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解除契約
山中不知歲月，赤水專注于手中的黑針，晃然不知時間流逝。
小白從入定中醒來，看到赤水安靜的身影，有些出神。半晌，它皺了下眉，手指屈起輕輕一彈，上空的石壁上似有某種隔離的東西被驅散，無數大小不同的月光石現，發出不刺眼的柔亮瑩光，如滿天璀璨明亮的夜星，將整個炎湖照得亮如白晝。
赤水卻渾然未覺，雙目緊盯著手中最後一枚黑針，雙手不停掐訣，縷縷靈光飛出，游離于尚未完全成形的黑針表面，再逐漸收斂光華，而黑針也隨之最終成形。
直到此刻，赤水安靜寧和的臉色才略有放松，眼中露出一絲喜色，手指輕輕一動，飄浮于她周圍的黑針便乖乖落回她的掌間。
小白晃眼一見那些黑針，與之前並無什麼不同，拿起一枚細瞧，不由大是吃驚，「你竟能將神銘文刻在如此細小的黑針上，真是不可思議，還有，這神銘文兩側的紋路是什麼？」
赤水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笑道︰「那兩側的紋路是改良的小型聚靈陣法陣圖和加速法陣陣圖，你知道黑針無法吸取靈氣，攻擊提不上去，就算黑針對于元神有特效，可不能近對方元嬰又有何用？這也是我考慮很久才想出來的方法，將靈氣聚于法陣圖中保存下來，待要用時，直接催動即可。」
小白見此，對于赤水煉陣技藝的高超又有了更深刻的了解，「那這些神銘文呢？你又是怎麼想到的？這個神銘文是什麼意思？」
「這個神銘文啊……」赤水瞟了它手上的黑針一眼，道︰「這神銘文是我刻法陣圖時突發奇想之作。你看，黑針雖小，但我刻下法陣圖後，還剩余了一點空間，我想到之前出世的那個先天靈寶巨鼎表面都刻有神銘文，便也依樣刻了一個上去。」
小白突然間有些無語，「你弄懂巨鼎表面神銘文的意思了？」
赤水搖頭，「太深奧了，單個字我認識，組合在一起的深意我現在還無法領悟」
「那你都不懂，你就將字刻上去了？」
赤水訕訕笑了下，「我當時也想過這個問題，因此，我特意挑了神銘文中代表有殺戮之意的文字，五十枚黑針，雖然每一枚黑針上都只有一個神銘文字，但每一枚黑針上面的神銘文字都不相同，等我以後參悟了其中深意，再將之組合……」說不定會有意料之外的效果呢
她這可不是憑空想像，那巨鼎上面的神銘文雖然她不懂組合起來的奧義，但單個的神銘文大多都是含有空間意思的文字，她還是看明白的。
就算這些神銘文都沒有用，她也沒有什麼損失，反正此次在黑針上加陣圖的目的是達到了。
小白聞言沉默了片刻，「那你現在煉制完成，就不想試試？」
「你看」赤水神念一動，小白手中那枚黑針紋路上靈光微現，整枚黑針猶如神助一般，直接飛射出去，眨眼間便全根沒入炎湖邊緣的石壁中。
小白不太在意的表情頓時收斂，驚道︰「這樣也行？」
它剛才根本沒有捕捉到黑針的行進軌跡，也沒有听到破空聲，如果不是黑針刺入岩石發出的一道細微聲響，它根本就不知道黑針去哪了。
赤水得意地揚揚眉，「這還是黑針上貯存的靈氣量並不多的狀態，若是飽和了，速度還有進步的空間。」
她話落，手一揚，那枚黑針便又飛回了她的手心。
小白此時看向黑針的視線明顯跟剛才不同了，「你這黑針是不是還有特殊之處？我怎麼沒有听到破空聲？」
「嘿嘿」赤水抿唇笑了笑，「當然了，黑針體積本就小，她又在針的前端進行了一些特殊處理，將它劃破空氣時的聲音降到了最低，修士若非集中神識，也休想听得出來。」
小白這次是完全佩服了，「真是難為了你，這麼一塊破石頭，你也能弄出這樣的花樣，可算是變廢為寶了。」
赤水滿臉得色，道︰「我五個元神花了二十年時間專門研究改良聚靈陣陣圖和加速法陣陣圖，又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才將它們全部刻完，你以為這很容易啊？想想當初，我在翠煙宗第一次煉制黑針時，也才不過用了五年時間而已。」
