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能有多睚眥必報,顧幻璃算是認識了。夜這麼個大男人,好歹也二十多歲了,跟她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斤斤計較,他也不怕被人恥笑順便說一句,尊老愛幼可是傳統美德,他怎麼可以讓她這麼個可愛的小女孩長蟲子牙呢
邪惡,實在是太過邪惡了
顧幻璃瞪著他的側臉,眼中憤怒之色更加明顯,而且毫無意外地施展起目光砍人的絕技來。最好把他大卸十八塊,一個小小的玩笑而已,至于那麼較真麼
哼,變態的自尊心
「小野貓。」夜只當是沒看見,反而用下巴比了比那間還在營業的小店,淡淡道,「進去看看吧,再磨蹭的話恐怕就要關門了。」
拜托,到底是誰磨蹭
不是,關門就關門唄,她本來就不想去呢
雖是這麼想著,可她看著夜昂首闊步地走進巷子深處,只得無奈地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嘀咕,也不知道嘴里在念叨些什麼。
「你剛才不是說零放在車里的那種黑巧克力味道還不錯麼?」夜放慢了腳步,雖然這樣的行為他並不習慣,可是听著後面急匆匆近似于小跑的腳步聲,還是耐下性子等著她。
「啊?」
「要不要去看看?」
「誒?」大半夜的逛巧克力店?他還真是對于她長蟲子牙這件事不遺余力啊一個大男人小心眼到這種地步,他還真是奇葩啊奇葩
「那家手工制作巧克力的小店,就在前面不遠處,是個加裔華人開得。別看店主是個準工學博士,手藝好得沒話說。」
倒吸一口涼氣,顧幻璃愕然地看著夜,一字一頓道,「準工學博士?」她沒听錯吧,準工學博士去做手工巧克力,到底是這個平行的世界本來就是荒謬的,還是她太過古板和木訥。
夜勾唇淺笑,輕輕吐字,「是的。我記得,店主曾經說過,在他準備博士答辯的時候,非常巧合地吃了他妻子送他某盒巧克力。就在一剎那,他突然覺得,花了二十多年去學習,就為了一紙文憑簡直是太過荒唐可笑。所以,他連答辯都沒參加就回加拿大和他妻子創業去了。」
「很難想像,但是,我從心底由衷的欽佩。因為不喜歡被束縛,不願意被固定,所以,放棄了曾經深深執著的事情……」顧幻璃的眼楮有些朦朧,其實,有故事的人何止她一個,重新開始的人何止她一個,她喃喃自語道,「活著,本來就該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夜停下腳步,凝視著她,緩緩問道,「你呢?」他的語氣格外輕柔,仿佛在撫慰著失落的孩子一般。只是這種聲音若是讓零听到,別說是背脊發涼,只怕連手都要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
「我?」顧幻璃略微思忖了片刻,低下頭時,唇邊露出一抹苦笑。下一刻,她將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傲氣十足的模樣,「我是那種只要做了決定就算失敗就算大錯特錯就算全世界反對也不後悔的那種人。」
夜挑了挑眉毛,昏黃的燈光下,那張臉真是說不出的恐怖,但是,他的聲音卻沒有往日的冰冷,反而多了一絲戲謔的味道,「背地里,沒偷偷哭鼻子?」
顧幻璃專注的凝視他許久,才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輕聲道,,「那是不能說的秘密。」
「秘密?」夜並沒有繼續盤問,他繼續前行著,口中卻低聲說道,「只要是事實,總有被揭穿的那一日。這世上,本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秘密。」
對啊,所以上天派了個笨天使給她做靈魂守護者嘛就算她嘴快想要說出去,也要先想想身邊人的性命安危。何況,若是有人查出什麼,只怕他會親自將證據抹殺呢
