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連著盛了飯菜和血瓶的托盤送到床邊,「快涼了。」
無憂微微側目,望著他與子言酷似的眼,「那血……我以後不會再服用。」
「我能有一百種辦法讓你服下去。」寧墨面無表情,聲如冰裂,就算他再令她不堪,要她活命,也只能如此。
無憂翻身向里,這些年她為著活命一只喝著人血。
但那時一直以為是小冥王從血庫里弄來的血,心里雖然有抵觸,卻也算是默認。
畢竟醫院里給人輸血也是常事,只不過她是換了個方法罷了。
但從回來後,才發現原來這些血全是來自一個人,覺得自己如同吸血鬼一般活著。
每喝一次,心里的愧疚就多一分,壓抑著的抵觸日漸高漲。
她沒停下服用,一是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她得活著;二是只有這樣,才能不斷去沙華這條線索。
既然知道他在這世上,就無論如何要尋到沙華,尋到這個用自己的血將她養大的人。
得知綠鄂是沙華時,她驚訝,卻沒有心痛的感覺,甚至生不出感恩之心。
起初她以為自己無情無義到了這個地步,但隱隱卻覺得,或許她喝下的血,被稱為‘沙華之血’,未必是綠鄂這個沙華的血。
或許是另有他人。
在看見寧墨腕間的崩帶的一瞬間,剜心般的痛兜面而來。
他才是沙華,他才是用自己的血,將她養大的人。
初見他時,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和愕然。
再後來,他對她的種種不同尋常的舉動。
回來後的初次陽竭,人事不知前他的出現。
心中這些一直不能想明白的迷團,一一得到解釋。
他認得她,他知道她會陽竭,他知道她的一切。
可是她卻把他忘了,記不得他的絲毫,不記得與他的任何瓜葛。
他承受著慘無人道的酷刑,拖著長年累月不得好的傷痛,卻月覆一月的割血與她。
就算是健康的人也承受不住一個月一次的放血,何況他。
怪不得他身體虛弱成這樣。
一想到這些,她的心就如同被風吹著的楊柳,起了落,落了起,想尋個地方落下,卻哪兒也挨不上,只得上頭懸著的那點,撕心裂肺地痛。
這情叫她如何承受?
以前倒也罷了,往後還要這樣靠著他的血渡日,看著他的身體因她而虛弱,她做不到。
「我想休息一會兒。」她閉上眼,腦海里卻全是寧墨第一次在‘常樂府’看見她時的詫異和痛楚。
「飯晚些吃,也沒什麼,但這血……不能誤了時辰。」寧墨望著她耳後的那顆小小的紅痣,她不是蠻橫不講理的姑娘,但倔起來,卻比誰都倔強。
「我說過,不會再服。」無憂閉著的眼,迅速發燙,有淚涌上來,生生的咽下。
既然承不下他的情,就此打住,不能再接著欠下去。
寧墨看了她一陣,將飯菜挪開,取了小瓶,撥開瓶塞,伏身上前,湊到她唇邊。
淡淡的血腥味傳來,無憂下意識地推開。
他握得不緊,小玉瓶月兌手而出,飛到床下,一聲碎響,玉碎四濺,鮮紅的血漿在地上濺了開來,紅得刺目。
無憂听見聲響,心里陡然一緊,回轉身來,看著地上濺開的一片紅,只覺得轟一聲,腦中有什麼東西炸開來,心頭一絞痛,連呼吸都難以再續。
地上濺開的仿佛不是一灘血,而是她的心。
她不願再繼續吸食他的血,卻也不能這樣作賤他。
嘴唇微哆,翻身向床下躍起,想去收拾這殘局。
她快,寧墨卻比她更快。
在她一動間,他已經扣住她的肩膀,她沒來得及還手,肩膀一酸,力氣頓時被抽去,身體軟了下去,再提不起一絲力氣。
「放開我。」她大喊,嘴唇卻沒能張開半點,只在口中發出含糊的聲音。
驀然想到什麼,又急又怒,身體卻不能有絲毫動彈。
眼睜睜地看著他將她攬住懷中,看著他拂開闊袖,咬去腕間崩帶結頭,扯去崩帶,露出腕間傷口。
手腕一轉,手中已多了一把金刀,刀尖正對仍鮮紅的傷口,他長指在刀柄上一壓,刀尖準確無識地刺入手腕。
無憂感覺呼吸將要停止,想阻止他,可是什麼也做不了,眼里倔強轉成了痛和恨,恨自己的無能。
他一手攬緊她,凝視著她的視線從她的眼挪到她緊閉著的唇上。
她的唇少些血色,卻嬌柔得如同花瓣。
他丟開手中金刀,將手腕迅速壓在她唇上,迫她張嘴,鮮血從他腕間涌出,流入她口中。
她無力阻止血液流入口中,卻說什麼也不肯咽。
無論她咽也好,不咽也好,他都是一動也不動,直到夠了她應該服下的血量,才將手腕抬起,扯了丟在一邊的崩帶隨意裹住割開的手腕。
