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璃……小璃?」
熟悉的聲音讓顧幻璃回過神,她的視線從車窗外轉至顧天熙的臉上,淡淡地笑了笑,眼中卻帶著幾分從死亡的陰影中僥幸逃離的孤寂。「哥,我沒事。」
「我只是在問你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席舞會。」顧天熙琥珀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他伸出手,輕輕撫著顧幻璃的頭頂,柔聲道,「又想起那年的槍擊案了?」
顧幻璃握了握有些發寒的手指,輕輕點了點頭,她並不想在哥哥面前表現的多麼柔弱,所以盡量保持平靜。清澈的眼眸直視著顧天熙琥珀色的眼眸,「哥哥,我累了,想在酒店休息一下。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不出席那個無聊的舞會?」顧幻璃的聲音很平靜,但是真正讓她平靜下來的是顧天熙掌心的溫度。
「既然不想去,就不要去了。我們在酒店里用過晚餐以後,你早點休息。」顧天熙雖然對妹妹很嚴厲,但是他知道那件事對顧幻璃的影響,所以,並未過分的為難她。
「不」顧幻璃說完,臉色突變,她連忙收斂心神,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靜下來,只是這樣刻意掩蓋的舉止,反而讓顧天熙的眼楮微微眯了一下。只是,顧幻璃還沒有發現,她輕聲道,「今天的晚宴不是有人很多政客和商界名人會出席麼?無論對哥哥的公司還是對家里的生意都極有好處。哥哥大可不必因為我,而白白浪費這樣的機會。」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而且,哥哥其實是不希望帶我去的吧,那些女孩子每一個都希望能做哥哥的女伴,能與哥哥共舞。哥哥卻為了顧及我小小的尊嚴而拒絕她們……何況,哪兒有不帶女伴出席舞會,反而一直陪著妹妹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有多麼怯弱,多麼黏著哥哥呢。」
「你這是在埋怨哥哥阻攔了你認識別的男生的機會,還是在抱怨這些無趣的舞會呢?」顧天熙的語調風平浪靜。
這一刻,氣氛平和的,有些詭異。
顧幻璃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不經腦子說得那些話到底有多麼嚴重,她連忙攤開手,眼里是自嘲的笑意,「我只是希望哥哥不要因為我而耽誤正事。」
「你的意思是我不該花時間陪你?」顧天熙反問了一句,然後斜睨著她淡淡道,「那當初是誰,哭著鬧著非要我去美國看她參加拼字比賽?怎麼,小時候心里還有哥哥,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世界,就把哥哥扔一邊了?」
「哥——」顧幻璃撲到他懷里,撒著嬌,「我當然想讓哥哥陪著我,最好全年三百六十五天無休息二十四小時全陪著我才好呢。」
顧天熙抱著她冷哼了一聲,「是麼?」
「那哥哥就請一年假不去公司試試,我保證,哥哥能得到滿意的結論。」顧幻璃低著頭喃喃自語,「明明是陪我過寒假,結果天天忙著開會的人是誰?好不容易得出空閑,由參加各種各樣的宴會舞會的人是誰?」
顧天熙揉了揉她的頭發,「一個人嘀嘀咕咕得在說些什麼?」
顧幻璃剛要回答,就听負責開車的何沐陽低聲道,「少爺,後面有人跟蹤。」
「看來,剛才的事件,有人已經開始有計劃有目的的鏟除所有可能的目擊證人。」顧天熙俊美無儔的臉多了一絲微笑,而這個絕美的微笑,卻如流虹一道,破空而來。但是,他低沉的嗓音依舊保持著讓人鎮定的力量,「醫院暫時是不能去了,等回到酒店再通過其他途徑調查一下受傷的到底是什麼人。」
「是,少爺。」何沐陽應了一句,抬眸從後視鏡里看了眼眉尖微蹙的顧幻璃,車依舊是勻速,緩緩開過路旁的醫院。
顧幻璃看著近在咫尺的醫院,心中突然萌生某種莫名的恐懼,她知道哥哥的選擇是正確的,與此同時,她心中的預感越加強烈。
……真相……
她真的有勇氣破開迷霧,揭穿真相麼?
