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用過午飯離開翠景院的時候,商少行臉上出現的是從未有過的興奮光芒。看著紅繡的時候目光盛滿了贊賞。
紅繡中午用了崔氏親手熬制的姜糖水,身子已經暖和不少,雪白的狐狸領斗篷便穿不住了,只是搭在肩頭上。見商少行奇怪的望著她,好笑的道︰「三少,怎麼這麼看著我?」
商少行俊美的臉因為興奮而泛著光彩,道︰「紅繡,我從未想過你竟有此奇才。」
紅繡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她不過是決定今年的月夕比評要繡亂針繡的屏風,與商少行商議了條選材用料以及構圖之後,用眉筆隨意畫了幅素描立體透視圖罷了,「近大遠小「,在現代幾乎人人知道的事情到了這里竟叫聰明絕頂書畫堪稱一絕的三少爺嘆為觀止驚為天人,著實是她意想不到的。
「三少,您過譽了。若說用毛筆作畫,紅繡真是不成的,您的畫惟妙惟肖,技藝非凡,反倒來稱贊紅繡‘奇才’,真是叫紅繡無地自容。」
商少行搖頭,面容雖然仍舊沉靜,可雙眼中的晶亮是如何也擋不住的。邁出門檻,下人將轎子備下,商少行卻擺擺手,道︰「紅繡,咱們走走可好?」
紅繡這廂一條腿已經邁進轎子,聞言回頭,詫異道︰「你我似乎不同路吧?不少字」
商少行盛意拳拳,沒想到興起之時被紅繡來了個燒雞大窩脖,抿了抿蒼白的嘴唇,斜挑了鳳眼道︰「你可是我未過門的媳婦,我就不能送一送你?」
紅繡無言以對,周圍下人們皆低下頭暗自竊笑,尤其以丹煙為最,未來的姑爺待小姐如此溫柔,他們又郎才女貌,她當然樂得他們多多相處。
見商少行仍站在一旁等著不入轎,似乎興致頗高,紅繡無奈,只得又跨出轎子。左右自己午飯吃的太飽,馬上坐轎子也于身體無益。
「也好。既然三少爺吩咐,紅繡哪敢不從。」應是應下了,可姿態拿的不低。
商少行好笑的搖搖頭,走在了前頭,紅繡不甘落于他身後,追上前與他並肩走向右側的抄手回廊。商福全與丹煙對視一眼,好笑的帶著一應奴僕遠遠跟著,盡量不壞了主子的好事,遠遠瞧著並肩而行的二人,下人們君忍不住贊嘆他們是天作之合。
商少行身著魚白色織錦雲紋外袍,衣襟袖口處用藍色絲線繡著雲水回紋,淡雅干淨,加上他身長玉立,氣質飄然,隱有勁松之態;紅繡身材嬌小,氣質高潔,跟在這樣一個耀眼的男子身旁絲毫不落下風,微風吹來,肩上斗篷被吹動,二人腦後長發均飛舞而起,仿佛每走一步,都漸漸要融入古色古香的水墨畫中一般。
「三少爺,其實若可以,你旁日可以經常走動走動,對你身子只有益處。俗話說‘生命在于運動’,總是出了書房就是商鋪,再好的身子也會毀了。」紅繡抬起頭笑道。
「是,我也知道。不過明白是一回事,真要去做是另一回事。」
商少行背著手,看著回廊外的景色嘆了一聲︰「有些時候像這樣閑听落花,吐納雨馨,對于我來說都是一種奢侈。你也忙活繡妍樓一陣子,應當知道,僅是一個繡妍樓,賬本子都夠你瞧的,更何況商家的生意從南方的養蠶吐絲織造印染,一直道現下的縫制成品,哪一樣不需要操心勞神?每到月末各地的賬本子一到,便是喝口茶的功夫都是偷來的。」
紅繡理解的點頭,「我明白,其實若不是為了爭口氣,倒不如有幾畝地,放兩幾牛的日子來的舒坦。」紅繡看向遠方,眸中神采晶瑩︰「不用錦衣玉食,只要有一間陋室,兩本閑書。想繡花了縫上幾針,想喝茶了沏上一壺。‘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若是再能找到一個知心人,兩情相悅永不厭,‘一生一世一雙人’,便給個神仙做也不換了。」
商少行低頭瞧瞧紅繡,突然覺得她天真的可愛,「這些日子咱們這種人是永遠不可以奢望的。」
「為什麼?」紅繡仰頭看他。
「因為責任。」商少行語重心長的道︰「紅繡,從你‘斗’出諸葛府,踏入了這一行當,展露出過人的繡藝一開始,你的日子便不可能安于一陋室了。你難道不知你的‘雙面三異繡’已經與北冀國趙姬的‘雙手異飛繡’稱為天下雙絕了嗎?你的繡法,多少繡娘競相鑽研都沒弄明白,而趙姬的雙手異飛繡也同樣無人能學得通。」
紅繡無言以對,此事她哪能不知?
