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很茫然,不知劉士衡怎麼突然改了主意,不過他馬上認為是主人家落了東西在家里,要返回去拿,于是高高揮了一鞭,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香椿胡同,並指揮著小廝們卸下了門檻,把馬車直接駛到了二門前。
劉士衡對他的服務態度非常滿意,拉著蘇靜姍下車時,不忘打賞了他一大塊銀子,樂得他跪下就磕頭,把額頭踫得砰砰響。
劉士衡緊緊拉著蘇靜姍的手,飛快地越過垂花門的台階,穿過抄手游廊,鑽進隨牆小門,風一般地沖進臥房,反手鎖上門,抱起蘇靜姍就拋到了床上,隨後一個魚躍,撲了上去。
蘇靜姍跌進軟綿綿的錦褥堆里,咯咯直笑,但很快就被餓虎下山似的劉士衡封住了嘴,只能發出嗯嗯唔唔的申吟之聲。
新手上路,干柴烈火,兩人好一番翻來覆去,你儂我儂,足足折騰了個把時辰方才戀戀不舍地從床上爬起來,重新梳洗打扮,收拾自己。
蘇靜姍很慶幸他們有個全天有熱水供應的溫水池,而且和臥房相通,不然這大天白日地喚丫鬟提水進來沐浴更衣,可真有些難為情的。
待得兩人穿戴整齊再次出門時,早過了平常用點心的時間,蘇靜姍生恐因此惹來席夫人等人笑話,急急拉著劉士衡奔往二門,跳上馬車,連聲催促車夫趕緊朝安福胡同趕。
盡管他們的車夫經驗豐富,專門挑了一條人跡稀少的道路,一路飛馳,但等他們到達安福胡同時,還是遲了,而且遲了很久。這從大家面前擺成梅花形狀但已零零落落的糕點中可以看出來。
滿屋子的人都在看著他們,席夫人含笑,甄氏忐忑不安,樂氏嚴肅,劉士雁瞪眼,而賈氏則是一臉過來人的了然。
眾人都以為他們會面帶尷尬地進來道歉,蘇靜姍大概還會羞愧得不敢抬頭,但她們全猜錯了。劉士衡夫妻何許人也,不但臉不紅心不跳,而且還把腰桿挺得筆直。蘇靜姍更是出聲道︰「來時順路,就下車去咱們家的帽鋪看了一眼,沒想到耽誤了時辰,害得大家久等,實在是過意不去。」
劉士衡隨聲附和︰「那店里的生意還真是有問題,姍姐待會兒給老太太好好說說。」
蘇靜姍脆生應著。從席夫人臉上的表情來看,她對他們表現十分滿意。而其他人也都紛紛收起了各自迥異的情緒,換出親切的笑容來,招呼他二人坐下。
劉士衡見屋里坐的都是女人,便只陪著略坐了坐,就出去找王秀才去了。
席夫人惦記著帽鋪的事,有些心不在焉,但蘇靜姍才來,又不好遣散眾人,于是只得同二房的幾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劉士雁趁眾人都沒搭理她們,低聲向樂氏抱怨︰「他們都開府另過了,怎麼還回來吃飯?這下他們可里外都如意了」
她之所以這樣抱怨,有個緣故。昨日劉士衡和蘇靜姍才剛去了新宅,她就拉著樂氏撒嬌,說也要和七哥七嫂一樣出去住;樂氏當時跟她說︰「別看他們表面上好像佔了好處,其實是吃虧的。去了新宅,一應吃喝用度,就花的是自己的錢了,公中的好處,從此一點兒都得不到了。他們這會兒才去,自是興奮得很,等到這陣新鮮勁兒過了,只怕要哭著喊著要回來住呢。」
劉士雁就是听了她的這番話,才打消了出去住的念頭,而且還從心底里暗暗地笑話著劉士衡和蘇靜姍。可這才過了一個晚上,他們就又回來吃飯了,這叫人怎能不生氣這樣一來,他們豈不是既能在外獨自住著不受拘束,又能佔到公中的好處?
