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是為變數
聖島凌雲峰。
二道黑影劃過天際，往峰頂的大殿飛去。
恢弘正氣的凌雲殿。
黑雲靖祺帶著小六剛躍進門，就見父親正獨坐在位置上深思，眉心微帶皺褶，似被什麼所困擾，他便按下疑惑，默立于一旁，沒有打擾。
半晌後，黑雲至誠才回神，緩緩道︰「你回來了？」
黑雲靖祺行禮，「父親，喚靖祺回來，可是有事相商？」
黑雲至誠頭微點，狹長雙目襯得眼神越加銳利，「你的修為又精進了？」
黑雲靖祺知道瞞不過父親，帶絲喜色道︰「是的，之前在索龍嶺外孩兒偶得感悟，已至大圓滿境界，再溫養一陣，有望突破至化虛期。」
「好」黑雲至誠滿意地點頭，「族內這次從索龍嶺得到的靈材，足可煉出十數顆化虛丹，待你準備好後直接卻領取既可。」
「孩兒明白。」黑雲靖祺應道。
「為父听說，那叫赤水的女修，之前是你安排進索龍嶺的？」黑雲至誠話峰一轉，陡然問道。
黑雲靖祺愣了下，他也沒想到父親會提起那位女修，他極快答道︰「是，孩兒從她那里得到了三百余年前異寶出世前的情況，見她欠了四個普通任務，便做了個順水人情，讓她和小六三人一起進了索龍嶺。」
黑雲至誠利眼一掃，「你知道在做什麼就好，為父預先提醒你，不要動不該有的心思，那女修看似平和待人，實則心氣極高，不是你能招惹的，一個不慎，極有可能變成魚死網破的結局。你要記住，雖然與素和知錦定親的是祺嵐，但祺嵐已故，他們未能成親，現在這門親事就要由你接上，這是兩大家族共同的決定，決無更改的可能，你得給為父牢牢記住了。」
他說到最後，聲音已是極度嚴厲，渾身氣勢外露，讓殿內的空氣都近乎凝滯。
黑雲靖祺眼神微黯，澀道︰「孩兒明白。」
黑雲至誠點點頭，慢條斯理道︰「這次為父特意將你叫回來，就是要同你說此女的事情。」他沉默了數息，見黑雲靖祺身形有些緊繃，眸色微沉，目光移向黑雲靖祺身側的小六，「听說進嶺後你們失散了？」
小六最是害怕家主的眼神，頭微低，恭敬答道︰「是，在第六日觀禮時有不少修士都見到過她，听說是她認出了當初獲得靈寶的庚桑族修士，被一掌擊進了寒湖，生死不知。屬下知息後迅速搜集當時的信息，接到家主的傳信時正與少主追查那庚桑族修士的行跡。」
「可有線索？」黑雲至誠眼中精芒一現，瞬即無蹤。
小六面現愧色，「那位庚桑族修士在當時被圍攻之下已經棄體而逃，我們追蹤得很困難，好在他這次露了痕跡，我們在庚桑族的細作定會很快找到他的資料，他怕是無法回到庚桑族了。」
黑雲至誠思索了一會兒，滿臉譏諷，「仙族那邊肯定也得到了消息，三四百年都沒查到的東西，現在終于又有了進展，他們估計是要高興壞了。」他重重哼一聲，命令道︰「將此列為加急任務重點追查，有消息及時回稟。」
六恭敬應道。
黑雲至誠這才再看向黑雲靖祺，「為父之所以叫你回來，是要告訴你，那赤姓女子並未死，而是攀上了素和向紫這一座大靠山，已是被素和向紫帶回聖島，明日就要正式收為入門弟子了，你好自為之吧」
黑雲靖祺面色不變，手指卻微動了下，道︰「她果然未死」
小六余光極快掃了家主一眼，似是想確定消息的真實性。
黑雲至誠忽覺心里有些郁結，出言諷道︰「她不僅沒死，不知怎的還混進了索龍嶺試煉之地，遇見了素和向紫，更是幸運地被其收為關門弟子，真可謂是一步登天了。」
黑雲靖祺自知父親對于那半部鍛魂訣很是耿耿于懷，若是以前，就算那女子再狡猾，他們要將之搓圓搓扁，瞅準機會謀劃一番，花費一定的代價或許還能成行，而現在嘛，則是徹底的不可能了。