而且，這也無法相比。這樣小的陣圖，她相信別人就是千年也不一定能研究出來，她是有那半圓玉簡相助，進行虛擬演化，才會有這樣的成果。
再想想她當初的條件，翠煙宗那地火也不弱，但耐不住被群分了，哪比得過現在這整一脈地火都歸她使用，再加上她現在本命丹火也不比當初初結丹時，可以說，此次煉制黑針所耗費的精力比起當初，那是多了百倍不止。
小白知道黑針的特效，又見識了黑針的速度，眼中便隱隱有些畏懼，不由替那些得罪了赤水的修士默哀，這可是件背後偷襲陰人的極品法寶，再想到若是黑針上面的神銘文發生作用——估計也不比本命法寶差了。
小白心中也替赤水高興，有這樣一套法寶防身，就算以後它不在她身邊，應該也有幾分保命的把握。
它見赤水滿足地將黑針全部收起，才昂首道︰「三十年了，我已經準備好了。」
赤水眼楮一亮，「那麼快？」她以為還要等上百年呢
小白極嚴肅地點頭，「這里火靈氣充沛，對我的修行極是有益，我馬上就要準備閉關突破了。」
「好那我在一旁給你護法。」赤水立即道。
小白搖搖頭，道︰「不用，外面裂縫有特殊禁制，別人進不來，更何況，我突破，與你也有莫大的關系，你不可離開我身邊。」它說到里，眼神變得有些復雜。
赤水微征，忽地想起她額前一直未消失的小火苗圖案，當初締結契約時的痛苦晃然眼前，她連忙點頭，「那我就在你身邊。」
小白臉色略緩，看了看周圍，「那我們開始吧」
「嗯。」赤水見到小白重新坐下，便跨過溝壑，走到另一半小島上盤膝坐下，目光從上空中的月光碎石掃過，落在旁邊的炎湖邊上，贊嘆不已。
巧奪天工的技藝不知是哪位高人的杰作。這如此空闊的空間，是將整座山峰摳空了吧？雖然此峰並非熾焰峰主峰，但體積也不容小窺，炎湖里的熔漿三十年了，雖波濤洶涌，卻從未曾將小島淹沒過，再加上這小島的精密設計，確實是個絕佳的煉器聖地。
她的目光瞥過入定中的小白，這樣絕佳而又隱密的地方，屬于小白的族人所有嗎？可是，她行走此界幾百年，為什麼從沒听說過有它們這麼一族存在呢沒有任何痕跡，難不成小白它爹也是特殊種族？
她想到當初小白他爹對穹目無奈憤恨的臉孔，不由一個哆嗦，祈禱自己千萬別再遇到穹目那廝了，她已經夠亂了。
她模模下巴，嘴角又溢出一縷邪笑，有藍衣前輩在，看他還敢不敢來惹她，三個條件已清，她現在可不欠對方了。
她正幸災樂禍間，眉間陡地傳來一陣刺痛，她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眉心猶如被一根長而尖銳的鐵釘釘入，疼痛難當，她想到不能打擾小白突破，拼命忍住沒叫出聲，可疼痛仍是一波*襲進腦海……
當初締結契約時沒有這樣痛啊？難道是因為她五感增強，所以痛苦的感覺也跟著放大了？
啊真的好痛，痛得讓她有一種想去撞牆的沖動，她知道不能這樣下去，勉強坐直身，抱元守一，拼命將那股痛感擠出腦海，無妄…無知…無痛……
漸漸地，疼痛好像真的離她遠去，她的表情開始變得平和安詳，瑩潤細膩的肌膚上散發出朦朧柔光，看上去聖潔而寧靜，恍若仙人。入定中的她不知道，她眉間的小火苗圖案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如墨遇水般逐漸暈開，再如煙一般消失無蹤。
直到心間那最後一絲隱密的聯系被徹底斬斷，赤水睜開眼，便見到對面小白平靜的身影，那麼熟悉又而陌生，很矛盾的感覺。
赤水微征，親切的感覺不在，近在眼前的身影感覺多了些遙遠，他們再不是一命相連的搭檔，而是獨立的兩個人，以後，也將各奔東西了嗎？
