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懷遠!她還只是個孩子!」沙啞聲音的男子一把握住已經處于癲狂狀態的男子的手腕,一字一頓道,「且不說你殺了她以後一分錢都拿不到,單說英子,難道你就希望她成為可憐的孤兒麼!」
「我顧不得那麼多了!」曾懷遠看著顧幻璃沉靜地睡顏,眼楮里射出毒辣的光芒,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重,「秦守正,你瞅瞅這位楚家小姐,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白白淨淨的,哪兒像是我們家英子,面黃肌瘦,跟個蘆柴棒似得……」
秦守正微微嘆了口氣,「那是她命好。」
「命好?」像是被人踩到內心深處的痛,曾懷遠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有種憤怒的花火在他眼底染開。「沒錯,我不會殺了她,我要把她賣到山里,賣給傻子做媳婦,不,我要把她留在身邊,等她長大了就逼她去做小姐。哈哈哈哈,她本來就是小姐嘛,千人騎,萬人睡的小姐!」
「老曾,我們只是求財,又何必將自己的一輩子也搭進去。」秦守正靜靜地看著氣急敗壞的曾懷遠,一股悲憫在心底升起,「再者說,有了那些錢,你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然後找個好女人照顧你,照顧英子。又何必非要拿一個無辜的孩子出氣!」
「不夠!」曾懷遠有些怒不可竭地冷聲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那你折磨一個小孩有什麼用!有本事,你開著卡車去撞楚林濤啊!這樣也算是為妻子報仇的頂天立地的純爺們。」秦守正悲哀地搖搖頭,當初,他只是看在同鄉一場的份上,答應了曾懷遠一起去綁架楚林濤女兒的提議,現在看來,他真是大錯特錯了。
「因為我要讓楚林濤像我一樣痛苦,不,我要讓他比我還痛苦。」曾懷遠猛地側頭,惡狠狠地瞪著秦守正,那目光里放射出毫不掩飾的毒辣仇恨。「你去打電話告訴楚林濤,現在,贖金漲了!我要五百萬!新加的那二百萬是用來買他女兒的清白的!」說完話,他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嘴唇,桀桀桀地笑道,「反正將來也會便宜哪個男人,倒不如讓我嘗嘗鮮。」
「你!」秦守正怒視著曾懷遠,妻子自殺的悲哀還有生活的無助早已抹殺了當年那個正直善良的曾懷遠,現在的他根本是讓仇恨扭曲心靈的骯髒不堪的魔鬼。
「放心,咱哥兒倆誰跟誰,我不會吃都獨食的。」曾懷遠低下頭,輕嗅著顧幻璃身上的校服,喃喃自語道,「這就是高高在上的味道麼?真好聞。」
「夠了!」秦守正從失神的曾懷遠手里一把將顧幻璃搶了過來,他義正言辭道,「那樣猥瑣的話我說不出口,反正想要加錢的人是你,要打電話自己打去,我不去!」
曾懷遠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可他知道,論力氣他比不過秦守正,論頭腦他更是比不過秦守正,再說,人在秦守正手里他放心得很。在他看來秦守正是個老實人,雖然村里的人背地里說他是蔫壞,不過,假正經倒是真得。「打就打,不過,我現在想好了,要六百萬,你我一人三百萬,到時候,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不過,這丫頭,歸我。」
「你先拿到錢再說吧。」秦守正冷哼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將顧幻璃放到角落。
「這次,我是不是應該換個電話亭打電話?」曾懷遠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可是看過電視里演過的那些綁架案的,據說警察有個什麼儀器能追蹤電話,如果一直用一個號碼打,保不齊會被抓到,那可就真是雞飛蛋打了。
秦守正思忖了片刻,緩緩道,「依我看,不如走遠點去打,這樣,就算警察能發現咱們在哪兒打的電話,可兩次的距離相隔比較遠,他們一定會模不著頭腦的。」
「這倒也是。」曾懷遠猶豫了一下,對秦守正說道,「老秦,反正這丫頭還昏著,也不怕她落跑。要不咱們一起去吧……」
秦守正如何不知曾懷遠擔心他一時心軟將楚家的女兒放了,只是,錢他想要,命,他不想搭進去,所以,不如先順著曾懷遠,到時候見機行事就是了。他點點頭,言道,「咱們多坐幾站車,最好去別的區打電話,跟警察兜兜圈子。順便再找找拿錢的地方,我總覺得原來咱們定的地方不合適,萬一警察設下暗哨,逃都不好逃。」
「這麼麻煩啊……」曾懷遠煩躁地撓了撓半個月沒洗過的頭,不耐煩道,「反正村里人都說你聰明,這事,你看著辦吧!」
「成。」秦守正停頓了一下,拿起剛才被他扔到一邊的塑料袋,「你看看,光顧著說話,韭菜餡兒的包子都冷了,咱們邊走邊吃,別浪費了。」
「嘁,等咱爺們有錢了,天天鮑參翅肚,韭菜包子,喂狗去吧!」曾懷遠從塑料袋里拿起一個包子放在唇邊用力地咬了一口。
