣紛飛。
四下里望了半晌,卻哪里有什麼人影,不由又是一嘆,她怎麼可能來這里。
明知她不該來,也不能來,仍有些失望。
真想……看看她,親眼看見她好好的。
自嘲一笑,始終是放不下她。
正要關窗,見窗台上放著一個紫檀木盒子,一身熱血瞬間騰起,重望向遠處黑幕,搜尋著來人的身影。
遠處樹影輕搖,知道她已經去得遠了。
雖然沒能看見來人,卻直覺是她,心緒翻滾,久久難平,拿起窗台上檀木盒,這盒子時他再熟悉不過的,打開來,果然是母親傳給他的那支筆。
心髒砰砰亂跳,完全失了頻率,望向窗外。
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他眉頭一蹙,將筆放盒中,藏進被中。
長寧領著葉兒進來,看著偎坐在榻上仍在看書的他,眉頭便是一皺,「你故意冷落葉兒?」
不凡終于抬眼掃向葉兒,縮在長寧身後的葉兒,與他目光一對,小臉煞白,連連搖頭。
長寧道︰「你不用看她,她什麼也沒對我說,是我的人看見的。」
不凡收回視線,「看來,這窗平日里得關一關,狗叫多了,也挺惹人嫌。」
長寧臉色變了一下,「我是為你好。」
不凡笑了一下,重看回自己的書卷,「宣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休息了。」
長寧擰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整整十天,有寧墨的話在前,她不敢叫葉兒在他房中服侍,但換茶倒水那些下人的活,葉兒卻是一直搶著做的,可是不管她做的再多,再好,也沒能在他面前得個正眼。
之前已經在朝中放了風聲,要納葉兒為妃,明天就要上路,回到京里,如果還是這般,向朝里怎麼交待?
不凡淡道︰「沒有故意與不故意之言,宣姐許她婚事,我並沒答應。」
長寧知道他不會情願,但沒想到他敢當著葉兒的面說出來,傷了葉兒的面子,也就傷了朝中丞相一派的臉面,他以後在朝中還怎麼立足?
氣得臉色發青,「你……」
不凡輕翻書頁,語氣輕松得如同在說明早不吃包子,改吃餃子,「我已有妻子,不會另娶。」
別的事,長寧可以妥協,但為他搭梯登上寶座的事,她不能讓,「不管你將那丫頭在心里蓄了多深,都得給我將她挖出來,丟掉。你不做興寧的夫君,就只能娶葉兒。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母親沒了,長姐為母。這事,我訂了,你不娶也得娶。」
不凡臉色仍淡,父母家事,實在沒必要當著外人爭吵。
長寧見他不搭理,更火冒三丈,側臉看向身邊葉兒,「今晚,你留下來服侍親王。」
「長公主……」葉兒臉色慘變,向後退了一步,「長公主,不要再為難親王,或許過些日子……」
「嗯?」長寧臉色一冷。
葉兒打了個哆嗦,只得閉了嘴,慢慢蹭到榻邊,望著不凡怯怯道︰「親王……我……」
不凡冷道︰「出去。」
葉兒嚇得退開,正想往外逃走,卻見興寧冷眸橫來,嚇得又是一哆嗦,小聲求道︰「長公主……」
「給親王寬衣。」長寧美眸半窄,就算不能房事,有了肌膚之親,也不能容他再抵賴。
「我……」葉兒視線在不凡和長寧間巡梭。
如果強行親近帶傷的他,只會更招來他的厭惡和憎恨,以後就算退了他,也再得不到他的寵愛,她不願如此。
但長寧公主虎視眈眈,卻不容她退縮,她知道長公主要的只是她家在朝中的地位,要的只是她嫁給親王,而她受不受寵,能不能幸福,長公主半點也不關心。
然長公主想得她父親的扶持,父親又何嘗不想借她手中軍權來保他家族的權勢?
父親要的也就是將自己的女兒嫁給親王,親王在長公主的扶持下坐上寶座,父親就是皇帝的老丈人。
她是父親第三個老婆的女兒,只因為她長得最象常樂郡主,而模樣又是家中最好的一個,才會被長寧看上。
大娘和另的姨娘們得知選中的是她,早恨不得拿眼神將她戳死。
如果她現在違逆長公主,長公主將她淘汰,自有自家別的女兒頂上,而她回到家中,可就再沒有立足之地。
正猶豫不定,被長寧又是一瞪,膝下一軟,跌在榻邊,顫著手去解親王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