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快點起床吧,少爺都已經下樓去吃早飯了。如果你再不起床,少爺今天一定不會讓你進他的書房的。」
「方媽,人家好困哦!」五歲的顧幻璃在被窩里扭來扭去不肯起床。
「小姐今天要是乖乖起床呢,方媽就給小姐說一個故事。」
「白雪公主的故事,人家都听過好多次了。還有睡美人,小美人魚,灰姑娘……」
「那……小姐知不知道,今天是少爺的生日呢?」
「生日?生日是做什麼用的?可以吃麼?」
「生日就是一個人出生的日子,一年只有一次哦!雖然,每年都有許許多多的節日,但是,生日卻只有一次。過生日的時候呢,不僅可以吃到蛋糕、長壽面,壽桃,還可以收到禮物。更重要的是,只有最重要的人才會一起過生日。」
「最重要的人?」顧幻璃揉了揉眼楮,心不甘情不願的坐起來,任由保姆替她穿好衣服。她嘟著嘴巴說道,「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可以和哥哥一起過生日麼?」
「當然可以。因為小姐是少爺唯一的妹妹啊!」
「真得!」顧幻璃眼楮一亮,笑嘻嘻地說道,「禮物禮物,小璃要禮物,小璃要吃蛋糕,吃女乃酪蛋糕!」
「小姐,只有過生日的人才有資格收到禮物。」
「是這樣啊!」顧幻璃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無精打采地去洗漱,沒過多久,她突然舉著牙刷跑了出來,大聲道,「方媽,方媽,那我是不是要送哥哥禮物?」
「小姐真乖。」
「那我送給哥哥什麼好呢?」顧幻璃洗完臉,騰騰騰地跑出來,拽著方媽的衣角,甚是為難地說道,「哥哥不愛吃糖,所以不能送他棒棒糖。哥哥不喜歡洋女圭女圭,所以,我不能把芭比送給他。哥哥不喜歡亮亮閃閃,所以,我不能把項鏈送給他……」
「小姐再好好想想,少爺喜歡什麼。」
這一天,顧幻璃在幼稚園都在發愁,學唱歌在發愁,做游戲在發愁,午睡的時候還是在發愁,就算方媽接她回顧宅,她還是趴在方媽的肩上一邊嘆氣一邊發愁。
哥哥到底喜歡什麼呢?這真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直到街上的路燈都亮了起來,顧幻璃突然想到一樣哥哥肯定喜歡的禮物,所以,騰騰騰地跑去找方媽。她相信,只要她送出這件禮物,哥哥一定會特別高興的!
「……」
什麼?
「小璃。」
是誰?是誰在喊她?
費力地將眼皮掀開,光線驀然刺入眼球,顧幻璃下意識地闔上眼。幾秒鐘後,又再次睜開。純白色天花板,純白色的日光燈,純白色的窗簾,純白的牆壁,天地仿佛都陷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僅剩下窗外那一抹淡淡的綠在風中輕輕搖曳。
一縷陽光就那麼透過玻璃窗直射到房間內,甚至可以在深黃淺黃的光線中看到細微的粉塵。她猶豫了一下,舉起自己的手掌,在陽光中審視。半晌之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微笑。
剛才好像做了一場夢,一場久遠的夢。那次,她到底送給哥哥什麼禮物了?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是不是因為她忘記了,所以,哥哥才會在之後的那幾年對她格外的冷漠?鼻子里有一股澀意,雖然淚水涌上眼眶,她的倔強使她想要止住洶涌的趨勢,然而卻是那麼困難。
倏然,輕輕地,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顧幻璃緩緩地轉過頭,就好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一般,一幀一幀的過度,沒有轉場,沒有華麗的渲染,甚至沒有鏡頭的切換。她只是怔怔地望著門口的顧天熙,印象模糊卻又記憶深刻的顧天熙。
他怎麼可能在國內?昨天……昨天她打電話的時候,他明明還在英國的宿舍!顧幻璃甩甩頭,想要拋卻這些臆念。她一定還沒睡醒,是的,這些都是假的,都是沒有用的垃圾,都是她自己騙自己時想出來的幻夢!
然而,無論她怎樣猛烈的搖頭,顧天熙依舊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她,仿佛他已經那樣站了一千年,一萬年。
真得是哥哥?因為她只講了一半的電話,因為她不見了,所以跨越千山萬水回到國內,回到她的身邊?還是他只是回國過暑假呢?