回到酒店,顧幻璃不敢過多的表現出憂心忡忡,她只有趁著沐浴更衣的時候躲在盥洗室里。就算全身都浸在熱水中,表面平靜,心思卻在不住地翻騰。她仍是覺得渾身泛冷,那種懼意應該是名為後怕的東西。這樣毫無邊際地揣測只能帶來茫然的煩躁和恐懼,顧幻璃知道這樣做不明智,但是鎮靜的外表下流竄的煩悶卻不是輕易就可以消失的。
「小卡?」她在心中默默地喚著。
卡西迪奧驀然出現在她身後,低聲道,「我在。」
顧幻璃的身子往泡沫之中沉了一些,這才說道,「能不能幫我查查,今天那起意外事件的受害人是誰?還有,幫我掉一份餐廳附近的攝像頭的錄像資料,我想確認一件事。」
「是,我的小姐。」卡西迪奧應了一句,然後伸出手試了試水的溫度,「小姐不再加些熱水麼?這水已經冷了。」
「是麼?我都沒有發現。」顧幻璃半闔著眼楮,示意卡西迪奧打開熱水,伴著嘩嘩的水聲,她緩緩說道,「我時常在想,如果那一年的槍擊案我早些動手,也許那些人就不會死,瑞吉也不會落下終身殘疾。」
「小姐,你當知道量力而行這四個字。」卡西迪奧擠了一些香波在掌心,然後替顧幻璃洗著頭,手指輕輕地搔著她的頭皮,「西蒙的危險就在于他的不可預知,何況,小姐已經盡力了。」
顧幻璃听著他的話,右手不由自主地捂著左臂,仿佛那灼熱的傷口已經存在,雖然整容醫師早已替她將疤痕抹去,但是,留在她的心里的傷,以及每個僥幸活下來的人心里的傷,永不磨滅。
「小姐今天到底看到什麼?又或者是看到了誰?」卡西迪奧看著指尖漸漸變得飽滿的白色泡沫,淡淡道,「否則,以小姐的性格,絕不會像現在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憶起那場槍擊案。」
「小卡,我真得很討厭你」顧幻璃一聲冷哼,卻沒有打開他放在頭頂的手,「我不想你知道的心事,你每一件都拿出來和我大說特說;我希望你知道但是我不想說出口的心事,你就在這里給我裝糊涂。天堂的天使都是這麼惡趣味麼?」
「他被關在監獄,終身監禁,不得假釋。」卡西迪奧的聲音是冷凝的,他碧色的眼眸幽幽,如不見底的深潭。
顧幻璃嘆了口氣,「你覺得我看錯人了?」
「我相信小姐的記憶力。」
「是麼?我都沒有這樣的自信。」顧幻璃的表情是猶豫,但她仍是忍不住對卡西迪奧說道,「替我找到受害者所在的病房,今晚,我想我們會得到答案的。」
「小姐打算……」
「只有琉月能夠虛化,我不想阻攔警方辦案。」灰色的回憶聚在心中在顧幻璃微蹙的眉尖上又加了一些沉重的味道。
「我明白了。」卡西迪奧拿著花灑將泡沫沖洗掉,然後又往她的青絲上涂了一層厚厚的潤發乳,「只是……小姐,身為你的執事必須要奉勸一句,請小姐將自身安全以及顧氏家族的利益放在頭兩位。」
顧幻璃的表情順便變得柔和起來,那是溢滿溫柔的、可以讓任何人沉醉的風情,「我不會因為自己的莽撞和冒失將哥哥置于危險的境地。」
卡西迪奧雖然看不見,但是,顧幻璃放松下來的肩膀早已說明一切。不用想也知道,顧幻璃此刻的溫柔不是因為他而起。這樣的認知,狠狠地撞擊著他的心。他的指尖稍稍用力,滿意地看著顧幻璃稍微瑟縮了一下,他不帶溫度地問道,「如果小姐發現那個人就是他,又將如何處理?」
顧幻璃居然出乎意料的誠實,她緩緩道,「將他送回監獄,並且找到撈出他的人或是組織。」
柔柔的聲調,透著她從卡西迪奧身上學到的憐憫和慈愛,冰冷的眼神,射出夜交給她的殺伐決斷。沒錯,這就是顧幻璃,在兩個男人完全不同的培養下,形成的近似于分裂的性格。
長夜漫漫,夜的每一份墨黑,原來,都是痛苦凝成的顏色。
如果不是卡西迪奧告訴顧幻璃,她實在不敢相信,那個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人竟然就是洛倫佐。此時此刻,再回憶起他被搬上救護車時,地上滿目的猩紅……很久不來造訪的夢魘,出現的那麼突然,清晰的殘像,清晰的痛苦,所有深藏的一切,如此鮮明,恍若昨日。
洛倫佐的受傷,那個本該在監獄為自己的罪行懺悔和贖罪的人,仿佛惡魔突然伸出的魔爪,將顧幻璃拽回她不願回首的痛苦深淵。
顧幻璃有許多事情想不通,但是,理智告訴她如果不想讓這幾乎令人窒息的難過繼續,就必須一步一步破解謎團。
顧幻璃和卡西迪奧以靈體虛化的方式站在病房的角落,靜靜地听著身邊的機器極有規律的滴滴聲。顧幻璃看著病床上的洛倫佐,瞬間,滿身鮮血的他以及曾經有過的燦爛笑顏閃過眼前。
就在這時, 噠一聲,門被人輕輕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