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劉士雁越想越惱火,站起身就要嚷嚷,樂氏手疾眼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凳子上,急速地道︰「昨天娘是怎麼跟你說的?不是叫你不要再生事的麼?若是你又胡鬧,害得娘丟了管家的差事,那可怎生是好?咱們房里大大小小數十口人,全指著娘這份差事呢,就靠你爹那店子俸祿,養得活誰?」
樂氏因生怕劉士雁鬧事,害得她丟了差事,因此語氣在不知不覺間就重了些,帶上了訓斥人的意味。雖說劉士雁的行徑本就該訓斥訓斥,但她一慣被樂氏好言好語地哄著,哪里受得了這個,當即便眼淚汪汪地把手一甩,哭著跑出去了。
滿屋子的人都詫異地朝這邊望來。樂氏緊張起來,趕緊編織扯謊的內容,稱劉士雁想要一條新裙子,她不給做,所以生氣跑出去了。劉士雁自從見過蘇靜姍的衣櫥,就對各種裙子表現出極度的熱情,這是闔府都知道的事,不過因為一條裙子就和母親哭鬧,可真夠小家子氣的,眾人的臉上都露出鄙夷的表情來。席夫人更是道︰「可憐見的,不就是一條裙子麼,她要做,就讓她做去,若是府里針線上的人做不好,就拿到外頭請專門的裁縫做。」
樂氏見狀,深深自責,埋怨自己沒尋個更好的理由出來。這樣一鬧,她就忘了叫自己跟前得力的大丫鬟追著劉士雁出去看看,直等到劉士雁身邊的丫鬟偷偷來報,稱到處都找不到劉士雁,她這才著起急來,偏又不好說出口,只得尋了個有媳婦子來回話的借口,領著自己房里的大小丫鬟退了下去,悄悄地布置人手,分頭找劉士雁去了。
席夫人這邊不知劉士雁不見了,只慶幸樂氏告退開了好頭,趁機讓甄氏和賈氏也都散了,只留了蘇靜姍說話。蘇靜姍知道席夫人是想知道帽鋪的事,便不等她問,就一五一十地說開了。席夫人听著听著,漸漸皺起了眉頭,道︰「咱們再京城里,共有八家鋪子,可每年的收益,還趕不上蘇州一家店鋪的。而且這其中,還有兩家接連兩年都在虧損。我老了,不像你們年輕人這樣有干勁兒了,我總想著再看看,再看看,興許再過兩年就好了。現在既然你到了京城,又管著鋪子,就大刀闊斧地去干罷,該關門的關門,該整頓的整頓,不管怎麼做,我都給你撐腰。」
蘇靜姍站起身來,沖席夫人福了一福,笑道︰「老太太,那我可就拿著雞毛當令箭了」
席夫人哈哈大笑,道︰「那可得好好干,別給我丟臉。」
「得令」蘇靜姍笑著應了,重新坐下,又告訴席夫人,她準備先拿帽鋪做試驗,好好改造一番;並準備從明日起,就開始去逛京城大大小小的店鋪,希望能從中找到新的商機。
席夫人很高興她有這樣的勁頭和決心,但又勸她不用這樣的急,要想生意興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還是好好歇息兩天再出門。
蘇靜姍謝過席夫人關愛,同她商討了一會兒具體的事項,便使人到外院找來劉士衡,同他一起向席夫人告辭,回香椿胡同去了。
當晚,兩人上了床,又是好一番折騰,而且完事之後還不想睡,頭挨著頭地討論細節,以期下次有進一步的提高。半夜時,夫妻倆正說得起勁,忽聞外頭有楊柳和墨蘭的聲音,遂出聲問道︰「可有事?」
楊柳一見驚動了劉士衡夫妻,馬上責備墨蘭︰「叫你小聲些,偏不听,看,吵醒七少爺和七女乃女乃了罷?」
蘇靜姍忙道︰「不礙事,有甚麼事就說罷。」
楊柳隔著門道︰「也沒甚麼事,就是安福胡同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十五姑娘到現在還沒回府,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劉士雁到現在還沒回家?她做甚麼去了?蘇靜姍心里雖說覺著奇怪,但面兒上才不願意露出來,翻了個身,自睡去了。
劉士衡其實也不願意搭理,但到底是親親的堂妹,不知道還罷,既然已經知道了,若不出聲問一句,就太不像話了,于是只得朝門外問道︰「十五姑娘是去了哪里?誰跟著呢?」
門外,楊柳便推墨蘭,墨蘭趕緊回話︰「七少爺,來報信的狄三說,十五姑娘是偷偷一個人溜出門的,甚麼人也沒帶,而且身上也不曉得有沒有帶銀子。」
「一個人溜出去的?」劉士衡大為震驚,「難道她身邊沒有丫鬟婆子跟著的麼?女乃娘呢,怎麼不看著她?大太太又是在作甚麼?」
墨蘭道︰「听說十五姑娘是因為一條裙子和大太太嘔了氣,這才偷偷一個人溜出了府。安福胡同的大門看得不夠牢,所以盡管她沒有拿出門的對牌,還是順利出了門,老太太這會兒正生氣呢,說要把看門的小廝全都亂棒打死。」
劉士衡听得是又驚又怒,當即翻身而起,去抓掛在床頭的衣裳。
蘇靜姍見他是真急了,便坐起身來,把今天下午在席夫人那里發生的事講給了他听,道︰「確是哭著跑出去的,大太太說是因為要一條裙子沒要到,所以就生氣了,可誰知道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