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氏一見劉士衡暈了過去,馬上就嚇軟了腳,面對蘇靜姍的哭罵,竟連句辯駁的話都沒有。
外頭侍立的丫鬟們听見屋里的動靜,一窩蜂地涌了進來,其中自以紅梅和紫菊最為焦急,一個上前幫著蘇靜姍扶住劉士衡,另一個則急沖沖地要小丫頭去請丁太醫。
而蘇靜姍想著劉士衡不能白「暈」一場,這事兒得鬧得越大越好,遂抹著淚眼吩咐紅梅︰「七少爺都暈過去了,你還杵在這里作甚麼,還不趕緊去把二太太給請過來」
紅梅忙不迭送地去了,紫菊趁機佔了她的位置,扶起劉士衡的另一條胳膊,同蘇靜姍一起把他架到床/上,服侍他躺下。
甄氏很快就趕了過來,她一進門,便直奔里間臥室,直把呆站在外間的賈氏撞了個踉蹌。賈氏經這一撞,倒醒過神來,急沖沖地跟了進去,為自己辯解道︰「太太,我不知七弟已經醒了,是他誤會了我的意思……」
「閉嘴」甄氏此時心急如火,也顧不得甚麼涵養不涵養,憤然開口罵道,「你有話留著到老太太面前說去只是你給我記著,若是士衡有個甚麼三長兩短,我頭一個不饒你」
「老太太來了」說曹操,曹操到,甄氏話音剛落,便听得外頭有小丫鬟通報。緊接著,門簾被撩開,席夫人健步如飛地奔了進來,直撲劉士衡床前,一面去掐他的人中,一面罵甄氏︰「孫媳婦年輕不懂事也就罷了,你一把年紀的人,還這麼不經事,見著士衡暈過去,也不曉得給掐掐人中?」
一席話罵得甄氏又是慚愧又是自責,她趕緊丟了抹眼淚的帕子上前幫忙,卻被席夫人一掌打開,面兒上十分地下不來。
而席夫人根本不理會她,一心一意地掐人中,但無論她怎麼掐捏,劉士衡都沒有醒轉的跡象,她心內焦急萬分,偏臉上又不敢帶出來,因為旁邊的人上上下下都在看著她,若她現出慌亂之色,估計她們就更要亂陣腳了。
好在丁太醫很快趕到,拿一只小瓷瓶放在劉士衡鼻下讓他嗅了嗅後,劉士衡便悠悠醒轉過來,只是身子仍顯虛弱,手不能動,口不能言。
席夫人見狀終于長舒了一口氣,留下自己身邊的兩名大丫鬟服侍劉士衡,然後來到廳里坐下。眾人心知席夫人必要責問,全默不作聲地低著頭跟到了廳里,按著身份在廳中站好。
「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席夫人的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壓抑著怒氣問道,「這些日子士衡的病情一直穩定,前兒成親拜堂更是自己走了出來,今日為何卻突然暈倒了?」
席夫人問話的聲音並不大,賈氏卻嚇得一個哆嗦,不由自主地朝後縮了縮。
蘇靜姍卻等的就是這一問,馬上撲到席夫人面前跪下,嚎啕大哭︰「老太太,這事兒全怪我,要不我收下了老太太和太太的賞,也不會害得七少爺暈倒」
席夫人疑惑不解︰「我和太太賞了你東西,七少爺該高興才是,怎卻會暈倒?」
蘇靜姍聞言愈發哭得厲害︰「老太太,都怪我眼皮子淺,竟是老太太和太太賞甚麼,我就收甚麼,這才……這才……」她一面說著,一面畏畏縮縮地回望了賈氏一眼,然後跟害怕似的一縮脖子,打住了話頭,接著反反復復地只說是自己的不是,要把席夫人和甄氏賞賜的東西還回去。
席夫人見此情景,還以為是賈氏跋扈,在蘇靜姍面前抖威風嚇著了蘇靜姍,才害得小門小戶的蘇靜姍膽小至此,不敢講出實話,于是將手一指紅梅,道︰「你們女乃女乃不敢說,你來。」
紅梅心系劉士衡安危,正恨著賈氏呢,聞言趕忙上前,落後兩步跪在了蘇靜姍旁邊,哭訴道︰「老太太,五女乃女乃巴望著我們七少爺早死,好多分一份家產呢她口口聲聲說我們七少爺不該娶七女乃女乃進門,就該一病嗚呼了才好七少爺听了這樣的話,哪有不氣暈的」
「你這婢子,怎麼信口雌黃?」賈氏听得紅梅這樣講,又氣又急,忙忙地分辯道︰「老太太,我並不是這樣說的,我絕沒有這個意思……」
「五女乃女乃,你怎麼就不是這麼說的了,敢做不敢當?」紅梅不顧身份,氣呼呼地打斷了賈氏的話。
賈氏何曾被個丫頭這樣嗆聲過,氣得花容失色,偏當著席夫人的面,又不好發作,憋得好不難過。
