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雪倩便起身了。她和外婆睡一張床,怕吵醒老人家,躡手躡腳地收拾衣物。外婆翻了個身,面朝牆壁,喃喃地說︰「過不下去,就回來。」
雪倩鼻子一酸,坐到床邊替外婆拉好被子,安慰道︰「恩,你接著睡,我早點去過關,免得待會兒人多。」提起行李箱,她靜靜地走出了李家。
曾經一度,她以為外婆並不愛她。因為父親的風流讓母親吃了不少苦頭,外婆曾在電話里罵唐家的人都是王八蛋,她自然要替爺爺辯護。結果外婆便將氣撒到她身上,罵她是狗腿子。為著這件事,雪倩氣了很久,也很多年沒跟外婆和舅舅來往過。患難時刻,方才知道誰是真正的親人。
到了S市,雪倩乘了輛車直奔她在網上租下的房子。因為囊中羞澀,她只能與人合租一套房子。雖然早就做好心理建設,但看到房子的時候,還是有些失望。倒不是因為房子太差,而是與她合租的夫婦有一個幾月大的嬰兒,動不動就哭得呼天搶地,客廳的地板上堆滿了玩具和尿不濕。
女房東看出雪倩的猶豫,怯怯地問道︰「你還租嗎?」不跳字。
雪倩打量著房子,暗忖道︰若是租,那就要作好二十四小時被噪音騷擾的準備;若是不租,怕是再難找到這麼便宜的房子。她咬咬牙,回道︰「我租,不過我身上沒有多少錢。可不可以先給你一個月房租?」
主人家看她長得斯斯文文,當她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頓時生了惻隱之心,點頭說道︰「好吧!」
提著行李走進房間後,雪倩躺在床上長長地嘆了口氣。從前裴麗笑她不食人間煙火,她不以為然,此刻倒是實實在在地聞到了人間煙火的味道。隔壁住的大概是湖南人,炒菜時一股辣椒味飄進了房間,嗆得她直打噴嚏。她趕緊起身關好窗戶,再仔細打量著這間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簡易衣櫃的房間。雪倩自我安慰道︰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雨便化龍。
將行李整理好後,雪倩拿著一盒泡面朝廚房走去。女房東的婆婆正在做飯,雪倩不好意思地問道︰「阿姨,可以借你們家的電水壺用一下嗎?」不跳字。
老太太咧嘴笑道︰「燒什麼水?跟我們一起吃吧!」說得這麼自然體貼,仿佛她們本是一家人。雪倩有些感動,但她仍不擅長接受別人的饋贈。她晃了晃手中的泡面說道︰「不用,我吃泡面就行了。」
正說著話,女房東走進廚房,像大姐般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是呀,你今天剛搬來,肯定沒空去買菜。跟我們一起吃吧,大家同住在一起也是種緣分。你再客氣,就是瞧不起我們了!」雪倩推辭不過,只好幫著她們收拾餐桌。
吃飯時,女房東不停地往她碗里夾菜,「多吃一點,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找工作。只要你肯吃苦,一定能闖出一番成績來。當年我剛畢業來S市的時候,情況也跟你差不多。你看我現在不也買了自己的房子!」
雪倩笑著點點頭,看著房東一家其樂融融,心里感慨萬千。雖然他們的經濟狀況也是馬馬虎虎,但一家人開開心心、齊齊整整,好過那些勾心斗角的豪門大戶。
第二天一早,雪倩便帶著簡歷去人才市場找工作。她改了名字,從前的學歷證明就不能用了。沒有文憑,只能去人才市場看小公司的招聘啟事,跑了幾天都無功而返。雪倩站在招聘啟事前直嘆氣,她算是深切感受到什麼叫經濟蕭條、市場不景氣。
同一時間,裴麗和杜宇飛也為唐雪倩的失蹤急得焦頭爛額。裴麗四處托人打听雪倩的消息,最終卻是音訊全無。這天她剛從客戶那里回到律師樓,秘書告訴她有位顧先生想打听唐雪倩的消息。她好奇地來到會客廳,卻一時想不起這位顧先生到底是誰。
顧俊良站起身,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顧俊良,之前在唐雪倩手下做過保鏢。」
裴麗這才恍然大悟地笑道︰「我是說看著眼熟。請坐,找我有什麼事嗎?」不跳字。
顧俊良眉頭微蹙,一臉擔憂地說︰「我出了兩個月差,昨天才回到Z市。听人說起過去兩個月唐氏集團發生了很多事,我想知道唐雪倩現在怎樣?我打她的手機已經是空號,去唐家找她,發現那里已經換了主人。」
裴麗嘆了口氣,回道︰「我也在找她,兩個星期前,唐慶年把她的房子賣了,帶著錢去了加拿大。雪倩一無所有,又不肯接受我們的幫助,一個人偷偷走了。我托人查她的下落也查不到。」
顧俊良拿起桌上的紙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遞給裴麗,「我們公司的總部搬去了S市,我之後也會常駐S市。你若是有她的下落,請立即通知我。若是需要我幫忙,盡管開口。」
