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熙疼惜的語氣竟讓顧幻璃忍不住落淚。多久了,哥哥沒有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了。哥哥依舊寵愛她,但顧幻璃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缺少了什麼。就好像擺在她臥房里的那個普通的玻璃魚缸,她知道每天要往里面放兩個硬幣,但是她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做。
「不要哭。」顧天熙微微嘆了口氣,低頭吻在她的眼角,「我討厭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別的男人哭泣。」
「沒有別人。」他的話讓顧幻璃的淚落得更凶了,她仿佛是要將心里所有的委屈一並發泄出來似的。「我只是想有更多的時間和哥哥在一起。」
「小璃。」顧天熙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這一聲「小璃」讓她的淚突然止住了,如落下時一般沒有任何預兆。
「哥哥該笑話我了,這麼大的人還為了能和哥哥多在一起待一會兒哭個不停。」哭過的嗓音有點兒沙啞,卻也別有一番韻味。
「笨小璃。」顧天熙的眼神如大海般溫暖。
在這一瞬間,時間似乎回到了過去了。恍惚間,顧幻璃低喃道,「哥哥為什麼不能和小璃永遠在一起?」
「什麼?」她的聲音很輕,顧天熙沒有听清。
顧幻璃仰起頭,笑靨如花。「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顧天熙唇邊地笑意更深了,他輕聲道,「傻丫頭,你是哥哥最重要的人,哥哥自然是要好好地照顧你。」
顧幻璃沒有說話,只是將頭埋進他的懷里。
顧天熙轉頭安靜地看向車窗外,漆黑的夜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世界似乎變得模糊起來,只剩下那悠長的法文歌在空氣中彌漫,彌漫……
「Cesttellementsimple,Lamour.Tellementpossible,Lamour.Aquilentend,.Regardeautour,Aquileveut.vraiment,Cesttellementrien.Dycroire,Maistellementtout.Pourtant,Quilvautlapeine.Delevouloir,Delechercher.Toutletemps,Ceseranous,d sdemain.Ceseranous,lechemin.Pourquelamour,Quonsaurasedonner,Nousdonnelenviedaimer.」(最簡單的,是愛。最輕易的,是愛。側耳傾听,翹首期待,愛就這樣到來。讓人琢磨不定,卻又讓人痴情。愛能讓人,忘記痛苦,用一生去追尋。愛是明天的帆,愛是腳下的路。因為有愛,我們相互付出,付出愛的全部。)
「如果你一直想不出畢業要去做什麼,不如學做一個好妻子吧。」
顧幻璃聞聲回頭,只見到顧天熙冷傲深邃的眸子在飛速後退的昏黃黯淡的路燈照耀下閃爍著。
「哥哥,我不懂,什麼叫學做一個……一個好妻子?」她睜大眼楮困惑地看著顧天熙,然後不敢置信地驚呼,「難道父親已經替我訂了婚事?」
「這個麼……」不理會顧幻璃那張錯愕吃驚的小臉,顧天熙微微一笑,認真道,「過幾天,我會好好和你談一下。」
之後,到底去了哪里,吃了些什麼,自己又說了什麼話,顧幻璃完全沒有印象,她全部的心神都被哥哥那句話所佔據。
外面刺眼的日光被厚厚的窗簾阻隔在了外頭,顧幻璃躲在房間里。任由恐懼、悲傷、失落……一點一點浸入,腐噬著她悵然郁結的心。
她不想說話,不想思考,不想……
如果可以用這樣的方式抗拒父親,如果可以讓父親放棄嫁掉她的決定……不,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說父親的命令如同聖旨皇命一般,她長這麼大從未反抗過哥哥。只要是哥哥的安排,無論什麼,她都會默然接受。
只是,為什麼比八歲那年被放逐到國外時,還要痛呢?
她不知道哥哥會和她說些什麼,總之,一定是被扔掉了,像個沒用的洋女圭女圭一般,毫不留戀的扔掉。這次,連放逐都算不上,是真真正正的拋棄。
「少爺?」阮紅玉憂心忡忡地看著緊閉的房門,她不知道這對兄妹因為什麼鬧別扭,她只知道,自己必須盡心服侍的人,已經兩天兩夜不吃不喝了。
「隨她吧。」顧天熙坐在書房里,手邊放著急待批閱的公文,他淡淡說道,「餓了,自然會出來。」
「是。」阮紅玉退出房間。她不是不想為顧幻璃爭取什麼,而是她明白,這場拉鋸戰,必然決定著什麼重大的事情。否則,身為風雲國際總裁的少爺,不會突然把辦公室搬到家中。
「啪嗒」一聲,在靜謚的空氣中有什麼掉在了堅硬的地板上。在離顧幻璃腳邊不遠的位置,冰冷的地板上靜靜地躺著一張CD。
那是慕容荻最新的專輯,桑洛雲在聖誕舞會上特別送給她的禮物,上面還有慕容荻的親筆簽名。
說實話,顧幻璃真得很少听流行音樂,借用桑洛雲的話來說,她應該是從火星回來的,與時代完全月兌節了。
還好,喬尹淏這個人,並沒有毀了桑洛雲的世界。看好友振作起來,對顧幻璃來說,是最開心的事情。麥德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他不會為了所謂的責任,放棄愛情。
那麼,對哥哥而言,她是不得不承擔的責任,還是無法拋棄的負累呢?或許她唯一的作用便是用一樁婚事換來風雲國際在全球貿易中的騰飛?