事情再度超出了父親的掌控，他自然會不高興。
就是他自己，听到這個消息時心里也極是復雜，若說他對那女子沒有一點好感，那是假的，可是，也僅是好感而已，他知道父親所背負的一切，知道迎娶素和知錦是自己無法推托的責任，而那女子身份的改變，將他們僅有的一點可能性徹底抹滅了。
「素和向紫為何要收她為徒？」
黑雲至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據說是要傳授對方制衣之技。」
黑雲靖祺微愣了下，不知如此接話。
黑雲至誠眼微眯，「你也覺得不對勁是吧？少字那女子在煉陣師交流大會上搭了祈連沐擇的順風車，一舉奪魁。別人皆言此女幸運，可祈連沐澤回頭立即就從我們這里購買了此女的信息，意圖招攬，顯然是發現了她有什麼獨特之處，她偏偏就在此時不見了，一消失就是近四百年，一趟索龍嶺之行，就成了素和向紫的徒弟，學制衣？素和向紫騙誰呢她是邁進了一品制衣師的門檻沒錯，可制衣是那麼好學的嗎？哪位制衣師不是家族耗巨資培養，從小學起才能有優異的成就，這樣半路出家，能不能學好不說，怕是要生生毀了一位煉陣奇才，不知那位隱藏在幕後的一鳴大師知曉，會不會被氣得吐血。」
「那她為什麼要答應呢？」黑雲靖祺剛听到此消息，只想到了對方身份的改變，其他的還未來得及多想。
黑雲至誠眼神意味深長，「她的意見重要嗎？素和家族自出現了一位仙尊，這些年以收徒的方式吸收外姓弟子，迅速發展壯大，整個家族的實力已是躍進仙族前十位，豈是她區區一個下界女修可以拒絕的。」
「那女子並不像遇到困難就妥協的人。」黑雲靖祺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對方能跟黑雲家族周旋，那還是他父親親自出馬，他父親能將一個普通大家族發展成仙族的一個特殊存在，其心智之強不可窺測，她都能全身而退，為何遇到一個素和向紫就妥協了？
他瞬即面露恍然之色。對了，那女子當初與黑雲家族對陣時，手里握有關系黑雲家族生死存亡的籌碼，她能用她的聰明才智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全身而退，而當她對上素和向紫時，卻是沒有如此條件，自然只有妥協了。
黑雲至眼角微彎，笑眯眯道︰「那就要看素和向紫能否真的降住那女子了。」他語氣中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明日隨為父同去紫霞島觀禮吧」
雲靖祺沒有異議。
黑雲至誠見黑雲靖祺已是恢復平靜，心下滿意，忽地想到了什麼，又有些頭痛地道︰「還有一件事，從下界那分支得來的信息，此女早在煉氣期時就斬裂了元神，因此才能在靈氣匱乏的下界僅憑著五行靈根的資質一路突破，飛升至此界。我族的鍛魂訣可說是幫了她的大忙，哼，當初我們若是早知此事，也不會如此便宜了她，現在她得了此訣，一主一分，怕是更難掌控了，以後關于她的消息，全部交由為父來處理，除非萬不得已，你不可擅自行動。」
「家主，小六有話容稟。」一直充當背景的小六在家主說完後終于出聲。
「你講。」
「小六在索龍嶺時，曾有幸見到那女子的分身。」
黑雲靖祺神色一動，「如何？」
小六頓了下，「此女的分身能力不弱，大概相當于分神初期水平，估計是因為很早就斬裂元神之故，其靈魂的強度並不弱，可是比起我族弟子還是要差上一截，但差距並不太大。」
