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事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休書

作者 ︰ 阿昧

「也不是……」田悅江心里裝著事,再編不出借口來。好在劉士儀善解人意,並未緊緊追問,才令他松了一口氣。

他哪里曉得,劉士儀此時腦子里縈繞的全是他對于蘇靜姍的稱呼——姍姐!姍姐!!這使得她心中的醋意,一點一點的涌上來,填滿了整個胸腔,悶悶地喘不過氣。

雖然劉士儀一向懂得隱忍,臉上看不出有甚麼不對勁,不過滿月復心事的田悅江仍是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關切問道︰「娘子,怎麼了?」

劉士儀听到這句問詢,心中方覺得好過了些,勉強展露笑容,道︰「沒甚麼,要有些酸罷了。」

田悅江聞言,連忙扶她到床邊坐下,然後輕輕幫她揉著。

也許他同蘇靜姍,並沒有甚麼罷。劉士儀在心里安慰著自己。但到底沒有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來。

這便是她同蘇靜姍截然不同的地方了,倘若換作蘇靜姍,一定會揪著劉士衡的耳朵,當面問他︰怎麼,你同XXX以前就認得麼,居然管她叫X姐,這樣的親熱!

但劉士儀只是劉士儀,自小接受的教育以及耳濡目染,讓她不願將問題擺上台面來。她有她的自尊,甚至有些不願承認,自家相公心中還惦念著別人。

田悅江幫她揉了一會兒,便扶她躺到了床上,囑咐她好好休息。劉士儀並不想躺著,但想了想,還是閉上了眼楮。田悅江在床邊守了一會兒,便起身出去了。劉士儀豎起耳朵,一听得田悅江出了房門,就馬上把貼身丫鬟錦繡叫了進來,下令道︰「我們不是帶了幾個小廝進京的,派兩個出去跟著少爺,看他去了哪里。」

她說的小廝,和錦繡一樣,都是從蘇州劉府帶去的陪嫁,不歸田家管,平日里只听她的調遣。錦繡領命,快步出去傳話了。

田悅江並不是直接出的門,他臨走前,開了書箱,把壓在箱底的一只信封拿了出來,揣進了懷里。他原本以為,這信封,再也沒有取出來的機會了,所以才把它壓在了最底下,但哪知還沒過完兩年,它就又要派上用場了。真不知這樣一種結果,是禍事,還是幸事。

他揣著那信封,問劉府借了匹快馬,直奔香椿胡同。走到一半才想起來,蘇靜姍只怕還在安福胡同沒回去呢,欲調轉馬頭,又恐此事被其他人曉得,鬧大了。于是便繼續策馬向前,先一步到了香椿胡同,在門口等著。看門的小廝都認得他,請他到廳里去坐。但田悅江卻不肯,就站在馬前,希望能盡快見到蘇靜姍,把信封交給她。

不多時,便見一輛顯得十分厚重的馬車停在了門前,田悅江走上前去,正琢磨著如果劉士衡也在上頭,他該如何教訓他,但等到車門打開,卻發現下來的只有蘇靜姍一人而已。

而蘇靜姍以為他是在等劉士衡,笑著解釋道︰「太爺留他考校學問,所以我獨自先回來了。你是繼續等他,還是改日再來?」說完又罵小廝,怎麼不請田姑爺進去坐。

田悅江也不解釋,只默默地把信封自懷里掏出來,遞到她手里,然後轉身就走。蘇靜姍奇怪得很,連忙叫住他,問道︰「你這是作甚麼?」

田悅江停住了腳步,卻不敢回頭去看蘇靜姍的眼︰「雖說我而今已然成家,也幫不了你許多,但若你真過得不如意,何不舍了他另過,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就可以過得很好。」

這都是甚麼跟甚麼?蘇靜姍听得一頭霧水,但田悅江卻不多作解釋,徑直上馬走了。

蘇靜姍看了看手里的信封,就站在大門口拆了開來,發現里面的東西,其實她很熟悉,那就是當初她負氣跑回東亭後,由劉士衡親筆所書並簽過字的休書。可田悅江這時候把這東西給她,還說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是甚麼意思?

蘇靜姍百思不得其解,遂扶了如玉的胳膊朝里走,她一路走,一路想,等回到房里坐下時,終于猜到了——劉士儀房里那被猛地掀起卻又不見人影的門簾,一定是田悅江所為,他大概是听到了她同劉士儀的玩笑話,信以為真了。