從前竟不知唐雪倩身邊隱藏著這麼多騎士,還以為她冷若冰霜得罪了所有男人。待到她山窮水盡,這些騎士倒開始顯露身手了。裴麗笑著接過紙條,「好的,我們保持聯系。如果你找到雪倩又想幫助她,一定要注意方法,千萬不能傷到她的自尊。」最怕是像杜宇飛一樣,直接塞一包錢給別人。既俗氣,又讓人難堪。
顧俊良點點頭,起身告辭離去。
雪倩在S市住了三個星期,依然沒有找到工作。口袋里的錢已經不夠交下個月房租,每天見到房東燦爛的笑臉,她心里就慎得慌。
這天下午,只有老太太一個人在家帶孩子。家里的電話響了起來,她一時騰不開手,只好叫雪倩幫忙接個電話。雪倩拿起電話,問道︰「你好,哪位?」
「我是夢達快遞公司的,您有一個包裹到了。您在家的話,我給您送到樓上來吧。」
「好的!」
掛掉電話,雪倩對老太太說︰「阿姨,是快遞公司的,他說送一個包裹上來。」
老太太正在哄孫子睡覺,輕聲回道︰「我不識字,你幫我兒媳婦簽收一下吧。」
幾分鐘後,門鈴響了。雪倩打開門時吃了一驚,愣了半晌,方才叫道︰「顧俊良,怎麼是你?」剛剛就覺得聲音耳熟,沒想到真是他。
顧俊良又驚又喜,拿著手中的包裹說︰「是啊,怎麼這麼巧?想不到你居然在S市!」
雪倩想起前段時間他的不聞不問,忽然有些生氣,接過包裹單簽收後,冷冷地說道︰「可以了,再見!」她甚至不願意抬起眼皮看他,兩只手用力去推那扇防盜門。
顧俊良一把拉住門板,冷不防被重重地夾了一下,他忍住痛說道︰「雪倩,我想跟你聊聊。」
「不好意思,這里沒有唐雪倩這個人。」此刻她已經是李心悠,唐雪倩與她毫無關系。
老太太見兩人爭執起來,驚慌地問︰「是壞人嗎?要不要報警?」怕她真報警,雪倩趕緊松開手笑道︰「不用,是我朋友。」
「是朋友就請進來坐坐吧,不用客氣!」老太太和藹地笑道。
顧俊良听見這句話,趕緊鑽了進來,笑眯著眼說︰「謝謝阿姨!」
雪倩一臉不情願地將顧俊良帶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間很小,顧俊良只是微微側下臉,便將房間打量完了。他站在書桌旁問道︰「這麼小,你怎麼住得慣?」
雪倩挑眉冷笑,「你是在嘲諷我嗎?我現在這種狀況,沒有流落街頭已經是萬幸了!」
顧俊良看得出她在生氣,卻猜不到她為何生氣。低頭摩挲著自己的雙手說︰「前幾個月我去國外出差,回來才知道唐氏發生了這麼多事。看到你給我打過電話,我撥回去的時候已經是空號。去找裴律師,她也不知道你的去向。」
雪倩心里微微一顫,本想說原來如此,忽又覺得好像不對。她疑惑地問︰「送快遞的需要去國外出差?」這個謊也撒得太不靠譜了吧!
顧俊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模著後腦勺笑道︰「其實我是保鏢,是快遞公司老板的保鏢。只是我們公司有個規定,每個人每個月都要做一天快遞員,體驗下一線業務。所以,我今天才會出來送快遞。」
不知他的話幾分真幾分假,雪倩沉默不語。過了片刻,屋外傳來嬰兒尖銳的哭聲。顧俊良皺了皺眉頭,說道︰「小孩子真是天使和惡魔的混合體,吵起來會要人命!」
雪倩苦笑︰「這還不算什麼,最可怕是你剛剛睡著,他卻開始大哭大鬧。」
顧俊良抬起頭,怔怔地打量著雪倩。幾個月沒見,她瘦了許多,眼楮有些浮腫,一看就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他沉思了片刻,忽然拍手笑道︰「遇見你真好,我也剛來S市。一個人租了房子,現在覺得房租有點貴,不如我把房子分租一間給你吧?不少字你放心,我那里絕對沒有嬰兒!房租咱們一人一半,誰也不吃虧!」
雪倩雖然有些心動,但想著自己壓根已經付不起房租了,又沉默地垂下頭。但要是留在這里,房東也會催她交房租。欠著一個陌生人的錢,倒不如欠著一個熟人的錢。想到這里,她用極低的聲音說︰「那個,我倒是可以跟你合租。只是我現在沒有工作,暫時付不了房租,可以等我找到工作再還你嗎?」不跳字。
顧俊良爽朗地笑道︰「鑒于你之前送了一個瑪瑙墜子給我,我可以免收你一年的房租。」
雪倩不悅地搖了搖頭︰「不行,你要是不收房租我就不去了。你要是同意我遲些時候補給你,我就搬過去住。」
顧俊良輕輕地嘆了口氣,都落魄到這個地步了,仍不願意欠別人一點人情。都不知該夸她高風亮節,還是罵她死要面子了。無奈之下,他淺笑著回道︰「好,那就等你方便了再給我房租吧。」
雪倩想了想,決定今天就搬去顧俊良家。這些日子,已經欠了房東不少人情,倒不如早點搬出去,讓他們找個新房客。反正她的行李少,將衣服收一收,便可以拎包走人。
老太太看著兩人提著行李走出來,詫異地問雪倩︰「你要搬走啊?」
雪倩笑著點點頭︰「謝謝這三個星期你們對我的照顧。我朋友有間空房,我先搬去那里住。」
老太太早就猜到她交不出下個月房租了,因此也不留她,笑眯眯地拍著她的手說︰「那祝你前程似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