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拼命、拼命地奔跑,顧幻璃只顧拼命地向前奔跑,渾然忘我地在午夜的碎石子鋪墊而成地路上不斷地狂奔。空曠的四周,唯有一棵棵樹,一支支電線桿快速地向後倒退著,顧幻璃卻視而不見,甚至已經有點慌不擇路,直到過了好久,她連氣都喘不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那只在黑暗中蟄伏的巨大怪獸已經很遠了。
還好,天邊有那顆很亮的北斗星,顧幻璃記得姑媽家的方向,所以,連想都沒有想就已直線的方式朝著目的地狂奔。哪怕有時候要偏離道路,甚至在地里深一腳淺一腳的跑著,她也顧不得了。
晨曦時分,街道上,很是寥落,唯有紅綠燈依舊明滅閃爍。
顧幻璃抱著雙肩,蹣跚而行,身上的衣服早已髒得不成樣子,巴掌大的小臉兒上滿是黑灰,只看得見一雙黑漆漆光閃閃的大眼楮。
好餓……
她用掌心纏著布條的手模了模干癟的肚子,無奈地苦笑。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好吧,她不是英雄漢,她只是個頭腦有二十多歲身體卻只有八歲的小學生。但是,一路走來,她真是要餓瘋了。問題是,那兩個綁匪竟然在郊區找個了廢棄的工廠,她都走了一夜了,別說是公用電話亭,就是農家小院什麼的也沒看見一個。
所要命的是她的腳,不知道是崴了一下還是骨折了,總之痛得很。當時,多虧她沒有把嘴上的膠帶撕掉,現在正好被她拿下來粘在手臂被玻璃劃破的傷口上,否則,就算她逃出來了,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現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地球是圓的,哦,還有一個,別被綁匪追上。她正想著,只覺得眼前突然出現兩輛自行車,不管她是往左閃,還是往右閃,肯定會被其中的一輛撞倒,倒不如站著,等他們過去……
「救命!!!」顧幻璃轉過身對著那兩個人大聲喊道,「救命啊!!!!!!」
「嗤……」天藍色的山地車險險地停住了,車上,穿著天藍色運動服身後背著寫生板的少年對身旁同樣停下來的伙伴說道,「你剛才是不是刮到那個小妹妹了?」
一身黑色運動服的少年冷冷地回道,「沒有。」
「可是……」藍衣少年回頭看了眼蹣跚向他們走來的小女孩,困惑道,「你不覺得她身上的校服很眼熟麼?」
「是啊,你我都穿過,不過是兩三年前了。」
「我的意思是,有資格穿慈濟小學校服的小女孩,會淪落到如此狼狽的模樣?」藍衣少年將車頭調轉,直接原路返回。
「喜歡多管閑事的家伙。」
顧幻璃看著那兩個人騎著車距離她原來越近,終于長吁了一口氣。真得,在這樣的時刻,遇到人,遇到生的希望,她一直懸著的一顆心,驀的放了下來。她的眼楮里含著感激,看著那兩個人,那是一種在沙漠里恆久月兌水行走後,又看見甘泉的無可避免的眼神。
只是,當她看到某個人的臉時,還是忍不住倒退了三步,一腳踩在石頭上,然後摔倒在地。然而,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已經擾亂了顧幻璃的心神,始終揮之不去。她的身體都散發出一種感到危險的訊號,讓她已經沒有心情去欣賞她從未見過的甚至在過去曾經深深遺憾的少年時期的他。她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可手掌撐在地上已是一痛,緊接著,原本沒有問題的腳踝也隱隱作痛起來。她就知道,遇到他沒有好事,沒有一點好事!
感覺到身下硬冷的觸感,顧幻璃苦笑著想,這下好了,兩只腳的腳踝都出毛病了,就算是長短腳,也是一對。
「小丫頭,你還好吧?。」藍衣少年一捏車閘,停在距離她的不遠處,擔憂地問。
顧幻璃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她實在是又累又乏,只得坐在地上,沒好氣地回答,「這要看你對‘好’這個字的定義到底是如何。」
「噗……」藍衣少年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將車支好,然後走到顧幻璃面前,伸出手,柔聲道,「還能站起來麼?」
「如果能站起來,我為什麼還要坐著?」顧幻璃瞪了藍衣少年一眼,這個人要不就是眼楮有毛病,要不就是腦子有毛病。
「我看她好得很,還是不要管她了。」黑衣少年抱著肩,不耐煩地說道。
四周驀然安靜下來,靜得可以听見風的聲音,時間久了,顧幻璃甚至能听見自己的心跳聲。沒錯,他就是這麼冷漠,就是如此的殘酷!顧幻璃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巴掌,她怎麼可以將希望放在他身上,難道她真是饑不擇食寒不擇衣麼!沒錯,她好得很,好得很!這輩子,她再也不會做蠢事,尤其是為了這個混蛋做蠢事!
