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將寧墨送入房中,為他蓋好被子,理順他枕上墨黑長發。
又去鎮子上買了兩壺酒,躺到後院吊兜上等著。
鳳止抱著豎琴如約而來。
抱著琴站在屋角,望著靜靜依坐在那里的無憂。
她抱著膝蓋倦曲著身子,白衣墜在吊兜外,隨風輕揚,墨黑的長發攏在一側,幾絲不听話的發絲爬上她的嘴角。
神情散漫,面色平靜得如同一汪止潭,又如枝頭的冷梅,既無將失去失有記憶,死後會失去魂魄的痛苦和害怕,也無即將解月兌的歡愉。
如同他們今天沒有這個殘忍的約會,她只是在這里隨意的渡過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他閱女無數,對女人的容貌從不在意,這時卻突然覺得她很美,美得不忍心上前,破壞這份美好的寧靜。
也不知站了多久,無憂抬臉起來,「來了?」
「嗯。」他漫步上前,靠著她身前一株綠竹,「寧墨呢?」
「睡了,一時半會兒不會醒。」無憂語音平和。
鳳止挑眉,就知道她有辦法。
無憂看了他一陣,不知服下‘今生忘’,會不會連冥王一起忘掉。
他養育了她十八年,似父非父,似兄非兄,又似友又非友,在她心里卻是另一種不能割舍的情。
鳳止垂眼,輕撥了下懷中豎琴,「我今天有什麼不同嗎?。」
「沒什麼不同。」
「不舍得將我忘了?」
無憂「嗯」了一聲,如果他是小冥王,她真不舍得。
鳳止細目輕挑,曖昧道︰「要不……我們風流一場?」
無憂揚眉,「風流過後,你可以一直記得,而我卻會忘得干干淨淨,太不公平。」
鳳止媚眼里笑意更濃,「可惜了……」如果自己要找的魂魄不在她體內,此生有她,倒是有趣。等她忘掉一切,見了他也如同陌路,此生實在少了趣味。
「可惜的事,多去了,也不在意多這一二樁。」
「等你忘掉一切,再見我,你我會不會有所不同?」他突然覺得,與她之間能有點什麼,這一世才不算遺憾。
「未知之事,如何知曉?」無憂半坐起身,將他拽近,「或許我見了你,會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又或許見了你這張臉,突然愛上女人,可是剝了你的衣衫,卻發現你是帶把的,頓時倒足胃口,也是未必。誰知道會怎麼樣呢……你說是嗎?。」
鳳止有些愕然,天下女人,誰不求著與他有片刻**,她竟說他倒足胃口……
沉了沉臉,又笑道︰「你肯服‘今生忘’,是因為怕為情受痛?還是想讓他放手,等他百年後,能平安回去?」
「前者如何,後者又如何?」
「如果前都,你是孬種;如果是後者,你太傻,他不值得你如此。」
無憂將他放開,「是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是嗎?。」
「也是。」琴聲嘎然而止,「何時開始?」
「隨時可以。」無憂已經做好思想準備,這時心頭仍輕輕一漾,儲多的不舍,就算再痛,也是不舍。
但由著自己的私心,他終會走上逆天之路,最後魂飛魄散,到那時,她可還有資格說‘不舍’二字?
無論他如何傷她,她心里不管再痛,對他的心仍不能淡去一點。
那個人就是她的命,就算魂飛魄散,也想保他平安。
或許鳳止說的對,她傻,但她寧願傻。
「我只有他一滴血,你能看到多少,是你的造化。」鳳止取出一個極小的玉瓶。
無憂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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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在鳳止的琴聲中漸漸睡去,輕煙繚繞,她拂開眼前的濃霧,眼前是一處屋處。
身邊站了一堆的人,而長寧就在她身前不遠處,來回焦急的踱步。
她下意識得要躲,才發現身後也站著人,但那些人對她的存在渾然不知,才赫然想起自己與鳳止的約定,自己不過是在鳳止的離魂中,進了另一個已經過往的空間。
這些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門打開,平兒推著寧墨出來,長寧迎了上去,「他怎麼樣?」
「盡力而為,讓他休息,不要任何人進去打擾他。」寧墨淡然離去。
她已然想到,這屋里是誰。
平地風起,吹開她的衣袂,即便是在這幻境中,仍覺得冷。
她推門進去,屋里沒人,很靜,里間卻點著燈。
床幔未落,她清楚地看見屋里大床上躺著個血淋淋的人。
榻邊棄著的鎧甲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接著來,她走馬觀花的看著寧墨來去,看著他幾經生死,命懸一線。
明知他現在活的好好的,心口仍莫名地刺痛,痛到了極處。
