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婆的話,讓蘇靜姍回了神,她而今最大的任務,是把孩子生下來,至于其他的,留待以後再去想。她平素心思就不重,因而沒一會兒就穩住了心神,認認真真地問產婆︰「真的容易生?」
產婆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道︰「七女乃女乃,待會兒我叫您用力,您就用力,保管不到半個時辰,孩子就能落地。」
連半個時辰都不需要?蘇靜姍十分欣喜,終于放下了一顆心。但她卻是忽略了產婆這話里的重點,半個時辰,是從叫她用力時開始計算的,前面的陣痛需要多久,產婆可沒說。
因此,等到那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排山倒海一般,無休無止地到來時,蘇靜姍大罵產婆,不早把話說清楚,害得她空歡喜一場。
產婆挨了罵,卻一點兒都不生氣,反而歡喜道︰「女乃女乃中氣十足,孩子一準兒好落生。」
蘇靜姍哭笑不得。
陣痛仍在一波接一波地到來,疼到最後,蘇靜姍的感官竟已接近麻木,滿心想的都是,趕緊把孩子生出來,生出來就舒服了。
「我能用力了麼?」久久等不到產婆的通知,蘇靜姍急了。
兩個產婆相視而笑︰「我們接生多少人,還從沒見過像女乃女乃這樣性急的。」
性急?蘇靜姍再次哭笑不得。
所幸沒過多久,便有一產婆走到她肚子旁,叫她開始用力,並準備適時幫她一把。不過,蘇靜姍氣力足得很,沒等到她們援助,就把孩子生了出來,用時之短,連她自己都感到詫異。
「是位小公子」產婆們大聲地報信,心里都很高興,生了兒子,就意味著她們可以拿個大紅包了。
原先那個跟蘇靜姍打過包票的產婆洋洋得意地道︰「我說的沒錯罷,女乃女乃這胎懷得下,就是好生」
蘇靜姍听著孩子嘹亮的啼哭,滿心歡喜,出口便道︰「賞錢再加一份」
產婆們眉笑顏開,快手快腳地把孩子和床鋪都收拾好,然後請劉士衡進來看他兒子。
劉士衡正貼門站著呢,產婆一開門,他就沖了進來,直奔床頭,抓住蘇靜姍的肩膀,頗為自豪地道︰「就憑你平日里揪我耳朵的力度,我就曉得你準行」
揪耳朵和生孩子,有甚麼關聯?蘇靜姍正一頭霧水,就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是劉士衡溫柔的,還帶著些後怕的聲音︰「我听你叫喚了好些時候,嚇死我了。」
蘇靜姍完全可以咬塊布在嘴里的,事實上,產婆也這樣建議過,是她自己堅持不咬,故意要呼痛出聲的——若不叫男人曉得生孩子的辛苦,他還以為孩子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劉士衡果然因為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對蘇靜姍憐惜有加,摟她在懷里慰問了好些時,才想起來要去看兒子。
產婆笑眯眯地把小襁褓抱過來,遞到劉士衡懷里。劉士衡接過來,看到孩子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兒子生得真俊」
蘇靜姍瞠目結舌,這皺巴巴的小模樣,哪里就看得出俊了?而且,男人見到初生孩子的第一句話,不往往都是「這孩子真丑」,「像只皺巴巴的小猴子」之類的話嗎?果然,臉皮厚的人,不能以常態度之。
不過,瞧這小模樣,小臉鼓鼓的,小嘴嘟成一道弧,確實是怎麼看怎麼可愛。蘇靜姍忍不住把兒子搶過來,緊抱住舍不得撒手。
劉士衡還沒抱夠了,趕緊以她剛生完,需要休息為由,把孩子又抱了過來。蘇靜姍本來是挺累的,但自看到孩子的第一眼起,就開始精神亢奮,一點兒也不想合眼歇息一會兒,因而又伸手去劉士衡懷里搶孩子。
這時產婆發話,稱孩子剛出生,經不起這樣折騰,這對新升級的父母才消停下來,湊到一起探討起孩子長得像誰的問題來。
在蘇靜姍進產房後不久,席夫人和甄氏就都到了的,但此時見這對小夫妻頭湊著頭親親熱熱,她們倒不好意思進去了,在隔壁吃了好一會兒的茶,才借著打賞產婆,到產房里頭來。
一進門,甄氏就抱著孫子撒不開手了,一疊聲地說要把他抱回去親戚養。蘇靜姍心里咯 一下,正要表示不滿,就听見席夫人道︰「安福胡同哪里還住得下人,還是就留在香椿胡同罷,你要想孫子,多過來住幾天便得。」
其實安福胡同還有一間空房的,席夫人這樣說,明顯是顧及了蘇靜姍夫妻的心情了。蘇靜姍感激非常。
甄氏沉浸在得了頭孫的喜悅之中,就沒在意席夫人反對的話,只顧著瞧孫子,親孫子,臉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說起來,若不是劉士誠多年無子,甄氏早就抱孫子了,這一日遲來了這麼多年,她自然是再歡喜不過的。
蘇靜姍一舉得男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安福胡同,這可是劉家頭一個曾孫輩的孩子,自是舉家歡慶,劉顯仁更是親自為他取了個名字,叫作劉弘文,從此,大家便都喚他作文哥兒了。
有了孩子,日子總是過得快些,轉眼一個月滿,安福胡同張燈結彩,廣宴賓客,足足鬧了三天。
賈氏作為當家人,也忙了三天,直累得腰都直不起來,臉也笑僵了。蘇靜姍感念她辛苦,當著長輩們的面福身謝她。賈氏卻閃身躲開,笑道︰「你若是真要謝我,就把文哥兒過繼給我算了。」
蘇靜姍一愣,賈氏沒等她反應過來,又笑了︰「五嫂跟你開玩笑呢,文哥兒是你的長子,怎能輕易過繼。」
蘇靜姍舒了口氣。賈氏剛才那話,真把她給嚇著了。
但還沒等她把一顆心完全放下,就又听見劉士誠在同劉士衡說話︰「七弟,等你得了第二個兒子,就把他過繼給我罷,你看你比我年紀小,都當爹了,五哥卻還膝下猶空……」
他言語中,淒涼意味極濃,劉士衡就不好意思直接拒絕他的話,只好打著哈哈道︰「到時再說罷。」
蘇靜姍沒當娘之前,听了過繼之類的話,興許還沒甚麼反應,但真正有了孩子,就覺得母子分離,是這世上再悲苦不過的事了,于是便對劉士衡的回復很不滿意,道︰「五哥還不到三十,年輕著呢,哪里就一定膝下空虛了,往後只怕兒女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