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幻璃瞪著他說不出話來,沉默了半晌才用紙扇優雅地遮住唇的一角,淡淡笑道,「比起野獸,其實作為萬物之上的人才更為可怕。」
雖說外七家崇尚平安時代的生活,但是,若真是樣樣遵從,只怕天宮蓮的行為是極為失禮和不合規矩的。所以,縱然沒有幾帳,顧幻璃也只能用扇子半掩面孔,與天宮蓮交談。
「果然如世人所傳,紫之上的性格與外七家的普通女子確是不同。」天宮蓮微微蹙了下眉頭,在距離顧幻璃五步以外卻又能讓她听到自己聲音的地方坐下。
「我並不常待在國內,天宮先生怎知不是以訛傳訛?」顧幻璃別過頭,如同緋夜櫻般明**人的肌膚在光華可鑒的青絲映襯下,更顯姿容殊麗。
「現在並不是放假的時間。」天宮蓮淡淡道。
顧幻璃的眉頭已經止不住地開始在跳了,但是,她仍舊淡淡說道,「若不是為這一場夜櫻賞,天宮先生也應該還在市長官邸忙碌呢吧?。」
「既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不知紫之上可願往庭院深處再走一些?」天宮蓮站起身,緩緩走在甬路之上。
顧幻璃跟在他身後大約有三步之遙,一是為了「男尊女卑」之禮,一是為了避免交談,如何yin*他的事情,她尚未想好,或許,只能見機行事。畢竟,從夜和卡西迪奧給她的報告上看,走在她前方的這名男子,尚無弱點可言。
三兩顆星星閃爍璀璨的光芒,月亮只依稀可以看出淺淺的輪廓。由青石、鵝卵石鋪成的甬路並不寬敞,凸凹圓扁的石子間隙縫隱約露出小小的青草,踩上去有忽而清脆忽而柔軟的腳步聲。路旁的紙燈幽幽暗暗,橙色的光在夜風中跳躍,閃爍著金黃,橙黃,甚至緋紅的光芒,照著臉上如滴血般妖嬈。
行至一株櫻花樹下,天宮蓮停下腳步。
顧幻璃怔怔地看著眼前這株高大的櫻花古樹,或許已有千年,卻依舊綻放。一簇簇粉白,風吹的時候,零零落落飄下幾片落于掌心,冰冷卻不會隨著體溫化去。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水流聲依舊。
高處的花瓣又落下幾片,有調皮的,抓著顧幻璃的青絲不肯離去,落在天宮蓮眼中,不由得讓他的唇邊透出淡淡的笑意,「頭發。」
「嗯?」顧幻璃眉尖微蹙,卻看記得用扇子擋住臉,其實她的胳膊早就麻了,問題是,該死的規矩真是要人命。而且,她穿和服的時候身上是沒辦法帶手機的,這要是出點事,還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不過,機會在此刻卻是相等的。
天宮蓮將嘴角彎了個漂亮的弧度,上前從顧幻璃的頭頂取下調皮的花瓣,指尖無意中輕輕撩起她額前的細發,卻又立刻收了回去。
顧幻璃退了半步,輕輕地說了聲,謝謝。櫻花她也看過了,縱然是千年櫻花,哥哥若是不在身旁,她實在沒有興致賞玩。雖然這一路走過來,她只是將方向記了個大概,但是,多年的訓練足以幫助她找到出路。
轉身準備離去,狂風忽起,吹動滿山的草木颯颯作響,顧幻璃連忙舉起袖子擋住迎面而來的風沙,卻還是被細小的沙粒迷住了眼。
「誒?」她捂著眼楮低低地叫了一聲,腳步走得更急,誰知才走了三四步,就被身後人勾住袖子。
「這里距離水源很遠,若是走到那里,只怕紫之上顧盼生情的雙眸就要變成雪兔的赤眸一般了。」天宮蓮看著月光下的顧幻璃,烏黑細長的發絲披瀉下來,更襯得她肌膚如雪,只是,她的臉仍舊被遮掩著,方才是紙扇,現在是手。
「既是這樣,煩請天宮先生替我引路。」顧幻璃覺得眼楮別扭極了,眼淚已經開始止不住的流下,這要是讓哥哥發現,估計以後會要求她天天帶平光鏡出門。
「時間長了,沙子會瓖在角膜上。」天宮蓮這樣說著,終是將面前嬌小的少女推到櫻花樹下,握住她不斷掙扎的手牢牢地固定在身側,另外的手鉗住她的小巧的下巴。他趁著月光仔仔細細端詳著顧幻璃,悠悠道,「記住,不許閉眼。」說完,他低頭輕吻在顧幻璃被沙子迷住的眼楮上,並且用舌尖緩緩舌忝舐著。
顧幻璃嚇得動都不敢動,只得睜大雙眼,卻任由一只眼眸被黑暗完全籠罩。這種詭異的感覺讓她渾身雞皮疙瘩都集體逃亡了。
「纓子姐姐,前面就是那株千年櫻……呀」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夜空,震得幾朵脆弱的櫻花又落了下來,「你們這兩個狗男女在神聖的千年櫻……」
天宮蓮松開手,輕輕拈起落在顧幻璃領間的櫻花花瓣,淡淡道,「現在,好些了麼?」
她茫然地伸出手,想要揉揉眼楮,卻被天宮蓮一把攔住,「回家以後,用眼藥水清洗一下,明天好好休息,不可讓眼楮過度疲勞。記住了麼?」
顧幻璃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低頭淺笑,「因為天宮先生的冒失行為,所以,我不想說謝謝。」
「請紫之上無需介懷,只當是我們扯平了。」天宮蓮說完,這才轉過身看著走到他們跟前的一眾少女。
「呀竟然是天宮哥哥」一名少女羞澀地用袖子掩住臉。
天宮蓮點點頭,卻不曾說話。
「天宮哥哥怎麼一個人跑到這來,難不成是被哪個下濺的女侍……」方才尖叫的少女轉到天宮蓮身後,愕然地看著顧幻璃,半晌之後大喊道,「天啊,纓子姐姐,九鳳院家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咋種,竟然想要勾引你的未婚夫」
