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幻心離開一個月後,杜宇飛終于感覺到生活中好像缺了一點什麼。從前一回到家,就會有人開心地擁抱他,詢問他累不累;而現在只有空蕩蕩的房間和陰冷的床在等著他。慘白的月色透過落地窗映入房中,照得一屋子都是寂寞和淒寒。
杜宇飛借著月光走到酒櫃前,打開櫃子取出一瓶威士忌,倒了滿滿一杯走到沙發上坐下。他仰起脖子將酒一飲而盡,然後看著天花板發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漸漸向他襲來——如果此生,他在也見不到許幻心,不能跟她長相廝守,他該怎麼辦?也許隔個三五年,他們再度相遇,那時候她已經是別人的妻,懷中還抱著一個乖巧的小孩,而他依舊孤身一人,無法再愛,那該多麼絕望?
就在他快要被這股心慌和不安淹沒時,他的手機很及時地響了起來。那刺耳的滴滴聲,將他拉回了現實中。
「我表哥跟你學習快一個月了,他表現怎麼樣?」雪倩在電話那頭,關切地詢問道。
杜宇飛揉了揉太陽穴,打起精神回道︰「還不錯,趙慕飛的應酬能力特別強。這一個月,他拉到不少政府團購。你表哥是個人才,從前還真是看低他了。」
雪倩得意地笑了︰「所以我一直說,世上沒有不能用的人。一個人能發揮什麼作用,取決于你怎麼用他。」
杜宇飛笑著搖搖頭,「你這個事後諸葛亮,不如告訴我,我該怎麼追回許幻心吧?不少字」
「沒有別的辦法,厚著臉皮貼上去。那話怎麼說來著,好女怕賴男,往這個方向走下去準沒錯。」一說到這個話題,雪倩的口氣變得嚴肅起來。愛情哪兒有捷徑可走,沒有互相揣測過,互相猜忌過,甚至互相怨恨過,哪里算愛過呢?
杜宇飛嘆了口氣,說︰「可是我連她在哪里都不知道。她父母只說她出國了,具體在哪里,他們也不清楚。」
雪倩眼珠一轉,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這種事情,你應該去問裴麗。她手下的人自然會幫你查到許幻心的出入境記錄。」
受到雪倩的指點,杜宇飛茅塞頓開,當下就打電話給裴麗求救。第二天中午,裴麗就將許幻心的出行記錄傳真給了杜宇飛,詳細到她坐的哪班飛機,在當地住的哪家酒店。看到「普羅旺斯——馬賽」這個地名,杜宇飛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是他們約好將來度蜜月的地方。許幻心獨自去那里,說明她心里還有他。他一刻都沒有耽擱,拿上護照和行李就往機場趕,坐了最近一班飛機去法國。
在普羅旺斯的一片薰衣草田里,紫色的花海連綿起伏,一陣微風吹過,飄來淡淡的花香。花田的盡頭有一顆參天大樹,郁郁蔥蔥的枝葉向天空中蔓延去。在這棵樹下,站著一個穿白
襯衣和卡其色褲子的東方女子,她留著一頭齊耳短發,側臉的線條干淨利落,給人精明能干的印象。
許幻心深吸一口氣,攤開手臂迎向溫潤的微風。據說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她的愛情究竟在哪里呢?她將自行車停在樹下,沿著田埂慢慢往前走去。初夏時節正是薰衣草盛開的時候,紫色的花朵像從筆尖散落的墨水,一點點暈染開來,最後淹沒綠色的海浪。
在普羅旺斯,一切都慢了下來。常常可以看見頭發花白的老爺爺和老婆婆,坐在樹下乘涼,桌上放著兩三片面包和一支紅酒。他們一邊喝著酒,一邊聊著天,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他們用這種慵懶的姿態生活著,隨四季隨今天是晴或雨。
許幻心就這樣站在花海中,靜靜地,任時間一點一滴從她指間流走。直到日暮西沉,天空中的白雲被染成紫紅色,她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去。走到大樹下扶起自行車,她像一個剛放學的學生,一路哼著歡快的童謠,往家的方向駛去。