夢境與現實,過去與現在,在她的眼前不斷交替……
終于,「啪」的一聲,眼淚滴在床單上,很快就暈染開來,沒了蹤跡。言語沒有順利的從顧幻璃的口中吐出,只是輕輕地囁嚅了一會兒,伴著黑的深不見底的眼眸,眸中盛滿驚喜還有說不出的委屈與想念。
顧天熙掩上門,走到窗邊,將手中的花束插在花瓶中。太陽在他身上灑下細碎的金光,淡黃色光暈中的碎影,沉穩如山,讓顧幻璃覺得安心且寧適。
「為什麼要偷偷跑出學校?」顧天熙的聲音很輕,語氣卻甚是嚴厲。
顧幻璃瑟縮地低下頭,「我……」
「你一直很懂事,也從不讓別人操心,為什麼,這一次要做出有違常理的事情?」顧天熙緩緩走到顧幻璃的面前,漆黑如子夜的凌厲眼眸直盯著她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
「我……」雙手在被子下揉著衣角,那一片衣角早已被她揉的不成樣子。顧幻璃已經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喉嚨似乎被牽扯住,只在喉頭發出諳啞的聲音。
「一會兒姑父姑媽過來探望的時候,要說‘對不起’和‘謝謝’知道麼!」顧天熙的聲音低沉而又有質感,卻讓人無法辨別他的情緒。
顧幻璃連忙答應道,「是。」
「六百萬對于顧家雖然不算什麼,但是,對楚家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然而,姑父姑媽卻在第一時間將這筆錢籌措出來,何況,這些年,他們一直含辛茹苦的照顧你。對于他們的仁善你尚且不能回報,還讓他們因為你的莽撞而受到傷害。」顧天熙眼中滿是晦暗,他一字一頓地警告著,「這種行為,只此一次,以後絕不許發生第二次。」
「是。」到這會兒如果顧幻璃還沒有猜到哥哥心中的怒火是從何而來那她就真是要去看看腦科了,所以,她一個字都不敢反駁,腦子里只記得在哥哥面前,一定要知錯能改,所有的事情必須按照哥哥的意思去做,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顧天熙站定腳步,低聲道,「為什麼突然給我打電話?」他的表情非常嚴肅,雙眸直直地盯著顧幻璃,他要讓她知道,她不準對他撒謊,一個字都不許。
顧幻璃被他盯著心虛,將眼楮轉向旁邊。
「看著我!」顧天熙用一只手用力地扳著顧幻璃的下巴,他很清楚,她不會有所謂的心血來潮。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是很嚴重的事,她顫抖的身體已經告訴了他。
心,狂亂地跳著,血液加速流動,手掌微微滲出細汗。顧幻璃知道,此刻,就算她想要閃躲也無處可逃。而且,他的眼楮那麼直直地凝視盯著她,像是要看透她的心。
垂下眼簾,頭稍微搖晃了一下,想要收回下巴的控制權,可顧天熙的手固執地根本沒有想讓她收回下巴的意思。「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他更用力地將顧幻璃的下巴抬得更高。
顧幻璃閉上眼楮,深深地吸了口氣,「哥哥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我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禮物送給哥哥,所以想問問哥哥寄一張我自己畫的賀卡可不可以。」說完她睜開眼楮,她沒有說謊,所以,她不怕他從她的眼楮里看到什麼。
顧天熙也的確沒有從她的眼楮里看到謊言,「生日賀卡?」他的手沒有那麼用力了,「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玩意兒了?」
顧幻璃一扭頭,將下巴從他手里收回,揉著下巴不說話。她一直都會,一直都是自己畫,一直都有寫。給哥哥的,給爸爸媽媽的,生日賀卡,聖誕賀卡,新年賀卡,春節賀卡,中秋節賀卡,復活節賀卡,感恩節賀卡,母親節賀卡,父親節賀卡……總之,能想到的中國節,外國節,她無一例外地都親手做了賀卡。只不過,她沒有膽量寄出去罷了。
顧天熙看著自己的妹妹,下巴紅紅的,是他太用力了麼?他沒有想要弄疼她,他只是想讓她知道她必須對他說實話,半點隱瞞都不許有。
「我從英國連夜飛回來看你,怎麼,都不願喊我一聲麼?」他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顧幻璃一愣,緩緩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簾下投下一圈美好的弧影,遮住她眼中的薄霧一般的淚意。許久之後,她終于軟軟糯糯地喊了一聲,「哥——」
顧天熙的心驀地一痛,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脊,柔聲道,「傻丫頭,我回來了。」
「哥——」沒有語調,沒有起伏,顧幻璃呢喃著,臉上滿是淚水猶不自知。手緊緊地抓著顧天熙背後的衣服,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傾訴。也許,有這懷抱就已足夠;也許,有這溫暖就已足夠。
顧天熙靜靜地擁著她,讓她哭泣的聲音埋沒在他的肩膀,然後感到已經泣涕到虛弱無力的顧幻璃倒在了自己懷中。他甚至不敢在擁抱的雙臂上多加一點力量,像對待易碎的珍貴的玻璃器皿一半,只是在外輕輕環住她。
雖然顧天熙記得自己是接到派出所的電話後,急匆匆趕往醫院的。但是,當他進入治療室,看到那個滿身傷口的像是破布女圭女圭一般的小女孩時,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那就是他的妹妹,白女敕柔軟,就如瓷女圭女圭一般的妹妹。
記憶仿佛就此發生斷裂一般,只剩下許多個難以串聯在一起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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