看向她狠狠瞪著他的大眼楮,視線巡過她鼓著的腮幫子,濃眉微微蹙起。
下一刻,突然伏低頭。
無憂驚愕地看著他向自己靠近,直到他的唇壓覆在她的唇上,鼻息間盡是他才有淡淡竹香,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他的舌尖撩過她的唇齒,癢得她再僵不住,透了口氣,他的舌乘機探入,純熟撩向她的舌根,一股久違的,能直鑽入心里的**在她舌根傳開。
未能等她反應,他又去了別處,所到之處,無不勾起她想也不想想的快-感。
喉嚨一松,滿口的腥甜液體灌下,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被她盡數咽下。
他慢慢退了出去,嘴角沾著一點鮮紅,艷得醉人,凝看著她的眼,明亮而深邃,冷蕭中夾雜著一抹無力掩飾的柔情。
無憂這一眼望去,痴在了那里。
屋中極靜,只聞窗外枝頭啼鶯婉唱,風吹著他耳邊墨黑的發束輕拂過他的微微泛紅的面頰,旋即又垂落下去。
門外傳來馬夫的聲音,「小哥,什麼時候啟程?」
院中平兒答道︰「我給哥哥斟杯茶先喝著,我家公子準備好了就走。」
無憂赫然驚醒,她的手壓在枕下,一陣麻,才發現能動了。
凝視著他的眼,卻不敢動彈,攥緊被褥,緊得戳痛了指尖,卻不及她心里萬分之一的愧疚之痛。
他放開她,避開她的視線,抬手隨意拭去唇角血跡,「我說過,我有上百種辦法讓你吞服。以後,不想受罪,還是不要違逆我的好。」
她嘴角輕抖,「我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一直飲著你的血?」
「很多年前,有一個人與我做了筆交易,僅此而已。所以,無論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你都無需介意。」
寧墨舀了些她愛吃的鮮蝦蒸女敕蛋到碗中遞到她面前,「壓壓腥味。」
無憂只得坐起,接下他遞來的碗筷,「什麼樣的交易,能讓你年復一年,月復一月的用自己的鮮血來交換?」
「一個可以陪著我一起長大的小姑娘,我能說的只有這麼多了。」寧墨又夾了些菜到她碗中,「我不想她死去。」
他說完,默默轉身緩緩離開。
無憂捧著碗,心里沉甸甸地,「你是說,如果我不喝這血,你們的交易就會中斷,那麼她也會死去?」
他停下,不敢回頭看她的眼,怕被她看出蹊蹺,「是。」這話算不上騙她。
「難道她象你母親一樣,被囚禁?」
「不曾。」
「不曾?」無憂有些意外,「難道她也有什麼不治之癥,需要依賴別的什麼?」
「是。」
「難道連你的醫術也沒辦法救治?是綠鄂嗎?。」腦海中浮現著綠鄂痴痴傻傻的模樣。
「我並不萬能。」寧墨將這話題打住,「快吃吧,一會兒要上路了。」
無憂听著漸去的木軸聲,以往不忍心中又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他對她的身體也是再熟悉不過,他知道怎麼能讓她最快的張口,又知道怎麼能讓她產生些無法抑制的快-感,不自覺得吞咽。
寧墨出了房間,回頭看著掩上的房門,唇上還帶著她唇上的微冷,口中血腥中還有她口中的芳香,這一切都是他熟悉而懷念著的。
抬手起來,指尖輕撫滾燙的唇,方才雖然是無意而為之,與她親近的那瞬間,心里的悸動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眼前的門板漸漸蒙去,又看見神巫抱著小小的她,出現在他面前,「她長大後會是你的妻子,是可以一直陪伴著你的人,你願意用一半的血來救活她嗎?。」
那時的他經歷了母親的慘死,雖然身邊有乳母和義父,但他們表面上是他的父親,實際上卻是他的家僕,他們小心的撫養著他,把會的全教他,可是他們的這份小心卻讓他更加孤獨,更加懷念死去的母親和哥哥們。
神巫將她的小手放在他手中,雖然那時還不懂妻子真正意喻著什麼,但他握著那支冰冷的小手,卻如同在孤寂的寒夜升起一個溫暖的火堆。
眼前的幻影漸漸淡去,仍是冰冷的門板。
他慢慢垂下眼瞼,這樣的他還能做得了她的丈夫嗎?
抬頭望向遠方天空。
「憂憂,你叫我等,可是這樣的我真的還能等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