這倒不是說多麼大的信任,只是,在顧幻璃看來,天使都是死板的,所以,任務就是任務,不會有半點疏忽或遺漏。「這倒不一定吧。有人說趙子龍是女的,可是史學家都說他是男的。有人說,開膛手杰克很有可能是個左撇子,又有人說他有可能是雙手都能熟練的用刀……眼見不一定是真實,耳听不一定是虛假,就算所有證據都指向某個嫌疑犯,還是會因為疏忽而是罪犯逃月兌。」
「罪犯終究是罪犯,他或許能逃月兌一時,卻逃月兌不了命運。」夜的眸子沉了沉,他不喜歡顧幻璃這樣似是而非的觀點,雖然這個世界存在太多的灰色,甚至,忉利天也生存在灰色之中,但是,作為首領的他,在許多時候,必須分清是非黑白,否則,難以決斷。「歷史也一樣。雖然每個史學家都有自己的論點,但是,真實的事件,真實的人物,就發生在那段時間,揭開真相只是早晚問題,就像曹操,到底是奸雄還是霸主,其實大家心中早有公斷。」
「所以,我說你長蛀牙了,你只要證明你沒有蛀牙就可以了,為什麼非要讓我長出蟲子牙算是完結呢?」顧幻璃說到一半突然停頓下來,她看著夜,小心翼翼地說道,「難不成,你們那里的牙醫很久沒有開張了?所以,你要幫他們拉病人?其實,你可以安排每個人去洗牙嘛,一年一次什麼的,既是福利,又能保證大家的身體健康,還能維持牙醫診所的開銷,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呢?」
說了這麼半天,原來她是為了他的一句玩笑話而拐彎抹角的揶揄他。夜開始回憶,家族中不是沒有小孩子,為了尋找「魅」的繼承人,他也沒少接觸過與顧幻璃年紀相仿的小女孩。哪個也不像她這般心思細膩,哪個也不像她這般陰晴難定,哪個也不像她這般堅忍卻又頑皮。前一秒,他覺得她根本就是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成年人,下一秒,她的孩子氣卻又能氣得人牙癢癢。等他決定因為她的年幼無知原諒她時,她又會做出一些讓人模不著頭腦甚至是愕然的事情,然後他又會覺得她其實就是個成年人。
這個循環……
很有趣不是麼。
「這倒也是,如果趁著每個人洗牙的時候在他的牙齒里安上一個竊听器,而電池的有效期就選擇一年,那麼應該是會收獲到很多有用的消息。」夜模了模下巴,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饒是顧幻璃看過不少黑幫電影、特工電影、諜戰劇什麼的,也沒想到事情會真實的發生在她身邊。好吧,她可不可以當做什麼都沒听到還有,她發誓,往後看牙醫的時候一定要讓卡西迪奧在一旁監督著,免得讓人听到她無心的牢騷和月復誹。
二人說著話,就見夜拉開玻璃門,驀地薄唇輕抿,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絕非是他平日里的陰冷,亦非是偶爾的戲謔,在顧幻璃看來,應該是某種平靜,仿若推開這扇門便是回家一般。
「就是這里。」
顧幻璃闔上眼,聞著撲鼻的巧克力芳香,似乎整個世界都甜美起來。
「歡迎光臨。」不遠處,傳來中年男子溫和的聲音,「咦,好久不見,夜。」
「李叔。」夜掩口咳嗽了兩聲,勉強算是打招呼,等他再回頭,就找不到顧幻璃人了,「喂喂,小野貓?」
「好想吃哦……」牆腳處隱隱約約傳來少女的碎碎念,「榛子、杏仁、葡萄干、百利甜、松露……啊啊,aftereight大叔大叔,這個是薄荷口味的對麼?」
「是啊。」店主笑呵呵的點點頭。
「我吃過這款哦是同學送的,當時就覺得造型、味道、口感還有包裝都很有中世紀吸血鬼公爵的格調。」
「這是我夫人去歐洲旅行時偶得的靈感。」
「嗯嗯,致命的妖艷與美麗卻只能躲藏在黑夜中,獵物一旦被它魅惑,無論是不是愛情,依舊會心甘情願的奉上鮮血與生命……」
「呵呵,夜,你的新朋友很有趣哦」店主打開玻璃門,小心翼翼地夾出一塊巧克力,「想不想試試最新的產品?」
「要」顧幻璃得意洋洋地看了夜一眼,然後高舉雙手,一副饞貓樣。反正是小孩子,反正他存著讓她長蟲子牙的心,不就是吃巧克力麼,吃就吃
「好。看到客人喜歡並認同自己作品,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店主將巧克力放到小紙盤上,然後遞給顧幻璃,「嘗嘗,然後告訴大叔你的評價。」
