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繡不願意當面拂了崔氏的意思,再說心中想什麼就表達什麼也不是她旁日的作風,當下笑了,道︰「母親放心,紅繡若進了門,定然會仔細幫著三少。三少爺聰明絕頂,不定還不需紅繡的幫襯呢。」
「哎,行兒這孩子……」崔氏的話沒說完,突听得門外傳來一聲輕笑。
「行兒來了,二娘可是在跟紅繡揭我的老底??」
商少行笑吟吟走了進來,在面對崔氏的時候,他的笑容比往常更燦爛了幾分,不是假笑,而是真誠的笑容。
崔氏嗔怪的白他一眼,「怎不在中廳奉茶呢?」
商少行道︰「還不是怕二娘將我年幼時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都說與她?」
紅繡無語,現在的商少行與叱 商場心事縝密城府頗深的千年狐狸簡直天壤之別。他雖也有風趣的時候,可不見跟誰這麼真心的露出笑顏來,見過他現在的笑容,紅繡心中總算有了個衡量標準,往後商少行這麼笑才是真心的笑。
與崔氏閑扯了一會子家常,紅繡起身告辭,崔氏瞧著天色不早,也不便強留。
臨出翠景院門前,崔氏道︰「紅繡,那鎏金釵你就戴上吧。」
「鎏金釵?哦」紅繡險些忘了崔氏剛才給了她那個說是「傳給未來媳婦」的木盒,她沒仔細瞧,還真不知里頭放的是什麼。
吩咐梅妝將木盒拿來,素手撫模盒面上精巧的雕工,隨即掀開了盒蓋。
盒中,一枚鎏金鳳釵橫臥其中,鳳翅舒展,鳳尾上皆以藍寶石做裝飾,鳳身攢以珍珠,凰口餃玉,垂落三縷珍珠流蘇,下墜三枚藍寶滴珠,華貴不失雅致,俏麗含著端莊。饒是紅繡見多識廣,也不得不驚艷了一番。
崔氏笑著道︰「這是當初夫人嫁入商府老爺送與她的。紅繡,你且簪上,給我瞧瞧。」
紅繡點頭,小心翼翼拿出鳳釵簪于鬢端,回頭看向崔氏,珍珠流蘇晃動,金釵鳳尾上的藍寶石折射陽光,與烏黑墨發呼應著幾乎晃花人眼,
紅繡微笑,剛想道謝,卻听耳邊傳來「啾」的一聲悠長的鳴叫,似清脆的笛音,又似鳥鳴。
「這是……」
崔氏面上笑容自打見了紅繡到如今,第一次如此真誠的開懷。
「好,甚好。這鎏金鳳釵名為‘鳳鳴釵’,是商家祖輩傳下與長媳的,老太太當年給了老爺,老爺贈予夫人,夫人去世前交給我,可戴在我的頭上它從來沒有鳴叫過。如今咱們長房一脈就只剩下行兒,釵在你頭上發出鳳鳴,是認了你做主子。」
紅繡一愣,好奇的將釵摘下左瞧瞧右看看,小小一枚釵,還會有什麼「玄幻」作用?人類就是如此,不論古代還是現代,一些理解不了的事情總會歸于一些奇妙的解釋上。她雖然也不懂,但猜想鳳鳴釵必定是構造奇特,內部某個部位起到了「哨子」的作用。
剛想將鳳釵放進木盒,崔氏道︰「戴著吧,這釵正配你。」
「是啊,小姐,就戴著吧。」梅妝也跟著勸。眼楮盯著紅繡手中的鳳釵羨慕又愛惜,女人對精致的首飾總是難有抵抗能力。
紅繡點頭將釵重新插回發髻,剛剛扶正鳳尾,又是一聲長鳴從她頭頂發出,不算響亮,卻悠長遙遠。
「回吧,行兒,你送送紅繡。」崔氏笑逐言開的望著紅繡,眼神充滿慈愛,讓紅袖禁不住想起死去的連翹。
商少行笑著行禮,道︰「是,二娘,我這就去送她。回頭在來給你請安。」
告別了崔氏,紅繡隨商少行出了翠景院,福全兒與梅妝遠遠的跟在後頭。
來至月洞門旁,商少行停下腳步,低頭問道︰「紅繡,方才我二娘都與你說什麼了?」
「你不是該听到了些?她只講了你們家的歷史,叫我幫襯著你一些。」紅繡說到此處,略微有些悵懷。
「紅繡在諸葛府中瞧慣了各種嘴臉,柳姨娘、秋姨娘,別看表面恭順著,對諸葛言然總是百般喜愛。可實際上,這次諸葛少爺昏迷不醒,我猜想定與一直最善良的秋姨娘月兌不了干系。我見了太多陰暗的東西,從不曾見做側室的會真心疼正室的兒子,你的二娘真是個好人。」只希望她別是個連翹那樣懦弱沒原則的愚蠢好人,免得害了自己。
商少行點頭,上挑鳳眼幽遠的望向別處,似乎在隱藏這某些心思和感情。最終嘆息了一聲,低頭瞧瞧紅繡。
「是,她待我視如己出,所以我也會待她如親娘一般。早年她伺候我娘,二人名為主僕,實質上情同姐妹。我娘過身之後,將我和二哥托付給她,她對我們,真是掏心挖肺的好。于我有恩的人,我永遠不會忘懷。」
紅繡抬頭,鳳鳴釵流蘇晃動,二人四目相對,半晌無言,似乎都想到曾經的傷心往事。
紅繡調整了一下情緒,才勉強一笑,道︰「三少,咱們不說這些過去的事,你定然還有旁的話對我說吧。」
「是,我有話說。」
商少行覺得此刻已經不必要再遮遮掩掩,坦然一笑,道︰「紅繡,我希望你能搬進商府來住。我與二叔的斗爭,如今與你來說已經不是秘密,你在外面,著實是……令我為難。」
紅繡是聰明人,一句為難便能了解他指的是什麼。商金氏牙尖嘴利,他怕是被嘮叨煩了?