黑雲至誠面色微變，數息後笑道︰「此女倒是狠得下心，煉氣期時元神剛剛凝成，並不緊實，一不注意就有可能潰散，她竟能忍得那非一般的痛苦將元神一分為二，難怪她修煉速度如此之快，她的神識定也異于常人的強大，祈連沐澤是否就是發現了這一點呢？」他雖是笑，但笑意卻未達眼底。
「父親多慮了。」黑雲靖祺緩緩道︰「不管此女如此特殊，也不過是位分神期修士，以後要靠我們的地方還很多，以她的聰明，也只會拉攏我們，而不會傻得與我們為敵，父親對她的反應是不是太大了？」
就為了她，還專門將他召回來，實不像平時冷靜自持的父親啊
「你知道什麼？」黑雲至誠手沖小六一揮，直到小六退下後才道︰「索龍嶺試煉之地的禁制已解，冰龍一族重獲自由，而誰得了通天寶庫的半把鑰匙至今未能查出，仙族內部知道的修士早已心慌失措，才平靜了五千年，大亂又將來臨了。」
「什麼？那半把鑰匙出世了？」黑雲靖祺張大眼，面帶驚色道︰「父親，那半把鑰匙出世，恐怕不只是大亂那麼簡單，五千年前，尚未動搖仙族根本，若是將這消息放出去……」話語未盡，但意已清楚明白。
「你說得對，這段時間此界本就動蕩不堪，魔族經過一番洗牌，掌權者換了大半，庚桑族發明了一種隱息方法，也是四處侵略，野心勃勃，而仙族那些人，還在為區區小利爭議不休。」他說著眼帶一絲鄙夷。
黑雲靖祺沉思數息，「父親，素和向紫就是在試煉之地收了赤水為徒，是否也與此有關？」
「想到這一點了？」黑雲至誠輕點了下頭，「素和向紫曾說過她此生只收六徒，至于原因我們一直未能查出，現在她湊足了‘六’這個數，估計也該有所動作了。」
「父親常說，絕境常常伴隨著機遇，只是黑雲家族根基不動，任他們鬧得天翻地覆，與我們何干？我們自在一旁看戲，再渾水模魚不是更好？」
父子倆相視一笑，意味自明。
同一時間，紫霞峰，重三殿。
素和向紫打發了悟月，滿意地看著下方的明天和明仁，緩緩道︰「不錯，為師不在的幾年，你們沒有偷懶。」
明仁臉上一喜，無邪地抱怨道︰「師傅，明明紫霞峰的靈氣量極為充沛，師傅為何卻偏偏喜歡在外面行走呢？明仁想見師傅一面，也太難了。」
素和向紫笑露一絲笑意，「聖島有什麼好？你們有時間也該去外面看看，多了解些世俗人情，對修行有好處。」
明仁撇了撇嘴，「悟日師妹就經常出去，每次回來都有收獲，師傅你或許該考慮給她換地方了，不然她那座山峰怕是快裝不下了。」
「不得胡說。」明天斥道︰「悟日師妹那是在參悟雙修之法，陰陽調和本是人倫，合情合宜，悟日師妹只差一腳就可突破，卻偏偏停滯了近千年，急一些也正常。」
明仁不屑地嘀咕兩聲，在師傅面前，終不敢太過忘形。
素和向紫掀起茶蓋，輕吹了口氣，抿一口，只覺齒頰留香，又再抿了一口，放下，就見明天欲言又止地望著她。
「明天可是有話要問？」
天帶著淡淡的疑惑問道︰「師傅為何要收小師妹為徒呢？」
素和向紫微頓，目光掃過二人，「你們認為呢？」
明天細眉微微皺著，明仁則是整張臉都皺成一團，嫌棄道︰「還未入門就帶了兩個侍君，不會是同悟日一個德行吧？少字」
「明仁。」明天再次斥道，語氣有些無奈。
明仁嘴微嘟，駁道︰「本來就是嘛，你看悟日那座山峰，被那些侍君弄得烏煙瘴氣，將整個紫霞峰的風氣都帶壞了，還不讓我說說了。」
素和向紫臉色一沉，「你還有理了？」
明仁見師傅居然生氣了，連忙低下頭，躲到明天旁邊。