剛走到街口,就看見一個金發碧眼的小女孩,舉著一支玫瑰花向她招手。許幻心停下車,用法語跟她打招呼,問她有什麼事情。小女孩將玫瑰花遞到她手中,笑道︰「原諒他吧,他是真的愛你」這樣的句子,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口中說出來,竟顯得神聖無比。
許幻心詫異地揚了眉毛,歪著腦袋問道︰「他是誰?」小女孩眨眨眼楮跑開了。她搖搖頭繼續騎著車子往前走,騎了十來米,就看見平常在菜市場賣女乃酪的愛圖先生了。愛圖先生做的女乃酪非常好吃,每個星期幻心都會捧著一個大碗去他那里買新鮮的女乃酪。
愛圖先生笑盈盈地朝她走過來,忽然從背後拿出一支玫瑰花遞到她手中,「原諒他吧,他是一個好男人」
許幻心被他說得一愣一愣地,接過玫瑰花問道︰「你們到底在說誰?」愛圖先生淺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繼續往前走去,絲毫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在回家的路上,很多人從四面八方涌出來,有便利店的員工,面包店的老板,花店的老板,服裝店的老板,普通的當地居民。他們都微笑著向許幻心遞上一支玫瑰花,每個人都說著同樣的話——原諒他吧
走到家門口,將自行車停好,許歡心數了數,一共是98朵玫瑰花。費盡心思送她花,會是他嗎?她四周張望了一下,並未看見杜宇飛的身影。帶著一肚子狐疑,她推開院門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過了一會兒,房東麗莎小姐敲了敲許幻心的門,尖著嗓子說道︰「西西莉亞,樓下停著一輛漂亮的車子,說是來接你的」
許幻心應了一聲,走到窗邊一看,車上除了一個穿著制服的司機,並沒有其他人。到底是搞什麼鬼?猶豫了近半個小時,她換上一條碎花裙子,決定隨這個司機走一趟。她想確定一下,今天送她玫瑰花的人,到底是不是杜宇飛。兩人在一起一年多,他從沒有過這樣浪漫的舉動。莫非送花的另有其人,或許是一場異國艷遇
司機將許幻心帶到了一家精致的餐廳,餐廳的外牆被爬山虎纏繞著,整棟房子看起來有一種寧靜淡雅的美。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朝餐廳里面走去。一踏進門口,立即就有人開始拉小提琴。幻心之前來過這間餐廳,生意還算不錯,可是今天卻空蕩蕩地一個人都沒有,顯然是有人將整間餐廳包了下來。
服務生領著她走到餐廳中央的餐桌旁坐下,立即為她斟上檸檬水。許幻心向他點頭致謝,無聊地敲著桌面。忽然,餐廳的燈光暗了下來,一個身著西裝的男人從轉角處走了出來。她一眼就認出這個身影,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她立即向門外走去。
杜宇飛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哀求道︰「幻心,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把話說完好不好?沒錯,從前我是喜歡過唐雪倩。可是我對她的感情,更像是一種恩情。有一件事我沒對任何人講過,在我大學畢業那年,我母親生了重病沒錢醫治。所以我去做傳銷,騙了同學不少錢。後來事情被人揭發,老師和同學們要將我送到警察局去。雪倩听說這件事,不但替我還了錢,還替我母親付了醫藥費。所以,我一直非常感激她,久而久之就把這種感情誤以為是喜歡。直到我遇見你,你的一顰一笑都可以牽動我的心跳,看到你難過我比你難過,看到你開心我比你開心。我才明白,什麼叫做*情」
