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空有些灰蒙蒙的。黯淡的微曦穿過黎明的霧氣,透過窗簾的縫隙,照耀在顧幻璃的臉上。感受到冬日蒼白的陽光,睫毛輕顫了幾下後,她緩緩睜開雙眸。
簡單的洗漱後,穿戴完畢,顧幻璃看著牆上的靶子,隨手拿起飛鏢輕巧的一扔,遂即轉身離去,只留下靶心那枚艷紅色的飛鏢。
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學校,所以一天的訓練是由晨跑開始的。藏獒們依舊在她身後狂吠著,全然不在乎善見城內是否還有人懶懶躺在床上,用被子將頭蒙住。像往常一樣,提前個幾分鐘完成跑步,然後學著保鏢的模樣,拿起肉塊喂著那些饑腸轆轆的藏獒。
直到零走出來喊了她一句,顧幻璃這才直起身,回到房內準備吃早餐。善見城的伙食仍是那個模樣,所以,她從容地喝著沒有味道的紅茶,優雅地撕著有些發干的小圓面包,對于桌子上的鮮蝦芒果蜜乳沙拉則敬謝不敏。好名字並不意味著好味道,這種道理顧幻璃很早以前就懂了。何況,這款滋味清爽的沙拉明明應該在食材豐富的夏季出現,驀然擺到冬日的早餐桌上,她覺得自己偶爾不露聲色的挑那麼一下食,也不算是浪費。
接下來,顧幻璃就和往常一樣,練飛鏢的準頭和力度。然後去道場壓腿,順便與南星再戰一局。與平日不同的是,顧幻璃微眯著眼眸,手里把玩著她剛剛吃下的白主教,她的嘴角似乎充盈著一種小小的喜悅,仿佛失敗不過是極為平常的一件事。畢竟,從她和南星交手的戰績來看,尚未體驗過勝利是何種滋味。
「夜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成為了我手中的棋子,雖然沒有命令,但是,結果卻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樣。」顧幻璃微笑起來,轉眸看了眼窗外變幻莫測的天氣,「只是,我何嘗不是他手中的棋子,我們所有人何嘗不是命運的棋子。」她慢慢說著,手中的棋子啪的一聲踢掉南星這邊的一個棋子,「就像是這樣,雖然倒下,卻沒有死亡,只是退出戰場,如此而已。」
南星沉思的片刻,移動了一枚棋子。
「這個世界有它本來的法則,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每個人亦有自己規則。有時,為了生存不得不使出特別的手段,否則,面對的就是死亡。死亡,是萬事萬物的終結,雖然我們也說它是開端,可開端又是怎樣,誰能看得清楚?」顧幻璃的神色變得有些暗沉下來,似乎想起了某些事情,卻也篤定了某些事情。
「我想,每個人其實都希望自己能夠簡單的生活吧。做一個簡單的小孩子,嬉戲玩耍,因為父母不給自己買玩具而哭鬧,小小的一件事情就好像天塌下來一樣的誠惶誠恐。」顧幻璃微微嘆了口氣,臉上莫名地涌起一陣悲傷,「可惜,不論是我還是你,那樣純真質樸的生活都是妄想,我們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躲避危險,遠離傷害。」
「這麼一想,又覺得自己平日里忙忙碌碌的那些事,其實完全是在浪費時間。真正在意的人,沒有陪伴過;真正想做的事,沒有完成過一件……」顧幻璃換了個姿勢,語氣有些疲憊,「我很累,但是,唯有我自己找到的方向,找到的出口才有意義。否則,一切的努力都將是徒勞無功。」
南星覺得自己的心因為她的話驀然升起一抹空虛的感覺,望著她可愛的臉龐,似乎他一直都在漠視她,一個與他的妹妹年紀相仿的女孩。雖然性子古怪了一些,卻是他見過的最堅韌的女孩。幾乎是在一瞬間,他差點忘了,眼前這個小女孩是「魅」的繼承者,似乎,心中真有一股力量,想要安慰她的悲傷。
可理智卻告訴他,在他對面的這個女孩,畢竟是「魅」。壓抑下某種過于感性的念頭,他拿起棋子,繼續著他們的棋局,只是,他穩重的棋風不知為何,變得稍稍有些凌亂。
壓腿結束前,顧幻璃垂下眼眸,墨色的睫羽遮住了她的雙眼,「和你下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可惜,不能復盤。所以,我只能在腦子里不斷的重復你開局的套路,重復你的手法,重復你的攻與防,時間久了,倒像是自己在和虛擬的你對戰。」說完,她拿起棋子,落下,淡淡道,「將軍。」
南星看著她,緩緩地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收拾好棋子後,徑直離去。
「不是吧,南星竟然輸給你了」中途進來的零愕然地看著活動手指的顧幻璃,怎麼也想不透,棋力僅此于夜的南星怎麼會輸給顧幻璃。「小丫頭,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天才?」
天才?