秦守正哈哈一笑,「隨你,有錢了還不是想吃啥吃啥。」
二人一邊吃著一邊走了出去,隨手將門掩好,連鎖都不鎖。
听著雜亂的腳步聲遠去直到消失,顧幻璃緩緩睜開眼,心中輕輕地嘆息著︰原來如此,怪不得當年姑父姑媽將楚憐幽救回來以後,像瘋了一樣自責。當時,她只是以為他們是懊悔沒有親自去學校接她們放學回家,怎知道,其中還有這麼一段駭人听聞的波折。
她自嘲般地搖搖頭,原來,每個人都有不能言語的痛苦往事。
回想著剛才那個叫曾懷遠的男子人又猥瑣的笑聲,想著在她衣領間游弋的鼻息,顧幻璃只覺得胃里面不斷翻騰,可又苦于嘴唇被膠帶封上,真是想吐又不能吐。
是啊,如果能回家,就算把苦膽都吐出來也沒關系。此時此刻,月兌困才是最要緊的事情。也許姑父姑媽願意為了她掏出六百萬,但是,她心里很清楚,當一個人陷于仇恨之中,法律,人倫,一切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平息憤怒,什麼可怕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剛才,那兩個人是吃著韭菜餡兒的包子出去的。當時,她還為此慶幸,那濃郁的韭菜味,甚至將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蓋了過去。
至于寄希望于警察……
還不如依賴自己。
是的,哥哥曾經對她說過,『人多不足以依賴,生存唯有靠自己。』
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滑落,壓抑了很久的眼淚終于決堤!也許她應該感到自己其實是無助的,可哥哥清冷的話語猶在耳邊,就像是支撐著她掙扎的唯一力量。顧幻璃倔強地摩挲著那片冰冷鋒利的碎玻璃,這輩子,她再也不要做他的累贅!再也不要他為她傷心!
她用力地割著,碎玻璃好幾次都劃到她的手腕,就像是自殺的那一夜,鮮血染在亞麻色的麻繩上,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也無心在乎。
一下、兩下……
麻繩似乎有些松動了,再加把勁,用力撕扯,不行,還扯不斷。
越是扯不斷就越是緊張,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顧幻璃的額頭掛下來,她用盡力氣掙扎著,繩子在手腕傷口處上下摩擦,火辣辣的生疼。
不疼,一點都不疼,比起哥哥心上的傷痕,這點痛算什麼!
還差一點點,就一點點。
顧幻璃再一用力,手腕處一陣輕松。
繩子終于斷了!這讓顧幻璃忐忑不安的情緒瞬間變得安穩了許多!她猶豫了一下,並未扯下嘴上的膠帶,而是先將腳踝上的麻繩解開。
昏黃的燈光照耀著碩大的走廊,顧幻璃根本不知道出口在哪里,活像走入了一個被人事先安排好的迷宮,哪怕只是她自己飛奔的腳步聲都讓她感到神經緊繃。
廢舊的工廠,在北方一般都是坐北朝南的布局,所以,出口一定在北面,那麼……哪個方向才是北呢?
如果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在這個碩大的迷宮之中,就算從綁架犯的手中逃月兌,她依舊沒有離開死神的五指山。
怎麼辦?
怎麼辦!
等等,這種情況,她好像面對過!沒錯!就是哥哥帶她去圓明園西洋景內的黃花陣那次,她怎麼也找不到出口,在黃花陣里急得直哭。當時,哥哥嘆了口氣,將她抱起來放在矮牆上,認真地對她說,「如果找不到答案,就換一個角度去看問題,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顧幻璃怔怔地看著灑落一地的皎潔月光,月光……月光!她眼楮驀然一亮,立刻抬起頭,果然,在高處有一扇窗,而且足夠她鑽出去。只要她能爬到上面,並且打破它。
對了,她記得剛才跑過來的時候,看到一堆破舊的桌椅。憑她現在的力氣,想要搬動桌子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人任務,但是,將椅子挪過來應該不算難。她不知道那倆個人什麼時候會回來,所以,她必須抓緊時間逃命。
費力地將三把椅子疊在一起,顧幻璃咬著牙爬了上去,緊繃的神經沒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她用校服外套將頭包住,然後揮舞著手中的墩布頭,用力將玻璃窗砸開。碎屑飛濺到她的手臂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來不及蹙眉,她已然手腳並用得爬上窗台,鑽了出去。只是,當她看著下面空蕩蕩的地面,才想起來,這高度其實讓她有些暈眩。一瞬間,顧幻璃有些想退縮了。不過當她看到自己身上的污痕和血跡時,又狠下心來。
調整了一下姿勢,顧幻璃猛然跳了下去,整個人就像是一只折翅的美麗蝴蝶,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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