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留鑫卻是把桌子拍得震天響,怒氣沖沖地道︰「風言風語,你竟是曉得風言風語的厲害,卻又怎麼不把二姑娘管嚴些,竟叫她半夜里溜到了妹夫家勾搭個做下人的小廝?」
「小廝?不是劉家七少爺麼?」喬姨娘听得莫名其妙,在外偷听的蘇靜初也是莫名其妙。
蘇留鑫一面摔摔打打,一面把劉士衡剛才跟他說的話都復述了一遍,然後道︰「我明知他是在扯謊,卻還不得不順著他說,真真是氣人」說完又罵喬姨娘︰「都是你沒把二姑娘管教好,劉府那是甚麼樣的人家,是我們招惹得起的嗎?」不跳字。
喬姨娘委委屈屈地,把責任推到了計氏身上去,道︰「我只是個姨娘,哪有管教二姑娘的份。」
其實計氏來東亭時,蘇靜初都已經十五歲了,性格已經定型,就算管教又哪里管教得過來。但蘇留鑫恨著計氏呢,哪管這麼多,听見喬姨娘提,就張口罵,但才罵了兩句,就听見外頭呯的一聲響,似有重物落地,他和喬姨娘跑出去一看,卻原來是蘇靜初暈倒在了門口。
喬姨娘慌了,忙著掐人中,急道︰「二姑娘,二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蘇留鑫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恨道︰「蠢妮子,害我丟人又現眼,死了才好呢。」
喬姨娘听得他說出如此絕情的話來,撲到蘇靜初身上嚎啕大哭。
蘇靜初身子骨本來就弱,哪里經得起她這般揉搓,被她壓得直翻白眼,醒過來又暈過去,醒過來又暈過去,反復好幾道,最後只剩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好半天,喬姨娘才察覺動靜不對,低頭一看蘇靜初,已是面色如紙,氣若游絲,不禁心下大駭,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曉得指著大門口,示意蘇留鑫趕緊去請郎中。
蘇留鑫還沒從蘇靜初身上賺過一筆呢,哪真舍得教她去死,一時也急了,慌慌忙忙地朝外跑,也不管天還黑著,就腳不沾地地請郎中去了。
一時郎中過來,翻了翻蘇靜初的眼皮,又診了診脈,好在沒說出無藥可救的話來,讓蘇留鑫和喬姨娘松了一口氣,但他開的方子,也夠讓人頭疼的,人參,鹿茸,燕窩,估計是甚麼貴就朝上寫了甚麼。蘇留鑫對此很是質疑,郎中卻振振有辭︰「你家閨女本來就沒甚麼大病,就是自娘胎里帶來的一股弱癥,再加上急火攻心,才弄成現在這般模樣,若不好生將養,還能怎地?」
蘇留鑫不懂醫,再加上蘇靜初以前犯病,都是找這個郎中看,因此只好信了他,按著方子跟他去抓藥,準備先賒幾副,但那郎中拿燈籠把門前的一塊牌子一照,道︰「概不賒欠。」
蘇留鑫傻了眼。他那里本來還有劉士衡才給的三錠銀子,可叫他全拿出來給蘇靜初買人參鹿茸,他舍不得。雖說蘇靜初將來也許會讓他賺大錢,但這畢竟只是個可能性,他不願為了個還見不著影子的事賭下重本。
眼瞅著蘇靜初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蘇留鑫犯起了愁,喬姨娘自己拿了銀子出來,卻是不夠,又不敢叫他動劉士衡給的銀子,只得給他出主意,道︰「二姑娘病了,正是找劉家七少爺借銀子的好時機,老爺怎麼不去?」
「對呀」蘇留鑫眼楮一亮,大腿一拍,高興起來,「姑爺說過的,叫我只要有難,就去找他,現如今我可不是正有難呢?」
他一面說著,一面興沖沖地又朝劉宅去了。因為天仍未亮,他又是跌了許多跤,磕磕絆絆地來到劉宅門前,拍著門叫︰「開門,我是你們家七少爺的老丈人,是七少爺叫我來的」
守門的小廝听得又是他的聲音,連門都不開,先跑去叫松實,笑話他道︰「松實,你家老丈人又來了,趕緊去接。」
松實也不惱,當真披了衣裳,跟他一起到門口,沖著蘇留鑫作了一揖,叫道︰「我的老泰山,您又來了?這回卻是為著甚麼事?要議婚期的話,還是等天亮罷,這會子黑燈瞎火的,只怕是找不著媒人。」
被蘇留鑫的拍門聲吵起來的幾個小廝頓時哄堂大笑,朝著蘇留鑫指指點點,甚至有個別膽大的還同松煙開玩笑︰「你小子哪世修來的福氣,竟能娶到這樣貌美如花的媳婦。」