她心里涌上一股傷感，千余年了呢她生命中大半的時光，都是小白陪著渡過的。雖然她早就有小白要離開她的準備，但當這一刻真的到來時，心中滿滿的不舍，還是讓她差點淚灑當場。
她正自嘲間，目光忽地與小白不知何時睜開的雙眼對上，都是一愣，盡皆默默無語。
好在此時她已經收拾好了難舍的心情，便展顏笑道︰「恭喜你，突破了。」語氣真誠，帶著歡喜。
小白視線不著痕跡地從赤水眉心掃過，眼神微黯，眨眼間又恢復淡然。
赤水裝作沒有看到，問他︰「渡劫的事情可準備好了？」
「嗯。」小白下巴微揚，「就在三日後。」
赤水想了下，「此處雖人跡旱至，但難保不會引來趁火打劫之人，就由我給你護法吧」十階頂峰的妖獸，就算是渡劫大陸，也並不常見吧
「好」小白沒有推辭，可也沒有再說話，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其實，以前他們相處時也不多話，都是沉默的時候居多，但當那一絲親密的聯系不在，這樣的沉默就尷尬了。
赤水沉默了半晌，開口問道︰「小白，你還記得小妖嗎？」。
「當然記得。」小白眼帶絲愕然。
赤水笑道︰「你知道小妖為什麼回族嗎？」。
「為了她的族人。」小白垂下頭低低答道。
「是啊，小妖是為了她的族人。」赤水眼前晃過當初小妖決定回族而不是同她回翠煙宗時的情景，眼角微澀，引導道︰「那小白，你的責任又是什麼呢？」
小白沉默。
赤水笑笑，「你看啦，小鳥在翅膀長大後就要離巢飛向天空，小白，你也一樣。」雖然她不是小白母親，但她自信，她在小白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更勝似母親。
呃，她眼角瞟了小白一眼，有些心虛，若小白知道她是這樣認為的，後果不堪設想。
小白若有所思，赤水也不打擾。
良久，她忽然帶著一絲埋怨道︰「小白，自從你化為人形後，我就再沒見你恢復原身了。」話外的意思是，變身吧變身吧
小白回神，便看到赤水雙眼冒光，期待地望著它。它僅猶豫了一瞬，就答應了。
就見它身形微動，瞬時，一只類似她前世西方的霸王龍出現，膚色暗紅，約有三丈高，長長的巨尾微微翹起，兩對肉翅鋪陳開來，竟有十余丈長……
赤水仰著頭張著小嘴盯著小白那對扁長的翅膀，目瞪口呆，這還是當初那對只有拳頭大小的小肉翅嗎？什麼時候長得那麼大了？
就見小白雙翅一振，龐大的身體騰空而起，在炎湖上空飛平緩滑行。
赤水興起，遁入空中，看到小白背上立起一排鋒芒畢露的骨刺，似從肉中生出，形狀如倒立的長劍，森冷凜冽，不由怔然。她一直以為小白的本命法寶是雙掌的利甲，原來不是麼？
「這里太小了，我們出去」赤水見小白施展不開，略帶興奮地提議道，她話落便率先一個閃身往裂縫處飛去。
小白也恢復人身緊跟其後，裂縫並不長，三個轉角後，兩人幾乎是同時飛遁到空中。
自由的空氣，帶著火山周圍的些微刺鼻味道，讓這一刻顯得那麼特別。兩人極有默契地相視一眼，陡然分離開來，又同時往對方撲將過去。
純屬于身體的比拼，在空中展開。
一個身體龐大而強橫，一個身材弱小但勝在靈活，在空中拳腳*加，你來我往，不停相撞又急速分開，纏斗不止，引得周圍的空氣不停震蕩，塵土飛揚。
熾焰峰似也感受到二位快活的心情，轟隆一聲，大團的熔漿噴出，如禮花灑下，二人反應極快地閃開，又相視一笑。
赤水這是第一次同小白對打。以前，因為她與小白締結契約的緣故，心意相通，都能感應到對方的想法，打起來很沒勁，只有看著它與小妖對打，現在契約解除了自然要打一場過過癮。
不過想到小白三日後還要渡雷劫，她也不敢過分。
「對了，我想起了一件事，還未同你說，你跟我來。」小白忽地跳腳，又往裂縫里奔去。
赤水有些模不著頭腦，見小白說得慎重，便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