忍字頭上一柄刀,就算十二柄連環刀,也沒什麼忍不得。顧幻璃強咬著牙站了起來,滿頭汗水,大口地喘著氣。「我原本也不用你管!」她說著話,睫羽低垂,臉上一副冷淡疏離的模樣,而全身卻散發著微微悲傷的氣息,更是別樣的倔強。
說完,她轉身踉踉蹌蹌地離去。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飛揚跳躍的靈眸中更是一絲神彩全無,有得只是蒼白的暗沉。就像是菡萏突兀地枯萎凋謝,只留下殘葉迎風落雨,再也品不出那份清幽與頑強。
「小丫頭!」藍衣少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苦笑道,「奕臣只是和你開個玩笑,再說,他不管,我管。」
倒吸一口涼氣,顧幻璃只是停下了腳步,卻不願意回身。她暗自思忖︰也許,她還沒調整好自己,調整好自己內心的空洞,還有憤怒。她努力挺直了背,嘴里滿是苦澀的味道。作為成年人,她不想和兩個孩子計較,作為一個小孩子,她沒有資格要求別人一定要實現自己的希望。所以,她一言不發地站在那里,仰望著頭頂的藍色天空,和變幻莫測的白色雲朵。
「好啦,奕臣,寫生的時間還有的是,我看她受得傷……」藍衣少年開始只是隨意說著,等他轉到顧幻璃身前仔細審視她雙臂襤褸的校服下隱約可見的傷口時,不由得大吃一驚,「小丫頭,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危險了?」
這個人不但腦子有病,眼楮有病,反射弧也長得很!顧幻璃無奈地凝視著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道,「我昨天在學校外被人綁架了,趁著綁匪出去打勒索電話的時候逃了出來。只是跳窗戶的時候沒注意,結果就成這副模樣了。」
「綁架?」
這下,連黑衣少年的臉色都變了。
「對啊,否則,我一個八歲的小女孩,這個時間不在家等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跑到荒郊野地做什麼?」顧幻璃深深地嘆了口氣,眼眸中透著些許無奈、些許氣悶、些許閃躲。
「你家……不,我們還是先送你去醫院吧!」藍衣少年彎下腰直接抱起顧幻璃,輕聲道,「對不起,剛才是我太粗心大意了,否則,早就該發現你身上的傷。」
「應該是我謝謝你。」顧幻璃搖搖頭,躲在藍衣少年的懷里,根本不看對面的黑衣少年一眼,「但是,還是想請你在把我送到醫院後,給我的姑父姑媽打個電話,我……不想他們為我著急。」
藍衣少年抱著渾身僵硬的她,柔聲道,「好。」
就在這時,後面突然傳來一聲暴喝,「給老子放下她!」
追來了!
顧幻璃緊張地攥著藍衣少年的衣襟,渾身戰栗。她想逃命,可是又不想藍衣少年遇到危險;她想大義凜然地說「你們先走吧,他們要得只是我」,可她根本沒有資格做出這樣的聖母狀。何況,何況那個穿黑衣的少年是,是他!
顧幻璃想過他們會重逢,這世界本就是說大很大說小很小,可她沒有想到得是,在她重生的第三天,在她處于僅此于自殺的狼狽境地時,重逢。
沒有欣喜,也沒有心動,顧幻璃只是不想見到他,純粹的不想。因為她知道,愛與恨是一體兩面的,她恨他越深,愛他也越深。曾經,她的確深深愛過他,可是,她已經因為這份錯誤的愛將性命交了出去,這是一個人能付出的最大值。在此以後,她淡了,倦了,不想再掙扎,不想再糾纏,甚至,能做陌路人才是最好的。
現在,命運又將他們牽扯到一起,只是這一次,會是他救了她麼?然後,她以身相許,最後,又以自殺收尾?命運若是如此循環往復,她又何必要重生?只為了再體驗一次心碎到不得不殺死自己的經歷麼?
不要,她不要欠他任何東西,她不要他們的人生再有任何瓜葛!
「放下我吧,畢竟他們要得人是我,此事與你一點關系也沒有。」顧幻璃輕輕地闔上眼簾,淡淡說道,「我沒有理由將你們拖入這場危險之中。」
藍衣少年一愣,他沒想到懷里的小女孩會說出這樣的話。她說的似乎很安然,想要掩飾她的懼意。然而那微微顫抖的嘴唇,忽爍迷離的眼神,都表明了她的不安。她不過才七八歲吧,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能夠教導出這樣特殊的孩子。少年心中不由得一慟,他伸出手,輕輕拂去她眼角的淚珠,仿佛在觸踫草葉上的露珠一般溫柔。「小丫頭,你還沒告訴我你家的電話號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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