然而,她不是聖人,也自問不是什麼爛好人,怎會因為他為難,就犧牲了自己的自由?所以這句話,紅繡並沒回答,而是佯作沒听見,轉頭望向別處,珍珠流蘇墜著藍寶石來回晃動,頭上鳳鳴釵再次低鳴。
商少行氣鼓鼓的抿了下嘴唇,本以為特意說了剛才的話,二人就是交心了,想不到打感情牌在她這里不起作用
如果她嚴詞拒絕,他一定會實施之前暗地里定下的計策,拿掉這個隱患。可她沒有拒絕,態度模稜兩可。
咳嗽一聲,商少行又思考半晌,道︰
「紅繡,來商府住下人多,定會伺候得你熨帖周到。」
「我們梅妝、丹煙和凡巧伺候的也不錯。」
「商府的廚子最會做魚,你不是愛吃千載江的白魚嗎?往後讓他們每日給你做。」
「再好的吃食總吃也膩味了。」
「我可以帶你去逛逛商府,你看上哪個院子,我就給你那個院子。」
「廣廈千萬間,睡覺也不過就那麼三尺的地兒,住哪還不一樣?」
「在府中你可以與我平起平坐,就算將來成親你也不必與我行禮,只在外人面前幫我做足樣子即可。」
「三少爺健忘?這些不是早先就商議好的,現下又拿來打發我,也忒摳門。」紅繡撇嘴,又道︰「再說了,我在外頭自由自在的慣了,到府里來人多是非多,麻煩定然會多起來。而且在外頭我是主子,自個最大,在府里還有那麼多人管著我,我何苦提前進來提前受罪。」
商少行頭嘴角抽了抽,他就不信不能說服她了
「要麼我現下指天為誓,往後只要你在府中一日,我便一日不納妾,我知你最怕麻煩,在我們的院兒里,我會盡量給你自由安靜的日子,妾氏多是非多,不論你我是否真夫妻,你做一天我的妻子,我便尊重你一日。」
紅繡似乎動容,抬起頭瞧著商少行,頭頂鳳鳴釵又一次低鳴出悅耳的聲音。
商少行無奈又加條件。
「商府經營綢緞織造印染刺繡裁制的生意,目前真正屬于我的也只有聚緣樓而已,如果還不夠,我可以每年給你聚緣樓一成的分紅。這樣總可以了吧?不少字」
「成交」
要的就是這個,干嘛不早說。
紅繡歪著頭笑起來,入商府似乎是勢在必行,既然一定要來,為何不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利益?是以她不將話說死了,吊著商少行的胃口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條件,最終達到自己最初想要的目的。
此時,商少行才明白自己似乎是著了紅繡的道,無奈的嘆了一聲,他們相識到如今,自己總是在她這里踫釘子,偏偏著道了又沒旁的法子,只能忍著。
「好了,三少爺,我也該回了,你早點歇著。」紅繡心情大好的拍拍商少行的肩膀,笑吟吟的走出月洞門。梅妝小跑步過來扶紅繡上轎,主僕二人風風火火離開。
商少行站在一旁,過了半晌才回頭,「福全兒。」
「是,少爺。」
「給紅繡姑娘將‘馨苑’騰出來。」
「少爺,怎麼不收拾正院兒?」
「待她過門之日,自然是要住正院的,現在她身為客人,還是住馨苑最為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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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府的事紅繡應了商少行,可沒當面應下老太太。紅繡猜想老太太對她與商少行的「交易」是不知情的,不然也不會接連幾日都請她道府里去,今兒瞧繡花樣子,明兒嘗新鮮小吃,後兒又有新打的首飾讓她選。
總之,與商府的交集頻繁起來,紅繡也逐漸能熟悉了復雜陌生的環境。
這日剛回了別院,預備換男裝去繡妍樓瞧瞧,丹煙突然進門,「小姐,九王爺府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