這時,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蘇靜姍竟出口斥責紅梅,怪她不該添油加醋,冤枉賈氏,緊接著,自己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賈氏實在是沒想到蘇靜姍的為人竟如此的厚道,不但沒由著通房丫頭借題發揮,反而為她講了公道話。她忍不住激動得熱淚盈眶,望向蘇靜姍的眼神也滿是感激。
席夫人听完蘇靜姍的講述,神色稍有緩和,但看向賈氏的目光中,仍是含著怒氣︰「五哥兒媳婦,瞧瞧你講的那些話,可襯得起你的身份?虧你還出身世家大族,我都替你臉紅你無緣無故地跑到士衡屋里講那麼些話,他能不被氣著?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都是該打」
賈氏平日里最是在意自己的身份,听得席夫人這樣說,臉紅到發燙,羞得幾欲奪門而出。
而席夫人說完後,長嘆一口氣,面現出疲態來,道︰「我也老了,到底隔了一輩人,管得了兒媳婦,管不了孫媳婦,罷,罷,罷,我那里以後就不用你去請安了。」
在劉府,上上下下都是看著席夫人的臉色行事,而不讓請安,就意味著失去了席夫人的寵愛,以後在劉府無論說話做事,還能有人看在眼里?賈氏心中焦急,趕忙跪下磕頭認錯,但席夫人卻沒有理她,徑直把頭轉向了蘇靜姍,道︰「好孩子,士衡如今能起來走幾步,全是你的功勞,你千萬別因為你五嫂這一鬧就氣餒起來,往後還得更加盡心盡力地服侍七少爺。」
蘇靜姍趕忙應了,然後看一眼賈氏,道︰「老太太,您和太太賞我的東西,我還是還回去罷……」
「胡鬧」席夫人果斷地截住她的話,道,「長者賜,不可辭,那些東西,既是我和你太太給了你,你就安心拿著,若是有人敢說閑話,你來告訴我。」
蘇靜姍連忙低頭認錯,又低聲地應了。
席夫人這才緩了神色,道︰「好孩子,你好好照顧士衡,往後不用再過來請安,若是有事,我使人去告訴你,你若是有事應付不來,也使個丫鬟來告訴我。任它有甚麼事,都有祖母替你撐腰,甚麼都不用怕。」
蘇靜姍含著淚應了,又再三保證會好好照顧劉士衡。席夫人面露欣慰,拍了拍她的手,扶了旁邊丫頭的肩膀站起來,甄氏連忙上前扶她,陪她到房里又看了一回劉士衡,才帶著賈氏一起離去。
甄氏臨走前,也免了蘇靜姍的請安,蘇靜姍初時覺著奇怪,但稍稍一想就明白過來——席夫人都免了她的請安,甄氏哪還好意思讓她去。
蘇靜姍還注意到,出了驁軒之後,席夫人是獨自回的攸寧堂,而甄氏則帶了賈氏,腳步匆匆地朝春在堂去了,想必是甄氏余怒未消,要好好懲戒大兒媳婦一番。只是她一看就是彈壓不住賈氏的人,不知能懲罰她到甚麼程度。
當蘇靜姍送過賈氏一行,重新回到驁軒時,下人們看她的目光已有所不同了。她想了想,大概是因為席夫人免去了她的請安的緣故,雖說賈氏和她都是不用再去請安了,但一個是褒,一個是貶,下人們哪又有看不出來的。原來想要在劉府贏得眾人的尊敬,只要席夫人的一席話便可,怪不得賈氏不惜得罪婆婆也要朝席夫人面前湊呢。
蘇靜姍回到房中,劉士衡還在床上裝睡,紅梅和紫菊都擠在床頭,目不轉楮地看著他。紅梅听見動靜,回過頭來見是蘇靜姍,馬上抱怨開了︰「女乃女乃,剛才老太太盛怒,正是打壓五女乃女乃的好時機,你卻怎麼向著她說話?」
蘇靜姍腳步輕松地走到她面前,干脆利落地給了她一巴掌,道︰「你是誰,五女乃女乃又是誰,輪得到你去打壓她?這樣的話快些別說了,叫人听見,會說是我沒教好你們的。你自己口無遮攔也就罷了,可千萬別帶累我。」
蘇靜姍嘴里這樣罵著,心里想的卻是——席夫人的攸寧堂比起甄氏的春在堂,離驁軒可遠多了,但她卻幾乎是和甄氏前後腳到的,這說明了甚麼?說明她在驁軒一定有人既然在驁軒有眼線,那麼賈氏在驁軒的一言一行,她一定早就知道了,添油加醋地歪曲事實,除了能惹來她的厭惡,還能得到甚麼?這紅梅,真是個蠢的
此時的紅梅,已被蘇靜姍這一掌打得眼淚汪汪,她求助似的望向劉士衡,但劉士衡緊閉著雙眼,根本救不了她,她只得忍著痛,沖蘇靜姍屈一屈膝,道︰「婢子愚鈍,服侍不了女乃女乃,還是掃院子去罷。」說完,掩著面奔了出去。
紫菊看了看蘇靜姍的臉色,道︰「女乃女乃,紅梅也太沒有規矩,等奴婢去說她。」說完,便追著紅梅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