趙姬乃是北冀國第一繡娘,雙手異飛繡顧名思義,與「左右互搏術」類似,可以左右開弓,且速度如非,繡不同畫面而不會出錯,繡工也是一流,這種手藝她是做不來的。至于說有人研究她的雙面三異繡,紅繡倒是不擔心。
自打去年月夕比評繡過雙面三異繡之後,她便再沒有用過這種繡法,平日最多只是在帕子上繡小幅的普通雙面繡罷了。她知道,在古代她是靠著這門手藝吃飯的,若別人偷師學了去,天下獨一份兒不再存在,她的價值也會降低,北冀國若想要她的三異繡去研究可不容易,如果是雙面繡,也只能拿到小幅的帕子而已。
二人閑談著,一路緩步向馨苑走去。紅繡發現商少行不只是個徒有外表的富家公子哥,也並非只是一個簡單的「奸商」罷了。他博覽群書,見解獨到。若是南楚國沒有商人之子不可以考科舉的說法,他所懂得的也足夠考個進士吧?不少字
雖然南楚國許與她熟識的中國古代截然不同,但文化歷史等方面皆大同小異,于時下政治,他們二人的想法往往不謀而合。于詩詞歌賦,紅繡雖沒有古人「原創」的詩詞功底,但從小到大五千年中華的精品詩詞腦袋里也「庫存」了不少,如今隨便說上兩句,便能與商少行交流半晌。
商少行瞧著她的眼神越發晶亮,待到了馨苑門前,他停住腳步問︰「紅繡,我真不知你竟然是如此博學多才的奇女子。令堂究竟請了何方高人于諸葛府中秘密將你培養起來的?」
紅繡一時不好回答,只裝作沒听到,走了兩步突然回頭,俏皮的道︰「三少爺,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就‘送’到此處吧。」
商少行想不到紅繡會如此說,當下愣住。遠處的丹煙與商福全二人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丹煙。」紅繡白了她一眼。
丹煙立即低了頭強忍著笑意,不敢再做聲。
誰知她這一眼不自覺流露出的媚態,倒叫三少爺看痴了去,紅繡回頭,正對上商少行深邃的雙眸。怔然之下俏臉一紅,轉身走入院子頭也不回的道︰「丹煙,三少爺大駕光臨,還不去沏壺好茶來。」
丹煙忙點頭應是,一溜小跑的去沏茶。
商少行望了望天,自言自語道︰「既然都沏好茶了,不進去吃一盞似乎不通情理,也罷,也罷……」嘆了一聲,邁步如了門檻。
商福全等一干下人站在不遠處,見到三少爺如此,皆忍俊不禁,商福全臉上笑容尤為歡喜,自從見了未來的三少女乃女乃,三少爺的笑容也比平時多得多了。
紅繡與商少行在正廳坐定,前後門皆敞開著,威風吹來送進陣陣花香。珠簾晃動搖曳光影。
不多時,梅妝手捧茶盤進了門,低著頭來到跟前,先端了一盞茶放在紅繡跟前。
「小姐,請用。」
又拿起另一盞白瓷茶盞遞給商少行,「三少爺,請……啊」
話沒講完,茶盞沒拿住,整個一盞茶都潑在商少行衣襟上。
商少行皺眉,忙起身抖衣裳。
梅妝驚恐的退後一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三少爺,可有燙傷?」
「無礙的,」商少行擺擺手,人有失手,小丫頭也並非故意,再說就算看在紅繡的面子上他也不能怪罪,只揚聲道︰「福全兒,回去給我取衣衫來。」
商福全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梅妝,轉身撒腿跑開了。
紅繡見商少行並未燙傷,放下了心,看向梅妝,只覺得事情蹊蹺,可又說不出哪里蹊蹺。
「梅妝,你起來吧。」
「是,小姐。」
梅妝哽了一聲,撐著起身,卻皺眉「嘶」的吸了口冷氣。
紅繡一驚,忙上前扶住她,手踫到她手肘,疼的梅妝越發紅了眼眶。紅繡察覺不對,刷一下將她衣袖擼了起來,只見她細白的胳膊上竟然不滿了淤青。
「梅妝,這是怎麼回事」
梅妝仿佛被欺負了的孩子,嗚咽著哭了出來,「小姐,奴婢跟著您,從沒受過那許多苦,商府里規矩多,奴婢吃也不對,打掃也不對,蘇媽媽管教的嚴,錯一次就掐一次。」
紅繡眯起明媚大眼,「那你方才進來怎麼不說?」
梅妝怯怯的看著紅繡,又瞧了瞧一旁的丹煙,諾諾道︰「小姐,丹煙不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