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辦公室內靜悄悄的,只听得見鍵盤敲打的聲音。員工們不時探起頭朝會議室張望,幾個老總正在里面討論事情。開完這場會,顧俊良就該去香港為公司的上市做準備。上上下下忙活了三年,都等著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過了明天,辦公室里也許會誕生好幾個千萬富翁和百萬富翁。
會議室的門吱一聲打開了,那些輕輕冒起的腦袋趕緊縮回了座位上。顧均良和孟奇一前一後地往辦公室外走去,身後緊跟著好幾個高層領導。
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沈蘭芝坐在前台的椅子上。她站起身朝顧俊良走來,伸出縴細的手指想替他理理領帶。顧均良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脖子,沈蘭芝的手配合地往前伸了一伸,終究還是抓住了他的領帶。
其實領帶扎得好好的,哪里需要理,沈蘭芝不過做做樣子給大家看,讓人知道她跟顧俊良一如既往地親密。戲演得差不多,她抬起頭笑道︰「希望一切順利。」頓了一頓,她又低聲問道︰「等你回來,我們就會舉行婚禮吧」這既是個問句,也是個感嘆句。顧俊良根本沒得選,無論他願不願意,三年前許下的承諾還是要實現的。他輕輕地應了一聲,快步朝門外走去。
上市前一晚,大部分高層領導都會失眠,顧俊良也不例外。誰也不知道明天上市後,股價到底是節節高升,還是會跌破發行價,因此每個人的心里都沒有底。
在酒店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決定去樓下的酒吧喝兩杯。昏暗的酒吧里,三三兩兩的人群聚在一起小聲低語著。顧均良環顧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看見熟人,他走到吧台前坐下,點了一杯威士忌。
酒吧里播放著低沉的爵士樂,客人听久了難免會昏昏欲睡。顧俊良無聊地晃動著手中的酒杯,冰塊撞擊著玻璃發出清脆的聲音。這時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坐到了他的旁邊,點了一杯紅酒慢慢品嘗起來。
男人喝了幾口,扭頭看了顧俊良一眼,忽然欣喜地叫道︰「你是……夢達的老總顧俊良?」
顧俊良瞥了他一眼,微不可見地點點頭。最近為了替公司宣傳,他接受了不少雜志訪問,認出他的人越來越多,這讓他有些無奈。
男人咧嘴笑道︰「你來香港是準備明天的上市吧?站,有對你們夢達的上市做專題報告。」
顧俊良接過卡片,笑道︰「失敬,失敬謝謝你們公司最近幫我們做的一系列報道,起了非常大的宣傳作用。」
阮致成搓了搓鼻子,回道︰「我個人非常欣賞你,我覺得你是新生代企業家里最有魄力的一個。」他的笑容非常誠懇,瞬間融化了顧俊良的防備。
身邊忽然多了個知己,顧俊良越發精神起來。他瀟灑地理了理外套,說道︰「你太謙虛了,我也注意你們公司很久了。IT技術日新月異,你們公司始終保持領先地位,阮先生功不可沒。」
阮致成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腦袋,笑道︰「我看我們還是不要互相說客套話了,既然這麼投緣,不如喝一杯吧?不少字」說著舉起酒杯與顧俊良踫了一踫,痛快地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顧俊良覺得不夠盡興,索性叫侍應生又開了一瓶威士忌,兩人湊在一起對酌起來。這兩人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滔滔不絕地聊了起來。從最初創業的艱苦聊到守業的艱難,以及個人的興趣愛好什麼的。
聊得正起勁,阮致成的電話響了起來,他說了聲不好意思扭過頭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小寶歡快的聲音,「阮爸爸,你明天會給我帶杏仁雪花餅回來嗎?」不跳字。
阮致成對于這個稱呼相當滿意,笑著回道︰「沒問題,明天一定給你帶回來。這麼晚了還不睡覺,媽媽在旁邊嗎?」不跳字。
「在」小寶討完吃的,立即將話筒遞給了雪倩。雪倩接過話筒,溫柔地問道︰「這麼晚了,還在忙嗎?」不跳字。
「沒有,跟朋友在酒吧小酌幾杯。」
「那你繼續跟朋友玩吧,明天回來打電話給我。」
「好的」,阮致成掛掉電話,回過頭繼續跟顧俊良侃大山。
顧俊良羨慕地問道︰「你兒子打來的?」
「還不是兒子,是我女朋友的兒子。我倒是希望他快點變成我兒子,這樣他**媽就是我老婆了。」阮致成這幾年也向雪倩求過幾次婚,可是她都以自己還有未完成的事情拒絕了。
顧俊良揚了揚眉毛,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不知什麼樣的單親媽媽,會把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男人迷得神魂顛倒。
