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針旋轉,飛逝的是光陰。心情流轉,暈眩的是生活。
遠遠的看著楚憐幽,顧幻璃黑曜石的眼楮像潭水般沉靜無一絲波瀾。甜美可愛的微笑,彬彬有禮的態度,沒有緊張,所有看見楚憐幽的人都覺得她是個一點兒也不扭捏的乖孩子。
人生總是這麼奇妙。幾千個孩子被導演選上的竟然是楚憐幽和顧幻璃。而她們在電影中扮演的角色,以及整個故事,就像是舊日重現。同步率之高,讓顧幻璃常有恍惚之感。
這部愛情影片雖然走得是商業化,故事卻感人至深。當顧幻璃听說自己有幸參演的這部戲的導演是範書燁的時候,心中驀然生出些許的慶幸。或許,現在的範書燁還只是一個新人,但是,數年後,他執導的文藝電影《子夜歌》在國際上獲得大獎,該劇的女主角憑借影片中的出色表演在國內外的電影展上數次斬獲最佳女主角獎,當真是轟動一時。
僥幸的是,因為楚憐幽也獲得機會參演這部電影,所以,顧幻璃還不曾開口,顧文娟已經替她說服了顧天熙。而讓顧幻璃愕然的是,顧天熙竟然首肯了,甚至親自與夜進行交涉,並且替她爭取到五天的時間。
五天……
顧幻璃不由得苦笑起來,是啊,夜給她的訓練太多,哪怕只是怠慢了一日,對于她的計劃都有影響。她無聲地嘆了口氣,當初就是因為太多的自以為是,鑄就了悲劇的她。所以,在未來的某一日,遠離眾人包圍的光彩世界,孤零零地站在角落凝望。
真是傻瓜顧幻璃用力捶了捶自己的頭,不是說好不想了麼
「小姐。」卡西迪奧輕笑著,碧色的眼眸仿若翡翠一般,清澈而含著一種淡淡的溫柔。亞麻色的頭發柔順的貼在腦後,前額的劉海溫柔的傾瀉而下,幾綹垂下來擋住眼楮。「少爺說,這幾日事情結束後,都由在下送您回善見城。」
「其實,哥哥……」顧幻璃的話還未說完,就見導演助理拿著劇本急匆匆走過來,她只得將剩下的話吞了回去。
看著長發柔柔的披散在肩上,眼楮明亮如星,襯著身上月牙白色的小禮服,清新的好似晶瑩的露珠一般的顧幻璃,導演助理滿意地點點頭,「按照劇本的安排,第一組鏡頭是墨欣與墨然在生日趴上初遇,道具部門已經替你準備好了鋼琴。」
鋼琴?是啊,當被叔父領養的墨欣走入寬敞的大廳時,她看到正是墨然坐在鋼琴前,優雅的彈奏著。
明明已經放棄了音樂,明明想要遠離鋼琴,可重新選擇的道路卻依舊與它有關,這到底是一種諷刺,還是一種暗示?索性,編劇在劇本中要求的曲子並不難,對于她早已痊愈的手指也沒有任何負擔,畢竟,真正有所恐懼的,是她的心。
帶著些許苦澀與落寞,顧幻璃將手輕輕放在了微微發涼的琴鍵上,瞬間,一種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從指尖滲透到心底。許久之後,她才意識到,十指已經在琴鍵上恣意跳躍。所有的困惑,所有的陰霾,所有的傷痛,所有的不滿,都在音符飄出的剎那隨風而逝。
微微闔上眼,唇邊綻出一抹和煦的笑,身體隨著隨著時而急促時而舒緩的旋律輕輕搖擺。所有的來賓都注視著琴凳上單薄卻又優雅的背影,聆听那黑白琴鍵上的每一個音符,如流水般細柔。透過模糊的光線,隱約可以看到她臉部的曲線,靈動且精致。
「停」導演將劇本卷成話筒的形狀,放在唇邊,大聲喊道,「你走入的是與過去截然不同的生活,你該表現出來的是緊張,惶恐,而不是左顧右盼重來」
被導演責難的楚憐幽非但沒有心生歉意,反而在唇角邊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很詭異。她的身上穿著綠色的裙子,很淺很淺的綠色,淺的讓人頭暈目眩,淺的讓人心生迷離。
在十多次NG後,顧幻璃的手指終于感覺了一絲疼痛,這應該就是許久沒有練習的結果吧。在等待燈光師調光的時候,卡西迪奧用冰袋替她輕輕敷著手指。對于周圍人憐憫的目光,顧幻璃不想抱怨,也懶得抱怨。畢竟,連扮演墨然的父親以及母親的演員都耐心的等待著楚憐幽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跟在楚憐幽身邊作陪的是顧文娟,最近,公司里的情況,讓她焦頭爛額。然而,女兒突然得到上鏡的機會,卻讓她不由得精神為之一震。
所以,顧文娟毫不猶豫地帶著女兒進入劇組,甚至,將一筆錢打入劇組的賬戶,就為了在影片中能讓楚憐幽有更多的鏡頭。至于顧幻璃,顧文娟早已和制片聲明,她的投資只為楚憐幽,當然,如果能刪掉一些顧幻璃出場的鏡頭,她會再追加一筆投資。若不是劇中的墨然在成年後開辦了一間鋼琴教室,顧文娟本來想讓楚憐幽擔任墨然這個角色。
畢竟,從劇本上來看,墨然比墨欣要溫柔和優雅的多。而且,形象正面,健康……顧文娟甚至專門咨詢過一些經紀人,還好,那些人的意見是,一部愛情輕喜劇,並不會因為角色性格的好壞影響演員在觀眾心目中的形象。何況,小孩子是不需要太多演技的,只要可愛,就算是本色演出也會有人喜歡。
這組鏡頭又經歷了三次NG,終于勉勉強強地通過。下一組鏡頭,便是墨然的父母將墨欣介紹給墨然。