素和向紫眼尾一掃，明仁本能地瑟縮了下，有些氣樂了，「你的觀氣之術學到哪里去了？居然口出誑言，難道看不出她尚保有元陰真氣嗎？」。保有元陰真氣意味著還是處子。
「悟日師妹初來時也一樣，後來還不是變了……」明仁嘀咕，被明天拉了一下，消停了。
明天見師傅面色，似真的怒了，連忙道︰「師傅，明天正有些不解，小師妹印堂晦澀，陰雲密布，是易吸引災禍的體質，可見其之前命運定是坎坷，明天觀察良久，發現那代表生之氣近乎完全被陰雲遮蔽，隨時有可能遭遇不測而隕落，師傅為什麼還要收她為徒呢？」
素和向紫搖搖頭，有些失望，「你們都沒有看仔細，素和家族的特長你們若是在去外面行走時多加練習，也不知如此。」
明天聞言有些愧色，明仁更是低頭不語，三人中，她的望氣之術是學得最差的。
「你們都是為師的嫡傳弟子，為師也不瞞你們，當初我第一眼見到她時，應該是她初到此界不久，印堂亮堂，雖隱有絲黑氣，但也不明顯，為師見她衣裳上瓖嵌的陣珠所起的效果絲毫不壓于一件三品衣，好奇一問，得知她是一位三品煉陣師，為師當時心下一動，就想收之為徒，哪知，她竟然拒絕了。等再次見到她時，她便如你們見到的一般，恐怕是她在這些年惹了不少仇家所致，她當時身邊帶著那位叫夏航的男子，不過一個普通人，就體質比普通人強了點，印堂一片死氣，為師曾想阻止他進入險境，可他執意要和我們一起，為師也無法，果然，我們三人遇到了一位歸一期妖修……」
素和向紫停頓了下，似在回憶當時的情景，面色有些恍惚，「其中的險象環生，為師就不敘述了，可是，明明是一個必死之人，在幾經周折後，居然真被她救下了，就在為師眼前，活生生改了夏航的命運。」
「咯嚓——」一聲脆響入耳。
幾人一驚，順之望去。
明天低下頭，發現她手上戴的血玉環竟被她無意間捏碎了，不由也露出一絲訝色。
「師傅。」明仁收回視線，小嘴微張，震驚道︰「你的意思是說小師妹她是能逆天改命之人？這怎麼可能？看她的樣子，她根本就不懂望氣觀命之術，又如何逆天改命？師傅你確定你不是在說笑？」
「她還算不上是逆天改命之人，只能算是一個變數。」素和向紫眼中精光一閃，「這樣萬年難逢其一的人，為師又怎能錯過呢」
「變數？」明天喃喃自語。
明仁也一改嬌憨之色，低頭思索。
「這事你們除了明地外，切記要保密，不可讓第五人知曉。明日的拜師儀式，你們也要出力，幫她撐起場面，不可讓別人小瞧了去，知道嗎？」。
天和明仁對視一眼，同時應道。這一次，她們應得心甘情願。
同一時間，赤水斜依在精致軟塌上，手里把玩著小白離開前丟給她的白色玉片，若仔細看，就會發現玉片上面正顯露出一行小字︰冰龍一族出世，天下將亂，仙族是為暴風中心，切記遠離。
赤水淺淡的笑，遠離嗎？可惜她已被困在局中，無法月兌離了呢
她縴長手指撫過玉片表面，待那行小字消失，又思索了一陣，緊皺著的眉才緩緩舒開，手輕輕一揮，將星荷召了進來，吩咐道︰「將夏航叫來，我有事交代。」
既是風暴中心，沒個自己人可是不行，這夏航雖然初踏入修真之路，修為低微，但勝在身份單純，她便將他帶在身邊又如何？現在花點時間細心栽培，來日說不定會有幫到她的一天。
既然素和向紫給她名正言順的身份，她正好趁機發展培植自己的勢力。
巨大的風險往往伴隨著同樣大的機遇，不是嗎？
赤水眼里鋒芒畢露，一閃而逝。
第七十一章是為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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