終于有一天,他突然睜開眼,眼里是她從來沒見過的驚痛和詫然。
他渾然不覺坐在身邊的她,翻身坐起,崩裂胸口的傷,卻全不理會,只是支著額,陷入沉思。
過了許久,他驀然抬手,扯開衣襟,露出一邊肩膀,結實的肩膀上有一個圖騰紋身。
無憂就著燭光看清那個紋身,驚得險些叫出聲,那圖案竟與她的玉佩上的其中一個圖案一樣。
他眸子陰晴不定,痛楚漸漸化成笑,笑過以後卻又慢慢儲上了淚,喃喃道︰「原來她才是……她才是……封印不解,卻什麼也不是……」
無憂從來不曾見過這樣失控的他,更听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心髒卻象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喉間發緊。
定定地看著他,等著下文。
「寧公子,長公主。」門外傳來丫頭的聲音。
他眼里的痛楚和笑意一掃而空,化成慣有的淡然,閉上眼,重躺了下去。
接下來的日子,他的傷在寧墨的照料下一天比一天好,但她再沒看見他提起初醒來時的話題。
看著葉兒對他百般獻媚,他都是冷淡拒絕,甚至看見他吩咐洪凌為她進府清除障礙。
裝醉被葉兒扶進屋,然後冷靜地和洪凌一起,一個在高處,一個在床上的看著葉兒自演自導了那出**戲。
他傷勢太重,不能貿然調動他的暗勢力。
只能一步一步地算計,挑起長寧和葉兒的矛盾,讓她們無暇去為難她,也不會察覺他一步步的將自己的暗勢力向南朝快速擴張。
他用自己力所能及的辦法,保護著她。
同時,竟伙同鳳止,一步步算計著,讓她服下‘今生忘’。
無憂看到這里,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所有一切,他都做得完美而隱秘。
這一切被她中計,如葉兒所願的弄掉了她的孩子而結束。
他要的只是,她在他眼皮底下平安活著,因為只有活著才會有希望。
看著他向洪凌交待自己的遺願,將他的骨灰裝進一個青花壇子中,葬在九玄天外的梅花林。
她看見他打開一個紫檀小盒,里面裝著一枝墨色梅花,他修削蒼白的手指輕撫嬌女敕的花瓣,「忘了,有什麼關系,我們可以再來過。把他的那脈魂還他,蓄上我的就好。這些都沒有關系,是嗎?。」
一滴淚從他眼角滾落,滴在墨色的花瓣上,慢慢暈開,他聲音微哽,含著濃濃的不舍,「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如此。」
原來他記起了小天女的過往,想她忘了他……
令她服下‘今生忘’,再用自己的魂魄來補償她。
無憂微仰了頭,深吸了一口氣,卻觸動心底的酸楚,淚無聲地在她臉上滑落。
他真是個渾蛋,天下最自私,又最可惡的渾蛋。
琴聲驀然而止,所有一切在眼前消失,她蹙眉抬眸,目光直接落入一雙媚邪的眼,那雙眼里閃著讓人讀不懂的復雜神色。
鳳止看不見她所見,他頭一回知道,她會軟弱,會這般無助地流淚。
看著她滿是淒楚的眼,不知何故,竟牽動胸口某處,一時痛得說不出話。
如果不是離魂琴聲不可斷,他真想上前拭去她臉上的淚。
頭一回想將一個女人抱入懷中,告訴她,這些都是過去,不必難過,忘了就好,以後讓我來疼你。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如此,但確實就這麼想了。
有風吹過,無憂臉上一陣涼意,垂眼,抬手抹過臉龐,滿手的淚水。
他記起了小天女,她再無顧慮。
她自嘲一笑,無事般長吐出一口氣,拿起桌上‘今生忘’,拈在指點慢慢轉動。
「你可以不服。」鳳止沒思思考的話,月兌口而出,話出了口,自己都有幾分驚訝,他竟可以舍了那脈魂魄。
無憂笑了一下,「如何能魂飛魄散?」
鳳止猶豫道︰「你的魂魄已碎,全靠著他人的一脈魂魄束縛著。如果在抽去那一脈魂魄的同時沒有另一脈魂魄束縛,你就會魂飛魄散。」
「原來如此。」無憂點頭,「我體內的那一脈會不會是你的?」
鳳止默然。
無憂淡道︰「我能不能再加個條件?」
鳳止看著她的眼,她的眸子本就極黑,此時越發的幽黑,深不見底,似籠了一層薄霧,叫人無法看透。
情不自禁問道︰「什麼條件?」
「你取我魂魄之時,不容任何人為我蓄魂。」無憂聲音猶淡。
鳳止愕住,四目相對,各自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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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幾天就會上寧墨的肉肉了,又要痛苦的便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