當晚兩人一直喝到了十二點,方才興意闌珊地離開酒吧,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夢達在香港正式上市,上市當天就漲了近20,顧俊良搖身一躍成為國內十大富豪榜上的貴客。他一回到S市就受到各大媒體的追捧,許多財經雜志都刊登了他年輕時候艱難的創業史,他的知名度漸漸趕超當紅明星。
沈蘭芝知道,如果她再不抓緊時間行動,遇到的競爭對手會越來越多。好不容易等到周末,她趕緊拉著廖小雯殺到顧俊良家去。
看見母女兩人站在門口,顧俊良毫不掩飾自己的厭煩,皺著眉頭問道︰「這麼早,有什麼事嗎?」不跳字。
廖小雯在這兩年跟顧俊良斗智斗勇的過程中,也鍛煉出過硬的心理素質。對于他的不耐煩和皺眉,視而不見,將門一推徑直走進了屋里。她一邊走,一邊居高臨下地說道︰「俊良啊,我說三年的守孝期也滿了,夢達也成功上市了。今天該好好談談你跟蘭芝的婚事了吧?不少字」
顧俊良關上門,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著還有什麼借口可以用。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廖小雯已經轉過身,用鮮紅的指甲指著他說︰「你要是覺得在這里談不出什麼結果,不如咱們去均廷的墓前慢慢談。反正我們也很久沒有去給他掃過墓了,當著他的面一次把話說清楚。」
廖小雯雖然一輩子都沒參加過什麼文藝表演,但現在演起戲來火候拿捏得相當準,知道什麼樣的音調可以把人壓得死死,毫無還手之力。
顧俊良立即被這把聲音壓下去,矮了半截。還想掙扎,還想抵賴,一切都是妄想他嘆了口氣,點點頭說道︰「這事是該辦了,一切由阿姨你決定吧。」反正他這條爛命都是沈家的,要他的人也盡管拿去吧,隨便她們怎麼折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阿姨帶著一個三十一歲的老小姐,到未婚夫家來逼婚,這樣的戲碼也著實可憐。顧俊良看了三年,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
廖小雯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慢條斯理地坐到了沙發上,向站在她旁邊的蘭芝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也坐下。沈蘭芝坐到沙發上,一臉得意地看著顧俊良。那神態像是在說,要你躲著我,你欠我們沈家一條命,躲到天涯海角,也會讓你用一輩子來償還。
顧俊良打了個哆嗦,撿了離兩母女最遠的位置坐下,靜靜地等待廖小雯發號施令。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種高亢的語調宣布道︰「這樣吧,婚禮就定在一個月後。一定要辦得隆重大方,蘭芝陪你守了三年孝,多不容易我覺得馬爾代夫不錯,不如在馬爾代夫舉行,包個專機讓親戚去那邊度假順便觀禮。」顧家人丁稀少,本來就沒什麼親戚,這里所指的親戚當然是沈家的。
顧俊良機械地點著頭,表示他沒有任何意見。
「至于新房嘛……」房子是大件物品,說到這個話題,廖小雯故意拖長了聲音,以此來表達她對于這個問題的重視。她略微頓了頓,繼續說道︰「听說愛琴海小區有精裝修的別墅,可以拎包入住。現在只剩一個月時間,也來不及去買房裝修。我覺得這個小區挺適合你們兩人,離你公司也近,上班方便。不如下午,咱們一起去看看?」一雙索求無度的眼楮,直直地盯著顧俊良,毫不掩飾眼楮背後赤luo果的目的。
顧俊良擠出一個笑容,說道︰「不用了,阿姨說好就買下吧。」
「那房產證?」廖小雯揚起一只眉毛打量著顧俊良,因為太過用力,導致她半張臉都被扯歪了。
「房產證寫蘭芝一個人的名字就行了。」顧俊良一邊說著,一邊從身旁的小桌拿起一根煙,點燃抽起來。
廖小雯和沈蘭芝沒想到他今天這麼好說話,面面相覷一會兒,臉上浮現出克制不住的笑容。
廖小雯琢磨著各種條件都提得差不多了,今天可以到此為止了。蘭芝卻輕輕咳了幾聲,低聲問道︰「那戒指呢?」她用嗔怪的眼神瞪著母親,怎麼能忘了結婚戒指這麼重要的東西呢?
顧俊良勾起嘴角笑道︰「下午一起買吧,你自己去珠寶店挑,想挑多大的就挑多大的。我打電話叫秘書來陪你們去,我有點不舒服,想去補個覺。」說著,他站起身朝臥室走去,留下面帶怒意的母女兩人。
廖小雯本想發作,但考慮到今天已經得了這麼多好處,便將這股怒氣默默地吞進了肚子。等兩人結了婚,她有的是時間慢慢教這個女婿。
過了半個小時,秘書便趕到顧家,陪沈家母女買房子買鑽戒去了。听見房門砰一聲關上,顧俊良才松了一口氣。他從床頭櫃中翻出一個紅色的盒子,打開一看,他與唐雪倩的結婚戒指還安靜地躺在里面。
這是一對廉價的戒指,因為地震後許多珠寶店還關著門,他在百貨公司隨便買了一對。看著這對戒指,他吃吃地笑了起來。曾經有一個女人,不要大鑽戒也不要別墅,就願意嫁給他。可是他卻將她弄丟了,永遠也找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