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少爺、少女乃女乃請安。」
聲音是又軟又糯的,不若蕙芷的百變風華,沒有青玉的清脆玲瓏,但那里面暗藏的暖糯嫵媚之風韻卻是旁人再也不及的風情萬種,將這冷寒深秋亦透出暖暖驕陽。
夏木晚此時剛將給何夫人請安的嚴莫寒攙扶起身,只覺得手下的身體一僵,幾分好笑,湊過去輕聲問︰「你……」拉長了音調,「可怎麼了?」
該如何說?尷尬的訕笑,嚴莫寒「嗯」了一聲,肯定的回答︰「松了一口氣。」
松了一口氣?這算什麼回答?夏木晚先對紅葛說了一聲「起吧」再將嚴莫寒扶在椅中坐好︰「我啊,雖然不懂這聲音之間究竟有什麼樣的區別,但是好听與否還是知道的。那樣好听的聲音,我哪里舍得毀掉。」
而且現在還有這麼一個對聲音挑剔到極致的大少爺……「若是讓少爺您每天里都听著那樣沙啞破敗的聲音,紅葛會受寵才叫奇怪。」蕙芷那種性格還有可能。
無奈的一笑,夏木晚說話可真是越來越不饒人了。嚴莫寒在她甩手想離開前輕輕一捏,低聲道︰「雖然我並不想說聲謝謝。」
「嗯?」夏木晚果然停下來等他把話說完。
「不過好听的聲音總是令人身心愉悅的。雖然,遠不及你的更加動听醉人。」
嚴莫寒說過很多情話,也說過很多私語,但此刻這句話從他的口中說出,神色嚴肅端正,聲調平緩溫和,卻仍是惹得夏木晚有些紅了臉。
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間,這話說得不高也不低,沒有刻意壓聲,旁人也听得到。虧他如何能說得如此從容不迫。
腕間玉鐲叮當脆響,嬌懶的聲音幾分鄙夷︰「又來了,背著人回自己的院落有多少話說不得,偏是要在這里扎人的眼。」嚴芊轉身對著嚴莫楚說話聲音也是不小,「二哥,你傷好了沒?有人有上好的傷藥伺候著,好的可真不是一般快呢。」
嚴莫楚頭都沒動,只冷冷一哼,邪氣逼人︰「你認我是你二哥了。」分明是在記仇。
「你!」嬌氣的滿肚子話不能說,嚴芊也只能賭氣的不再做聲。
轉回身,夏木晚這才弄清楚嚴芊所說的對象絕不止嚴莫楚一個人這麼簡單。她與嚴莫楚之間,赫然坐著一身素服、頭上帶著一朵白花的嚴陽。
原來是這樣,方才那段話明明是在對著新近守寡的嚴陽所說,所以才會說的特別大聲,特別的義憤填膺,一股子打抱不平的火藥氣。
今日是夏木晚這段時間第一次向何夫人晨昏定省,平日的一日三餐也是在客院中獨自一人,所以自從馬亦遠死、她裝瘋,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嚴陽,心下驚異,再一想卻也應該如此。平日里總是站在何夫人身旁插科打諢的人,生生憔悴下來,面如死水、僵若枯木……馬亦遠再怎樣也是她的夫君,終與旁人不同,她,該是傷心欲絕。
只因是指月復為婚,就算對方是個不成器的浪蕩子也硬是將自己的親生女兒嫁了過去。這樣的何夫人,只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改嫁。真是弄不懂,這樣心疼嚴莫寒,處處都要為他想的圓滿周全,卻為何要如此逼迫自己的親生女兒。嚴陽,只因身為女兒身,便與嚴莫寒有如此天差地別的對待。還是說,這世間對男女本就是如此的規定,無法要求何夫人有何特殊。
一時間眾人坐好,今日真正的事情才被排上來。主屋之中只是嚴府中人坐齊,嚴老爺早就是外出幾日仍未歸,何夫人獨自在上,主子們兩旁依次坐好。身為嚴莫寒的第一房妾室,不管是不是看在嚴家大少爺的面子上,總算是給了紅葛足夠的面子。
紅葛方才還在因為嚴莫寒沒有理會她而滿是不自在,此時立刻又歡喜起來。當先便給何夫人下跪行禮︰「太太。」
一串笑聲,又是嚴芊︰「大嫂,您今日來的可真是晚。听說這位新姨太早早就到了,一直恭敬地站在屋外。外面天氣那麼冷,可真是凍壞了。」
夏木晚听她話音一頓,沒有出聲,直覺上這句話不是說給她听得。
果然——「太太您說是吧。」中心思想是在幫紅葛討得何夫人歡心嗎?