「綾子,不要這樣說。祖父大人和天宮大人還沒有正式宣布……」名喚纓子的少女羞澀地看了眼天宮蓮,微微施禮,「天宮哥哥,夜色已深,還是由我們護送紫姬回去吧。」
「這樣也好。」天宮蓮點點頭,對身側的顧幻璃輕聲道,「路上小心。」說完,他沿著纓子她們前來的方向緩緩離去。
見天宮蓮走遠了,幾名少女圍了上來,冷嘲熱諷道,「人家都說九鳳院家的女人是天底下最不要臉的,我以前還不信,如今卻是信了七八成。」
「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身份,竟然敢搶纓子姐姐的未婚夫。」
「就是,瞧瞧她這一身寒酸,哎呦,別是哪個垃圾場淘來的衣服吧。」
「今天歌會上就故意搶纓子姐姐的風頭,那會兒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
「若不是天宮大人可憐你們九鳳院,哼,早就將你們從華族中除名。」
「要我說啊,她們和那些賤民有什麼區別?」
「喂喂,你是不是把天宮哥哥當成你平日里**的對象了?」
「對啊,大家都說,九鳳院家的女人最會爬男人的床了,越爬越高,錢也就越來越多,否則,她們家那幾個瀕臨破產的企業又是怎麼死而復生的呢」
污穢不堪的話,充斥在顧幻璃的耳邊,她只是靜靜地微笑著,凝視著人群後的纓子,岩倉纓子。讓手下叫陣,自己卻置身局外,冷眼旁觀麼?可惜,就沖她心里對天宮蓮那份慕戀也沒有可能。
顧幻璃上前一步,手輕輕抬起。
「呀你還想打人」綾子捂著臉,就差哀嚎自己被打成重傷了。
又是一個被害妄想癥患者
顧幻璃的右手食指中指並攏,做了個劍訣,然後又在胸前擊掌三次,口中輕念著什麼,等眾人回過神時,綾子已然臉憋得通紅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妖……妖術」
另外那幾個少女嚇壞了,想逃走,腳卻軟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顧幻璃彎唇輕聲道,「記得去神宮齋戒,九日。」
回到九鳳院家時,已近午夜。
「少主,您回來了。」
室內燈光輝映,跪坐在門口迎接紫蘇回來的是一位身穿濃綠地漫開菊花振袖的縴細美女。微微上挑的眼楮同時存在著倔強和溫柔,盤起的長發,由象牙發飾簡單固定,額前的劉海也被梳上去一部分,用淡紫色的桔梗花樣發夾夾著。
顧幻璃緊繃的臉終于柔緩下來,她淺笑著點點頭,「我回來了。雪野。」
「請少主沐浴更衣。」
顧幻璃嘆了口氣,「不是說好了,時間太晚的話,不必等我了麼?」
「身為少主的隨侍,怎可先行睡去。」
「雪野明明在外之院生活的很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夢想,自己的人生。如今卻因為我被那個老太婆硬拉到內之院做這種貼身服侍的工作,怎麼想,都覺得對不起你。」顧幻璃任由雪野幫她月兌下華麗繁復的十二單,緩緩走入浴缸,將全身浸在水中,沉沉浮浮間,她怔忪地想著一些事情。
「少主。」雪野走到浴缸邊,小心翼翼地執起她的長發,剛要清洗,卻瞥見她腕上青紫的淤痕,眼中不由得一黯。
顧幻璃雙眸微闔,輕道,「暗影呢?」
「回稟少主,暗影正在外室警戒。」
「今晚恐怕要辛苦他了。」
「少主請放心,九鳳院家本就指掌神宮,專司佔卜驅邪一事。」雪野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就算是家主,亦不能解除少主之秘法。何況,家主早已對外七家不滿,更不會出言相幫。」
顧幻璃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那老太婆絕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閑的。依我看,趕緊把她送到瘋人院才是正理。」
「少主,慎言。」
「哼。」顧幻璃猛地從浴缸里坐起來,氣鼓鼓地抱怨道,「那個天宮蓮已經選好了未婚妻,讓我去算什麼?競爭情人的位置麼最可惡的是,老太婆竟然搬出了九鳳院家祖傳的螺鈿紫檀五弦琵琶,你說,她不是瘋了是什麼」
「少主,那支琵琶本就是……」雪野將浴巾攤開,裹在顧幻璃的身體上,然後將她從浴缸中抱出來,「九鳳院家,能夠彈奏那支琵琶的人唯有少主,而這也正是各位長老禮讓且服從少主的原因,也是我和暗影跟在少主身邊的原因。」
「我根本就不會彈」顧幻璃倚在雪野的懷中,任由她替她擦拭著長發上的水滴,「就算是現在,我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彈那支曲子。還有我討厭老太婆那種過于異想天開且強加于人的各種各式的念頭。她可以讓我去考一堆學位,或者給我一個瀕臨破產的公司去經營,哪怕是讓我去暗殺日本首相我都覺得無所謂。問題是,搶人家未婚夫這種事很有趣麼她到底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怎麼議論九鳳院家。」
「少主。」雪野撫模著她的長發,就像是撫模著冰涼的寂寞,順滑的,脆弱的。「您留在九鳳院家的時間太少了,又不許我與暗影跟隨……」
顧幻璃有些錯愕,她轉過身,審視著雪野溫柔嫵媚的臉,「祖母背著我,和你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