心中夾雜著恐懼與羨慕的墨欣終于走到萬眾矚目的焦點,她的手顫抖地撫上冰涼的鋼琴,仿佛受了吸引般,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在微微發顫,顫顫巍巍地接近,最後輕輕觸踫,將墨然的演奏徹底打斷。
墨然抬起頭,稍稍驚訝地看著墨欣,她稍微愣了一下神,輕輕柔柔地問了一句,「你……是誰?」不是責備,也無需責備,她只是好奇,這個與她有幾分相像的女孩,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墨欣。」恐懼的小臉微微升起一抹淺紅,墨欣卻毫不猶豫地告訴墨然她的名字,她的手指仍舊停留在琴鍵上,順滑的感覺仿佛要把手指吸住般,帶著讓人不舍離去的觸感。
冬日的陽光在烏黑如夜的發絲上收了尾,流溢出仿佛綢緞般的質感來。墨然微微一笑,剎那間,仿若在暗處翻開大片皎白的花瓣,于純淨之中漂浮著清冽又空靈的美。「原來,你就是我的姐姐。」她的聲音帶著笑意,臉上卻充滿了想要親近卻怕被拒絕的復雜表情。
墨欣,不,應該是楚憐幽驚愕地看著她,連原本膽怯的表情都做不出來了,眸子里卻不經意的流露出歉意的眼神,以近似喃喃自語的聲音緩緩道,「沒錯,我是你的姐姐。」
「我是墨然。」飾演墨然的顧幻璃柔柔一笑,按照劇本上的要求將墨欣拉到她的琴凳旁,與她並肩而坐。指尖輕輕彈起secondo的部分,嫻熟流暢,因為墨然一直在等待,等待有那樣一個人,能和著她的琴聲,與她一同完成《仲夏夜之夢》。
看著墨然臉上的微笑,墨欣忍不住也將手指放在鋼琴上。父親還未過世前,她也曾認真的學過鋼琴,也曾將音樂視為夢想,有一首曲子的鋼琴譜給她的印象最為深刻。里面的譜子四行一組,和其它的兩行一組的也頗為不同。也許是譜子本就刻在了她的記憶中,也許是天生就與音符有緣,當她抬頭看著譜子的時候,竟一點一點地彈出了主旋律的調調,從一音一頓,到融會貫通,行雲流水。
「……cut……」導演對于這組鏡頭的表演很滿意,他招手叫過一個相貌普通的小女孩,重新和顧幻璃將四手聯彈的《仲夏夜之夢》演繹一遍。
下一組鏡頭是墨欣在學校里收到欺負,她誤以為慫恿那些人的是在家中日漸受冷落的墨然,所以回到家以後找她來理論。
道具組布景的間隙,制片無奈地看了眼身後一直向他使眼色的顧文娟,走到導演範書燁的身旁,和他閑聊起來。
「導演,這兩個孩子的演技都還不錯,您覺得呢?」
「以你的專業眼光來看,公司想和誰簽約出演下部電視劇?」範書燁並不是一個難以溝通的人,同樣,他也知道在這個圈子里存在著怎樣的黑幕和規矩,所以,很自然地將問題又拋給制片。
「那還不是導演您說了算麼」制片訕笑著,抬頭看了眼站在一邊默默背台詞的顧幻璃,又看了看倚在母親懷里說著悄悄話的楚憐幽,「一個背台詞慢但是表演起來不露痕跡,一個是背台詞快但是演技稍嫌青澀,她們兩個如果都想在這個圈子發展,還需要多多磨練。您說是吧?。」
「是啊。」範書燁眯著眼楮輕輕一笑,眼中多了些了解以及譏諷,「畢竟,這是她們在這個圈子里踏出的第一步,成龍成鳳還是成鼠成蛇,完全要看她們的運氣和實力了。」
制片對于範書燁的搪塞也不覺得憤怒,劇組里帶著錢進來的演員不是少數,可要是真讓那些人擔任了重要的角色,砸得不止是導演的口碑,還有公司的口碑。反正他是提供機會了,能不能把握就全看自己,總不能讓導演各個手把手的教吧。
導演看著道具、燈光還有攝像都已經準備好,便用手中的對講機淡淡說道,「各部門準備了,再過十分鐘我們開拍。」
小孩子的爭執都是從唇槍舌戰開始。只是,墨然個性溫柔,就算墨欣一臉悲憤的對著她大吼,她那雙黑色深潭般的幽靜眸子仍舊閃爍掛著淺淺的笑。
最討厭顧幻璃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楚憐幽一邊按著劇本說著台詞,一邊在心里這樣想著。雖然在學校的日子比大家少了一半,可期中考試還是年級第一。
從小,楚憐幽就對顧幻璃的游刃有余透著深深的羨慕,想到自己每天的生活除了學習,還要上奧數班,各種特長班,對于母親這種追求完美主義的態度總是有一種無力的蕭索感。但是,進入劇組成為演員,這是母親第一次真正的夸獎她。
然而,顧幻璃又走在了她的前面,又一次成為她的阻礙。對于這樣的現實,楚憐幽十分惱怒。戲外的憤怒延伸到戲內墨欣的身上,她毫不猶豫地拿起一旁的冰水,朝著墨然的身上潑了上去。只是潑的時候,手沒有握緊,連著杯子一同飛了出去,重重地打在顧幻璃的額頭。猩紅的液體從傷口中涌出,沿著她的臉頰輕然滑落,拉出一道血色的痕跡。
拍攝現場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c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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