顧幻璃看著她,輕輕勾起嘴角,慢悠悠地說道,「這世上有為數不少的天才,可惜,我並不是其中之一。」
零搖搖頭,懶得與她做口舌之爭,相處這麼長時間,她就沒佔過上風,再笨的人也知道該避其鋒芒。她探過身看了眼顧幻璃額頭上的傷口,不由得長吁一口氣,「還好沒留下疤,否則,好好的一個小美人可就破相了。」
顧幻璃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像是昨夜失眠了一般。雖然身上穿著純白色的練功服,卻完全遮掩不了畫一般的青春容顏,半透明的白女敕肌膚,讓人不由自主的聯想到夜空里皎潔的一輪明月,陽光下一縷和煦的輕風。
听到輕微的呵欠聲,零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但她還是開玩笑似得用手指戳了一下顧幻璃嬌小的鼻子,「你這丫頭啊,看著就跟冬眠的熊似得,怎麼都睡不醒了。」
「小孩子本來就是多覺的。」顧幻璃輕輕嗔了一句,站起身舒舒服服的伸了一個懶腰,喃喃自語道,「只要想到中午那個嚼不爛的糟糕牛肉,我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既然都是嚼不爛,為什麼廚房不去試試炖橡膠呢,畢竟那可是全素,而且純天然。」
「今天是周末,所以,放松一些也很正常。想吃些什麼,阿姨……不是,姐姐我給你買回來。」零拍了拍胸脯,笑嘻嘻地說著。反正她今天中午要出門去做頭發和指甲,順便買回一盒女乃酪蛋糕也沒什麼難得。
「冬日淺淺的陽光,加上Pica的草莓乳酪蛋糕。」嘴角微微勾起了弧度,顧幻璃向往地說道,「如果能夠配上口感細致柔和的大吉嶺紅茶,那麼,這個下午該是怎樣的寧謐與美好。」
「真得有那麼好吃?」零用力地想了想,眼中稍微帶了一絲疑惑,「我怎麼從來沒听說過叫做pica的蛋糕店。」
「因為那是一家剛開業不久的小店,不過,它的蛋糕師可是法國藍帶烹飪藝術學院的高材生呢」顧幻璃笑吟吟地看著零,不過,與平常的譏諷不同的是,她的話語中充滿了欣賞和向往,「要知道Pica的草莓乳酪蛋糕只在每天下午販售,而且總共不過九塊而已。去晚了,只怕連蛋糕渣都看不到呢。」
零盈盈似水的黑眸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然後又看了看自己那雙瑩白如玉的手指,指尖那艷麗的紅色。雖是完美無瑕,但在零看來,卻是比前幾日黯淡了許多。她正琢磨著這一次要換什麼顏色,身上就響起了一陣悅耳的鈴聲。她接起電話以後,低聲說了幾句,卻不知是不是言語不合,柳眉立刻挑了起來,轉身怒氣沖沖就往外走,只留下顧幻璃一個人在窗邊微微笑了笑。
用完午飯,顧幻璃依照慣例,蜷縮在露台的沙發上。雖然陽光並不濃烈,但是午後的閑暇時光總讓她有些困意。所以,膝蓋上的書,許久也不曾翻動。她只是懶懶洋洋地倚在那里,就像一只小憩的貓兒。
直到鬧鐘鈴鈴作響,她才倦倦地睜開眼,離開房間前,隨手拿了幾個榛子放在口袋里,下午茶就指著它們了。
不疾不徐地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精致的小臉掛著甜美的笑容,輕聲問候著每一個從她身邊走過的人。直到撞見南星,默然的面孔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一雙眼眸清清冷冷的,好似結了千年寒冰。
今日正好是善見城的例會日,所以,城中較往日熱鬧了幾分。有人從他們身旁走過,看著顧幻璃,不由得交頭接耳,各種流言碎語逐漸傳了開來。
「這個小丫頭就是新任的‘魅’?」
「是啊,也不知道主上是怎麼想得,竟然選了這麼一個黃毛丫頭。」
「那麼重要的職位交給一個外來人……就算她年紀小,也有可能是別的組織滲透進來的間諜。」
「嗯,這倒不至于。听說她是顧家的大小姐,和道上沒什麼關系。」
「這麼說來,也算是清清白白的身份了。可是,顧氏怎麼想到摻乎咱們忉利天的事務,難不成……」
「這事可說不準。主上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得到想當年,他接掌忉利天的時候,有好幾個長老不服,結果被主上一一鏟除,連個骨頭渣子都沒剩。」
「不過,歷任‘魅’最後都會……」
路人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南星的目光嚇了回去。他面上神色平靜,目光卻是冰冰冷冷的,如霜似雪,激得人背脊發涼,立馬噤了聲,再不敢開口多言。
顧幻璃好奇地看著那兩個人,輕聲問道,「最後都會怎麼樣呢?」
南星那雙波瀾不興的眸子里,似乎掠過一抹暗光,神情仿佛結了層寒冰一般。他冷冷地看著那兩個人,只是一聲輕哼,那兩個多嘴之人連忙低下頭,嘴里嘟嘟囔囔地說了幾句話,便急匆匆離去。
誰知,等南星再回頭時,原本站在他右後方的顧幻璃卻不見蹤跡。舉目環視四周,腳步匆匆的幫眾神色並無特殊之處,保鏢以及他們身邊的藏獒與平日一般在各處巡視著。
一切如常,仿佛,那個人從未消失,甚至從未存在。然而,這份寧靜卻讓南星平生第一遭感覺到了惶然。
轉瞬間,她到底是如何從自己身邊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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