夏木晚到沒有什麼想法,反正現在自己正是用得到紅葛的時候,她在嚴家多份自由,說不定自有其的好處。再加上直到現在都還沒露過面的嚴莫楚和嚴芊的母親,只要一想起來,夏木晚就嚴重懷疑她從沒出過院落的原因是因為何夫人。這樣去想,可真是恐怖。
有人為自己說話,紅葛自然是滿面的歡欣,當著何夫人的面不能流露,微微紅了臉頰有了分羞澀的紅。不過這樣看來紅葛還是很經過世事的,只做出一幅安靜乖巧的模樣,什麼多余的話也都不說。
從目前的形勢來看,何夫人應該是最為滿意才對。但是夏木晚轉頭看過去,如常一臉慈祥笑容,初看並看不出何夫人心中究竟是厭惡還是歡喜。再等了片刻,屋中眾人都看出了門道。
何夫人,一臉笑意,沒答應,也沒叫起,更沒有回應嚴芊的話。
夏木晚轉回頭看向嚴莫寒,映目便是他唇角勾出三分笑容,正中下懷的得意。
這個人可真是。夏木晚此時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好伸手,只能對著洛塵使使眼色︰讓你這位就喜歡幸災樂禍的主子出個聲。不管怎樣當初把自己救起來的是他,知道他總算是能被洛塵勸動的,找對了人就好。
為紅葛而去招惹少爺?洛塵真想直接搖頭。就算他再怎麼有影響力,什麼人可以讓他去找少爺不開心,什麼人不可以,洛塵對于這個區別還是分得清楚的。
可是,若是為此而得罪大少女乃女乃,好像也很是不劃算。因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蕭然最近對他冷淡的可不是一星半點。綜合形勢分析判斷下來,現在不管他如何做,好像連帶著各方勢力對決,自己怎麼都無法討得好處。
洛塵這孩子在發什麼呆啊?夏木晚真是弄不清楚這麼個聰明的人在猶豫什麼。盯著他怎麼看都沒有半分的反應,無可奈何的看了看在場眾人的反應,沒有辦法做任何事,那就看戲好了。
這時再看,屋中的各位原來也都是在看戲的閑適表情。不關自己的事,確實有著這樣舒閑的心情,笑起來就算沒有幸災樂禍的陰險刻薄,也是淺淺淡淡的柔若春風。
當然,在這嚴家里面可以笑出柔若春風之態的,完全不用做第二人選想。嚴莫楚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看他的樣子並沒有在關注紅葛的窘態,但是仔細觀察,卻也看不出他究竟在看什麼。神情很柔軟,目光卻是空的,很奇怪呢。平日里嚴莫楚雖然也慣常的不言不語,但總算對于眾人的話語還是有所反應的。這一次,究竟是為了什麼?
心中的猜測有了絲惡意。莫非,嚴莫楚在紅葛身上看出了誰的影子?
一直在小心翼翼觀察著夏木晚的反應的洛塵居然驚異地發現。大少女乃女乃,竟然笑了?再不能想象,當初畫眉那樣欺辱青玉,二少爺在侮辱畫眉之時,大少女乃女乃都會忍不住的發怒。
而現在……這是為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屋子的靜寂有些出乎何夫人的預料,看了看眾人的神態。嚴莫楚根本是心不在焉,嚴陽則完全無視,嚴芊玩起了自己的玉鐲,這都不算什麼。嚴莫寒與夏木晚,為什麼竟會是相似到幾乎一致的笑容?
在笑,唇角微勾,幾分玩味,幾分不屑,漠然的竟有些嚇人。
何夫人卻在心中暗暗點頭,總是听人說,夫妻相處久了,各方面都會慢慢相似。現在看來,夏木晚或許真的可以成為陪伴在嚴莫寒身邊一生的人也說不定。總算,是種安慰。
「起吧。」沒人發話,何夫人自己發話,「嚴家的規矩,個人都有自己的尊貴卑賤,哪里有越過自己主子而來討好的道理。便是等,也要站在少女乃女乃的門外等。隨在少女乃女乃的身後一同前來才對。」上下打量了一邊紅葛。
「不過,你這孩子很是听話,也忍得罰。我呢,看你還算順眼,今日便再多說兩句。」何夫人就算教訓人也是要發恩典,「進了嚴家,便該知道嚴家的行事風格。你看看木晚,穿的戴的,素雅大方,雖少卻是點楮。這點你要好好學學。」真不知道紅葛這身紅穿給誰看,「這幾日過了,便將衣服變了吧。穩重得體,才是大戶門第的風範。」
再想想,卻又對于紅葛的為人行事不是太過了解,現在只能說到這里。既然沒的說,一抬手,何夫人這時才是叫紅葛真正站起來︰「這幾句先記得,其他多多向少女乃女乃學學。快起吧,地上這麼涼。」
紅葛恭恭敬敬的磕頭行禮︰「多謝太太教誨。」撐著地,慢慢起身,果然是跪的時間長了,微微有些踉蹌。
「好啦,一個個都悶著做什麼?我這里是衙門不行,旁人不得喧嘩?」何夫人對著嚴芊招手,「芊兒過來,最近可有什麼趣事沒有?說說。」
那里嚴芊唧唧呱呱的說開了,這里嚴莫寒卻突然伸出手,模索著握住夏木晚的胳膊︰「紅葛連給娘敬茶的資格都沒有,沒有看到你當初的狼狽相?是不是心有不甘?」
原來他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夏木晚才想隨口應兩句,卻听到門口處一人走了進來。
是蕭然。
「太太,門外有兩個人要求見,自稱,是從馬擺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