听到這番話,許幻心的身體僵住了。想不到杜宇飛也有這麼辛酸的過去,她一直以為他的人生順風順水,一畢業就進了唐氏,輕輕松松做到銷售經理,長得英俊瀟灑,拿著百萬年薪。此刻才知道在這段迤邐風光的背後,也有著一段艱苦的付出。
杜宇飛走到她面前,單膝跪下,遞上一束玫瑰花和一枚戒指,鄭重地說道︰「幻心,嫁給我吧」
可是許幻心並沒有像大家預期地那樣,欣喜地接過戒指,高興地說一聲我願意。她出人意料地哭了起來,起初是小聲抽泣,後來變成了放聲大哭。杜宇飛站起身,替她抹去淚水,心疼地說道︰「哭什麼?我知道是我不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彌補吧」
許幻心擦了擦眼淚,哽咽道︰「這件事我也有錯,其實我是一個很自卑的人。我很怕你不是真的喜歡我,怕有一天你會離我而去。」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拽住杜宇飛的袖子,拽得緊緊的,生怕一個浪花打來,就將他們兩人沖散,從此天各一方。
听到自卑這個詞語時,杜宇飛覺得很不可思議。人人都覺得許幻心是一個自信又沉穩的女人,動如月兌兔靜若處子,這樣完美的人也會自卑?他笑著說道︰「傻丫頭,像你這麼優秀的人都要自卑,那別的女人還怎麼活。」
許幻心搖搖頭,抽泣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就離婚了。繼母又生了一個妹妹,大家都很疼她,而我永遠不討父母喜歡。所以我就逼著自己好好學習,事事都要完美,其實我很沒自信……當我听見你說喜歡雪倩時,我就想著你們是多麼般配,而我算什麼?」
「你對我而言是獨一無二,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杜宇飛鏗鏘有力地說道,雙眼散發著迷人的光澤。
許幻心仍舊不太相信,怯怯地問道︰「真的?」
「真的,我會用一輩子來證明。你願意嫁給我嗎?」不跳字。
「我願意」遲疑了片刻,許幻心垂下頭,羞澀地回道。她接過杜宇飛手中第99朵玫瑰花,伸出縴細的手指,讓他為自己戴上戒指。她認得這枚戒指,之前在雜志上看到它,她就指著雜志說將來一定要買這枚戒指。沒想到,他默默地記在了心里。
這時吧台響起砰的一聲,兩人抬頭一看,原來是服務生打開一瓶香檳,準備替他們慶祝。餐廳內的小提琴手和服務生們,都停下手上的工作,高興地鼓掌祝賀。小小的房間里充滿了歌聲、歡笑聲,引得不少路人好奇地踮起腳尖張望。
有了顧俊良和唐雪倩的前車之鑒,兩人一回國就跑到民政局領了結婚證,之後才開始籌備婚禮。
因為之前的誤會,給雪倩造成了不少困擾,許幻心和杜宇飛親自拿著請帖到海城來負荊請罪。雪倩看見兩人,佯裝生氣地說道︰「你說你們小夫妻吵架就吵架吧,干嘛非得把我拉進去過一趟渾水?」
許幻心想起那個沖動和任性的自己,覺得非常不好意思,不停地向雪倩道歉︰「抱歉,都是我不好,怪我太沒自信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看見她一臉著急的樣子,雪倩噗嗤一聲笑道︰「逗你玩兒的,我才沒生氣找個時間,把你那百分之十的股份還給你吧」
許幻心使勁地搖搖頭,眨眨眼楮說道︰「這個嘛,既然已經轉讓給你,我就不想收回來了。我打算退休做一個賢妻良母,學習下花藝和茶道,每天在家里做好飯等老公下班,等孩子放學。這樣的生活多美好,我才不要變成你和裴麗那樣。」
雪倩真沒看出來,許幻心精明能干的外表下,居然是一顆小鳥依人的心。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倒也挺般配的。雪倩笑笑,說道︰「雖然我痛失一員猛將,但也祝福你們,希望你們每天都甜甜蜜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