不過,他既是在里間,劉士儀事先怎麼沒說?而且她為何會說了那些玩笑話?好像是劉士儀先挑起的……

雖說她自己總愛在人前奚落劉士衡是她的不對,但劉士儀那樣做,是否有更深層次的用意呢?蘇靜姍想著想著,眉頭皺了起來。

她突然有一種感覺,那劉士儀的精明之處,絲毫不下于她的兄長劉士衡,怪不得劉府一大家子人,就數他們兄妹倆關系最好呢。

蘇靜姍平生最恨被人算計,但這一次卻偏生氣不起來,因為她完全能理解一個懷孕中的小女人的猜疑心理,而且劉士儀也不過是試探,誰讓她自己笨,上鉤了呢,怨不得別人。

想到這層,蘇靜姍便釋懷了,隨手將那休書壓到枕邊的睡前雜書下,然後就該干嘛干嘛去了。

晚上劉士衡被劉顯仁留飯,吃到微醉回家,一面月兌鞋子,一面對蘇靜姍笑︰「太爺一向囑咐我們不可貪杯,可只要同我一起吃飯,就一個勁兒地要我陪他吃酒,直把我給吃醉了。」

蘇靜姍笑問︰「那太爺自己酒量如何?」

劉士衡頗為自豪地一揮手︰「太爺號稱千杯不醉!」

他帶著酒意,就沒甚麼準頭,手剛抬起來,就把床頭的一疊書給掀翻在地。蘇靜姍要去撿,他連忙攔了,道︰「你大著肚子,哪能讓你撿。」說著,就彎下了要去。

這時蘇靜姍已瞧見那封休書也落到了地上,連忙搶先一步蹲下去,把它悄悄地藏進了袖子里,然後不動聲色地塞到了她所睡的那只枕頭下面。

劉士衡渾然不覺,只責怪蘇靜姍不該蹲身,然後就忙著撿書去了。

蘇靜姍並非覺得這休書有甚麼了不得,畢竟兩人現在感情還不錯,而且娃都懷上了,她只是怕劉士衡得知這休書是田悅江專程送過來的,而且還慫恿她和離,會大發雷霆,連夜打上門去。

算了,就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罷,不過這休書還是得收好,就算以後用不著,也得留在嚇唬嚇唬劉士衡。

蘇靜姍決定等明日劉士衡出了門,就找個妥當的地方將休書藏起來。

然而第二日劉士衡直到中午,都沒有要出門的意思,一直膩歪在她身邊,讓她完全沒有機會把休書取出來。待得一問,才知他今日休假,不用去國子監。看來他今日是不會出去了,只能暫且把休書繼續留在枕頭底下了。

到了下午,蘇靜姍照例要去安福胡同與席夫人見面,因為她再過三個多月就要生了,接著還要坐月子,得趕在生產之間把一些生意上必要的事務暫交到席夫人手里,待坐完月子再接回來,免得傷神傷了眼楮——生意雖然重要,但自己的身體更重要,蘇靜姍對于這一點,看得很透徹。

劉士衡本要送她去,但臨行前卻有好幾個同窗找上門來,說是讀書時有一處產生了分歧,來求他作個仲裁。若是一人找上門來,劉士衡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但這來的是一群人,他就有些猶豫了,大家現在是同窗,將來很可能就是同僚,總不能都得罪光了罷?

蘇靜姍向來是非常支持他與同窗們探討學問的,當即便道︰「有楊柳和如玉跟著,還擔心甚麼,我自己去便得,你趕緊去招待客人罷。」

劉士衡感激她的善解人意,帶著些愧疚送她到二門前,親自扶她上了車,又叮囑了楊柳和如玉好一陣子,方才放她們走。

且不說蘇靜姍的馬車漸行漸遠,只說劉士衡同那些同窗會面後,馬上一起鑽進書房,頭踫頭的探討起來。劉士衡平日里雖諸多嬉皮笑臉,但在學問上,卻是很有一套,沒過多久便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且讓那幾個同窗心服口服。

他送走同窗後,頗有些得意,于是回房,準備換套衣裳,然後就去接蘇靜姍,以期待蘇靜姍的臉上流露出驚喜的表情。

不過,衣裳被蘇靜姍擱在哪里了呢……劉士衡不想穿著這身見客的衣裳去安福胡同,于是在房里翻箱倒櫃。錦葵見狀,連忙走進來幫著找,一面找,一面道︰「是不是擱在床上了?」

因蘇靜姍有喜歡臨睡前看點東西的習慣,所以他們的床邊,擱的有雜書,有賬本,好有些零嘴兒——孕婦總是喜歡餓的。

劉士衡听錦葵這樣說,便伸手去扒拉那堆書,嘀咕道︰「怎會放在書下面呢?」

錦葵勸道︰「不如我另給你找一身?」

劉士衡毫不猶豫地搖頭,道︰「只有那件是七女乃女乃親手做的。」

錦葵明白了,趕緊上前,幫著他一起把那堆書挪開,看衣裳有沒有被壓在書本底下。劉士衡見她來幫忙,自己就改去翻枕頭,那底下,也可能壓著衣裳的。這一翻,可想而知,衣裳沒找著,卻翻出封休書來。

要說這也是天意,不然好巧不巧的,他作甚麼要去翻衣裳,還偏正好翻到了枕頭底下去?

這封休書,乃劉士衡親筆所書,他再熟悉不過的了。不過此時的他,卻幾乎鼓不起勇氣去打開來看,只直愣愣地盯著瞧,仿佛只要一定盯著它看,它就會憑空消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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