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提親時,她家父親沒說甚麼?」王秀才握著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劉士元奇道︰「能說甚麼?自然是欣然同意了。」
王秀才握著酒杯的手驟然收緊,青筋暴起,就當劉士衡以為他要質問些甚麼的時候,他卻擲下酒杯,拂袖離去了,連頭也沒回。
劉士衡追了上去,拍拍他的肩,卻不知該說甚麼。王秀才的手,緊緊按在船舷上,道︰「蘇家二姑娘明明與我有婚約,卻怎麼給你家六少爺做了妾?不行,我得回去問問他爹,為甚麼要做出此等背信棄義的事來」
「別傻了。」劉士衡同他並肩站著,實在不知該不該把蘇靜初的真實面目講給他听。講罷,屬于背後說人,有失君子風範;不講罷,屬于故意隱瞞事實真相,對不起王秀才。到底該怎麼辦?
王秀才卻誤會了他的話,道︰「七少爺的意思是,我放著大好前程不去爭取,卻為了兒女私情返鄉去,實在是太傻了?小弟愚見,卻不這樣認為,人這一輩子,若尋不著一位知己相伴,就算掙來再多的榮華富貴,又能怎地?」
此話正合了劉士衡的性子,令他忍不住拊掌叫好,只是質疑王秀才︰「你怎知蘇家二小姐,就一定是你的知己?」
王秀才反問︰「你怎麼也稱她為蘇家二小姐?你不是該叫她二姨姐的麼?」
劉士衡還是不知該如何向他講述蘇靜初的為人,想了想,決定向蘇靜姍學習,借由別人的嘴來告訴他,于是來了句「她到底是我娘子的姐姐,我不好說甚麼」,然後乘小船回去,換了松煙來。
松煙一見王秀才,先拱手道恭喜,然後道︰「公子不用將那蘇家二小姐娶回家,是在是幸事一件,說起來,你還該感謝我們家六少爺的。」
王秀才莫名其妙,皺著眉頭不說話。
松煙不同劉士衡,沒甚麼顧忌,遂一五一十地把劉士衡告訴他的有關蘇靜初的一切都說了,還特別強調了她勾引劉士衡的事,而且告訴王秀才,劉士元之所以納了蘇靜初為妾,並非奪人之美,而是同蘇靜初郎有情妾有意,乃是兩廂情願的事。
王秀才心內五味紛陳,強自咬牙道︰「那她父親也該先退了我的親,然後再嫁她,不然算甚麼?」
松煙快言快語地道︰「你那婚約上頭,只寫了娶蘇氏女,又沒有言明排行,如何作得了準?」又道︰「我們家七女乃女乃的娘親,曾去提醒過你的,你自己不肯寫清楚,也怪不得別人。」
王秀才這才恍然大悟,原本這個月他就該迎娶蘇靜初進門的,因為要赴京,所以去找蘇留鑫推遲婚期,本以為他會不高興,可誰知他竟一口答應了,原來是因為蘇家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蘇靜初嫁給他,一切都只是他自己一廂情願而已,怪不得蘇留鑫答應得那般爽快。他望著松煙,發了好半天的呆,才問︰「這是為何?是蘇家老爺嫌我窮麼?」
松煙嘆道︰「這事兒你還真怪不得蘇老爺,不然他也不會答應你的提親了,怪只怪蘇家二……」
「你不用說了。」王秀才心里難受得厲害,竟不敢繼續听下去,轉身逃也似的地奔回艙里去了。
松煙見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想文人大都脆弱得很,生怕他想不開,連忙跟了上去,蹲在窗下偷听艙內的動靜。里面卻是一片沉寂,好半天,才傳出一點響動,卻是王秀才哽咽著背書的聲音。松煙這才放下心來,起身朝船尾走。
回到前面那艘船,劉士衡問他︰「怎麼去了這麼久?」
松煙如實講了。
劉士衡听後,拿扇子直敲他的頭︰「我也是文人,你怎麼就從來沒擔心過我想不開?」
松煙哈哈大笑︰「七少爺,我只見過你讓別個想不開的」
劉士衡氣得踢了他一腳,松煙大笑著跑了。
劉士衡走回船艙,正欲推門,卻听見蘇靜姍在里頭大聲地抱怨︰「我這樣辛辛苦苦有甚麼用,一年忙到頭,連出門在外也不得歇息,可臨到頭賺來的錢,全要交到大太太手里,怎麼用都只能由她,我自己卻是作不得一點的主,憑甚麼?這些鋪子,我再也不管了」
蘇靜姍這是怎麼了?壓力太大,正在宣泄麼?劉士衡狐疑著推門進去,卻正好看見蘇靜姍把一本賬冊撕得粉碎,朝空中拋去。這下他可唬了一跳,連忙上前去搶,急急地道︰「姍姐,就算你不想再管生意,也不能撕賬本哪,這可不是咱們倆的事」
「管它呢,反正我不做了」蘇靜姍氣呼呼地把手一甩,進里間去了。
劉士衡望著滿地的紙屑,欲哭無淚,毀壞公中生意的賬本,可是極其惡劣的行為,這下處罰可是在劫難逃了,而且過錯在蘇靜姍這一邊,他連情都不好求的。
他正苦惱,忽聞如玉在小聲地警告他人︰「剛才的事,不許朝外透露半句,不然可別怪我不饒她」
劉士衡這才發現,所有的一等二等丫鬟都在,俱垂首斂氣,不敢則聲。他心里咯 一下,忙命如玉把她們帶到隔壁,沒有他的吩咐,一個也不許出來。誰知蘇靜姍在里面听見,竟跑出來搗亂,稱自己就是不想干了,不怕人知道,非逼著劉士衡把所有丫鬟都放走了,該干甚麼干甚麼去。
劉士衡急得火急火燎,關了門與她道︰「你難道不曉得她們中間有老太太的眼線麼,若是讓她把話傳到了老太太耳里,咱們怎麼辦?」說著,就去撿地上的紙屑,哀嘆︰「娘子好巧的手,撕得這樣的碎,這叫我怎麼拼得上」
蘇靜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道︰「我是故意作戲給她們看的」說著,自里間取出幾本賬冊,道︰「真的都在這里呢,剛才撕的是假的」
劉士衡數一數賬冊,果真一本都不少,于是就糊涂了︰「你這是作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