顧幻璃突然想起桑洛雲在京都失聲痛哭的那個夜晚曾經問過她的那個問題,那時,她的回答是——「只要是哥哥的願望,無論什麼,我都會為哥哥達成。」
可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她卻發覺自己根本不能接受。
但是……
違背哥哥的意願,這種事,她做不到。
重生以來,顧幻璃第一次感到彷徨,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去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就和之前的每件事一樣,默然接受哥哥的安排。
彎腰拾起那張CD,她打開塑料封殼,取出唱片直接放入音響中,然後再躺回床上,靜靜地發呆。
說實話,慕容荻的聲音極富磁性,確實很好听,只是不能撼動她的心靈罷了,顧幻璃嘆了口氣。
CD繼續旋轉,旋轉,旋轉,不知從何時起,樂曲突然變得輕柔且溫暖,連歌聲都深邃了幾分。
顧幻璃慢慢坐起身,她豎起耳朵,傾听,而後是困惑。她絕不相信桑洛雲口中那個驕傲的慕容荻能唱出如此讓人心安且寧靜的味道。
後來,樂曲中果然多了一絲不和諧,雖然聲音是屬于慕容荻的,但在顧幻璃耳中听來,那是,破壞的味道。
明明是一首好曲子,竟然就這麼毀了她跳下床,拿起CD的封皮看了又看。
沒有……
沒有……
沒有……
奇怪,明明是合唱,為什麼不署名呢?如果是她,她一定……
想到這里,顧幻璃啞然失笑。她到底在想些什麼?難道,她也要學著桑洛雲的樣子,進入演藝圈,只為尋找偶爾感動她的聲音
別開玩笑了。
隨手摁下重復鍵,顧幻璃抱著靠墊雙膝盤坐在軟軟的床上,微闔雙眸,任那歌聲唱,一遍一遍在耳邊回旋著,在空氣里回響。
「凌晨巷口夜色殞落,我們靜靜走過。記住這一天這一夜談昨天談明天,和那杯暖手的咖啡。你用眼楮說了什麼,迷惑確定我懂。相愛有心安有不安,還好你一直在陪著我掙未來。有一天我們都會老,談著回憶同哭同笑。你美麗的黑發白了依然芬芳,我的肩膀始終等在你身旁。有一天我們都會老,只剩下彼此能依靠,就算是天拉開你我的那一秒,心的位置愛的堅持不變樣。」(自鐘漢良《有一天我們都會老》)
淚如雨下卻悄無聲息。想微笑,唇角卻那麼重,彎不起來。
而記憶卻突然連續殘忍地回放著……
哥哥將她送到飛機場,指著遠處的摩天輪,承諾,等她回來的時候,他會帶她去。
哥哥伸出雙臂迎接他,雖然遺忘了諾言,卻默許她留在身邊,給予她悉心的照料。
哥哥擁著她共舞,那樣的美麗夜晚,是她永生難忘的。
……
每一段回憶都有一種味道。欣喜的,惶恐的,一經著色,永遠屬于這段回憶,擦拭不掉。歲月的痕跡就在不經意間化作永恆,每每從記憶中跳出,濕潤的不僅是現實沒還有她的心泉。
在一切都結束之前,就只有這些記憶了麼?
她和哥哥,在年華似水的韶光中,只能漸行漸遠漸無書麼?
明明還有很多事沒有嘗試過,明明還有很多夢沒有實現,明明還有很多很多重要的記憶沒有找回。
上天只給了她幾年的時間,她卻將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學習上。她都沒來得及好好看哥哥一眼,沒來及親手為哥哥泡一杯咖啡,沒來及和哥哥再一次漫步在沙灘,看寧靜的海,看遼闊的天,來不及和哥哥再一次徜徉在櫻花樹下,看花吹雪……
記憶中有太多的事情難以忘懷,有太多的瞬間令她潸然淚下。如果說,瞬間像永遠,如果說,未來像從前,她可以不可再任性一回。就像她任性的想要回國內讀書一樣,她可不可以任性的做她自己一回?
她從沒有認真思考過,所謂夢想,所謂理想,其實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夢想,可以是永遠做哥哥乖巧的妹妹,可以是永遠做顧家听話的女兒,但絕不是隨隨便便永遠做一個陌生人的妻子。而理想……
理想……
理想……
飄窗的玻璃上能夠看到樹葉搖曳的影子,也能夠看到無數斑駁的淡綠色的微光。顧幻璃迷茫地望著屬于她的那片天,永遠溫婉含蓄,永遠謹慎羞澀,永遠反躬自省,永遠卑微渺小。
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