蘇留鑫又羞又惱,偏這群半大的小子又只顧自己頑笑,根本不听他在辯解甚麼,他萬般無奈,只得自己朝里沖,這下松實不樂意了,伸出一只胳膊,輕輕松松就把他推了個踉蹌,道︰「我們家七少爺正睡覺呢,您可不能瞎闖,不然驚擾了七少爺,咱們擔待不起。」
蘇留鑫見他這副樣子,再看看旁邊虎視眈眈的另幾個小廝,知道自己是闖不進去的,不由得急道︰「你們莫要鬧,我是等著錢去救人呢,我家二姑娘突發急病,郎中開了藥方子,我卻抓不起藥,奈何?」
人命關天,幾個看門的小廝猶豫起來,松實卻道︰「你上一趟來時,一共給了你三錠銀子,難道還不夠看病的?」
蘇留鑫扯謊道︰「半道上丟了。」
「丟了?」松實不信,上前掀了他的衣裳就搜,還果真搜出三錠銀子來。原來蘇留鑫擔心銀子放在家里會被喬姨娘給翻出來,所以就仍帶在了身上。
松實搜銀子的同時,還搜出一張藥方,拿起來看了看,便連同銀子一起塞進了自己懷里,道︰「我看你也不是心疼兒女的爹,難怪我們七女乃女乃寧肯去跟計大娘擠也不肯住娘家。也罷,就讓我代你跑一趟罷,不然真耽誤了你家二姑娘的病,你過意得去,我們過意不去。」說著,就喚了個小廝同他作伴,提起燈籠朝藥鋪里去了。
剩下的幾個小廝見事情辦妥,打呵欠的打呵欠,關門的關門,都回去睡覺去了,沒一個人肯再理蘇留鑫。蘇留鑫急得直跳腳,大叫︰「你們不給我臉,就是不給你們七女乃女乃的臉,連帶著你們七少爺臉上也無光。」
門 當一聲再次打開,一個小廝探出頭來,不屑地道︰「我們七女乃女乃早就說了,不認你這個只曉得賣閨女的爹,不管你怎樣,都與她無關,叫我們不必給你臉面,反正是你自己不要的。」
狠人都怕比他更狠的,蘇留鑫沒想到蘇靜姍連不認他這個爹的話都講得出來,就再拿不出其他辦法,只好灰溜溜地回家去了,而且再不敢將劉士衡調戲蘇靜姍的話提起,生怕被那松實听見了,又要管他叫老泰山。不但如此,他還勒令喬姨娘和蘇靜初也不許再提此事。只是那松實每每一有機會踫到他,就要叫幾聲老丈人,氣得他直咬牙,回頭又把蘇靜初罵一頓,罵得蘇靜初別說再去劉宅,就連路上看見了劉士衡都要躲得遠遠的。
蘇靜姍听說蘇靜初病了,本想前去探望,但听劉士衡講了她生病的緣由後,就再也不願去了,只恨自己怎麼有這麼個不知廉恥的同胞姊妹,只會給自己丟人。
轉眼六天過去,在臨去蘇州的頭一天晚上,樂氏終于姍姍來遲,親至計氏所租的小屋來接蘇靜姍,希望她第二日能同自己一起登船。蘇靜姍心想,樂氏嘴上雖然這樣說,其實心里還是不樂意的罷,不然也不會選擇臨行前的頭一天晚上才到東亭,這樣就能省去許多與蘇靜姍相處的機會。
不過,樂氏雖說來的晚,但表露出來的誠意還是十足十的,一見面就跟蘇靜姍道了歉,稱是自己管教女兒無方,才使得她冤枉了蘇靜姍,希望蘇靜姍看在她年紀小的份上,不要同她計較。
劉士雁年紀小?過不了幾年也要嫁人了罷。蘇靜姍暗自撇嘴,不過她以後嫁了人出去禍害夫家,同她又有甚麼關系,于是便沒有做聲。
樂氏道過歉,送上表示心意的禮物,然後親親熱熱地挨著蘇靜姍坐下,噓寒問暖,先問她怎麼住在這麼個小房子里,後又問要不要她幫著給計氏租一套大房子。
蘇靜姍把計氏和離的事情講了,再對樂氏表示感謝,然後婉拒了她的好意。
兩人互作了一會兒的戲,樂氏道︰「老太太有意把家里的生意交給七女乃女乃打理,以後我們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就全要靠你了。」
原來是要讓她回去打理劉府的生意,而賺得的錢,照規矩是得交到樂氏手里,怪不得她肯放段來接她回去,還對她和顏悅色呢,蘇靜姍恍然大悟。
這時,樂氏狀似無意地問起蘇靜姍︰「七女乃女乃,我听說你以前就幫著二太太管過家里的生意,賬本也都是看過的?」
蘇靜姍道︰「只是二太太教過我和五嫂算賬罷了,並不曾幫著管,至于賬本,看是看過,只不過都是些陳年舊賬,現行的賬本,哪里又到得了我的手里。」
樂氏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就掩了過去,另拿出紫菊來問她,道︰「她老子娘還跟著大老爺在任上,很是想念閨女,托我回來時幫忙問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