顧幻璃端詳著小小的巧克力,然後輕輕拈起來放在鼻尖聞了聞,這才扔進嘴里,細細品味。「大叔選得可可很地道,這是您買回來親自手工焙炒的吧有種特別的香味。有些硬,苦苦的,可從喉嚨劃過的時候,卻格外的甜。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吃起來有種心疼的感覺,像是經過時間長長久久沉澱的相濡以沫。」
只可惜,這世上有太多的夫妻別說是相忘于江湖,怕是生做仇人,老死不相往來。曾有的愛,悉數變成了難堪。所以,在彼此絕望之前,不若放下這份執著。卻沒有人知道,何時該舍棄,何時又該鍥而不舍。畢竟,這天下間,還有鍥而不舍這一說。
她突然用手背擦拭著眼角的淚水,「這種巧克力,適合大叔這樣歷經磨難的老夫老妻。因為,只有經歷過,才會知道。苦澀再多,也會有甜的。」
「小野貓,你這是想起你的姑父姑媽了?還是……」夜看著顧幻璃驀然留下的淚水,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低頭凝望著淚光盈盈的她,嗓音略有些沙啞。
顧幻璃搖搖頭,她只是想到了許多人,許多事。
「你是個很細膩的孩子。」店主點點頭,笑吟吟地說道,「它是根據我們夫妻結婚三十年周年紀念時的特別配方制作的,我們不會公開出售這種巧克力,但這種巧克力一定會成為我們家族的一個傳統。」
「大叔這里有相忘于江湖麼?」
「有。」店主嘆了口氣,「每天都會有人買,就好像每天都會有人降生,同時也會有人離世一般。」
顧幻璃點點頭,在心里記下了。等到她覺得那段記憶只是記憶,再也沒有能力影響她的生活、她的人生時,理應到這里嘗一嘗「相忘于江湖」又是怎樣的一種味道。
「來,吃塊會讓你笑出來的。」店主又夾了一塊巧克力給顧幻璃。
「嗯。」她放進嘴里品嘗著,沒三秒鐘就尖叫起來,「哇,大叔,你怎麼把跳跳糖混在芯里了?嗚……滿嘴都是糖粒在蹦」她捂著嘴巴又是跳又是笑,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夜看著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模樣,嘴角抽了抽,心里卻是暖暖的。
「真好玩大叔,下次有什麼新品試吃之類的,一定要叫上我」
「好。」
「這次呢,我想要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大叔每種都幫我裝兩塊吧,要包裝的哦嗚……好想每種都嘗嘗。不成不成,我的牙肯定會抗議的。可是,每個都好誘人……」顧幻璃趴在玻璃上,眼巴巴地看著,猶豫了半天,才指著白巧克力說,「這個……來……嗯……」
她又猶豫了一會兒,終于直起腰,斬釘截鐵道,「八塊不包裝」
喂喂,夜好笑的看著她,難道這樣你的牙就不會抗議麼?
等他們拿著東西走出巧克力店的時候,顧幻璃還一步三回頭地看著。
「好啦,小野貓,喜歡吃,下次再來就是了。你要是再看,那位大叔會害羞的」
「哦。」顧幻璃依依不舍地嘆了口氣,終于不再回頭。
「接下來想去哪里?」
「……」
「要不要再喝杯紅茶?前面有家很不錯的港式甜品店?」
「……」
「或者回宅子里,也該是休息的時候了。」
「……」
「小野貓?你……」夜這才看見身旁的顧幻璃腮幫子鼓得像松鼠一樣,而她手里的白巧克力,竟然一塊都沒剩。
顧幻璃看了眼手里的空袋,又看了眼夜,這才想起來。好歹也是人家付的錢,怎麼也該讓讓人家。「唔……對不起哦,我想給大叔你留一塊來著,可是它實在是太好吃了。」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夜猛地拉到一旁。
誒?他生氣了?
顧幻璃掙扎著想要道歉,卻听見夜在她耳旁輕聲說道,「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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