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妃今日穿著寶藍色的大氅,豎著北冀國男子常梳的發髻,頭頂紫金簪別著,顯得人美如玉,加上言談舉止之間毫不做作,看不出一丁點女兒態。她一路走在前頭為紅繡引路,紅繡也只是沉默的跟著,不多時,一行人到了一家名為「君來好」的客棧門前。
回頭瞧了眼梅妝和丹煙,蘭妃道︰「諸葛姑娘隨我來,至于這兩位姑娘,在下已備了一間上房,專供他們臨時休息。」
怕她們去報訊?紅繡嘲諷一笑,即便報訊了她們又能如何?
「貴主人想的真是周到,我的兩名婢女都是窮孩子出身,加上我在南楚國也甚少出門,他們還都沒機會見識見識客棧的上房是個什麼樣兒呢。」
梅妝笑吟吟的接過話茬,「多謝這位公子,奴婢謝過了。」
蘭妃到底是老油條了,面對紅繡的嘲諷不以為意,僅是微笑道︰「不必謝了,諸葛姑娘,請隨在下往這邊來。」
紅繡點頭,坦然的跟在後頭。
梅妝和丹煙面露擔憂之色,向前追了一步。
「小姐」
「無礙的,你們稍候片刻,該吃茶吃茶,該用點心用點心,這位公子的主子可不會怠慢客人呢。」擺了擺手,紅繡給他們一個安撫的眼神,便隨蘭妃跨出大堂後門,另有兩個年輕的小廝,帶著丹煙和梅妝去上房休息了。
客棧的後院不大,人來人往格外嘈雜,轉過一個月洞門,又穿過兩條石子小路,紅繡與蘭妃二人七拐八拐的到了一處獨立的小院。
從門口看,白牆黑門,檐牙高啄,院中一株參天的勁松挺拔獨立,枝頭積雪。房檐上也積了雪,今日太陽正好,雪隱有開化的趨勢,正從瓦片上滑落下來,掉在地上發出啪啦一聲響。
蘭妃伸手做請的手勢,「諸葛姑娘,敝上就在里頭,已經相候多時了。」
「多謝你了。」
紅繡微笑道謝,向前一步,剛要推開院門。胳膊卻被蘭妃拉住了。
紅繡詫異回頭,挑眉詢問。
「主子畢竟是九五之尊,即便往年行事多有不便,可畢竟也是發號施令的人,他的話是聖旨,是無可違逆的,紅繡,你是聰明人,應當知道識時務者為俊杰,也應當知道如何能保著自己。」
「你是幫著他來勸我?」紅繡歪著頭笑,已猜到濮陽元灝請她來的目的。
蘭妃搖搖頭,看向一旁積了滿地的雪,嘆道︰「只是覺得你這樣的奇女子,若是枉送性命太過可惜。」自從上次林中逃亡,她一語道破了她的心思,她就對紅繡這樣蕙質蘭心的女子格外看重,隱約有「英雄」相惜的情愫。
紅繡點頭,從紫貂的斗篷下伸出雪白的小手,拉住蘭妃的右手輕握了一下,「多謝你了,你的話我全記著,只是,若留在北冀國,我也同樣沒有安生日子可過,你也是該知道的,我走,南楚國君會竭力保我。」
「你留,我皇陛下也會竭力保你啊。」
「也許在我還有利用價值之時,他是會竭力保我,可是在他心目中,我畢竟是個用利益可以交換得來的人,人一旦有了明碼標價,便沒了價值,他日他瞧不慣我了要殺我,我豈不是沒後路走?」
蘭妃沉默,紅繡說的不無道理。
紅繡嘆了一聲,拍拍蘭妃的手轉身進了院子。到時候若兩邊都要除掉她,她就是天下第一的倒霉蛋,而不是趕上穿越大軍的幸運兒了。
一路踏雪來至于雕花的木門前,抬手剛要推開,們已經吱嘎一聲向兩邊展開。
北冀國皇帝濮陽元灝穿了一身墨色瓖黑色狐毛領子的錦緞長袍,頭上束珍珠八寶發冠,白皙俊臉上滿是年輕人意氣風發的朝氣。見了紅繡,微笑道︰「諸葛姑娘,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多謝陛下,民女一切都好。」
二人來至屋內,地當間已經擺好了炭盆,皇帝與紅繡在炭盆旁面對面坐下,均伸出雙手烤火暖身,半晌都沒有說話。
濮陽元灝不說話,紅繡也不先出聲,過了約莫盞茶的功夫,皇帝終于沉不住氣,單刀直入的問︰「諸葛姑娘,上次朕與你提過的事,你考慮的如何?」
紅繡挑眉,上次皇帝不是還側面隱晦的說話麼,這次終于把一切挑明了。
「陛下,民女以為上次已與您談的非常透徹。」
「朕再說一次,只要你肯留下來幫朕,所有你想要的,只要不是做皇帝,你開口,朕便均允你。」
望著濮陽元灝的雙眼,紅繡微笑著道︰「陛下,不知您如何看待臨陣倒戈的降臣?」
濮陽元灝眸中精光一閃,也回望紅繡一雙清澈的大眼。
炭盆中的炭火燒的正旺,紅彤彤的散發著熱量,濮陽元灝沉默半晌,竟然站起身,一把拉過紅繡的小手向自己扯來。
紅繡被拉的猝不及防,一個踉蹌跌在濮陽元灝臂彎中,心驚之下忙著推開,卻不料他一雙健臂已經將她攬的死死的,動也不能動。
「陛下,您這是做什麼?」將驚慌掩藏在心底,紅繡冷靜的問。
濮陽元灝低頭望著近在咫尺的精致眉眼,眸中閃著紅繡讀不懂的精光。
「朕知道你的顧慮,若你肯來北冀幫朕,將你腦海中所知奇思妙想盡數傾倒給朕,你便是朕昭陽正宮的主人。」
「」紅繡張大了眼,驚異的望著年輕的皇帝。
濮陽元灝的左手抬起,長指輕輕描畫紅繡的眉眼,「這麼美,又這麼聰明,做朕的皇後剛剛好。」
這一句話,總算讓紅繡回過神,鼻端陌生的男性氣息讓她渾身不自在,但也知道現下掙扎無用,于體力,她定然不會是他的對手,更何況他在暗中還有侍衛保護,真的沖突起來,她只有吃虧的份。
「陛下,您愛上民女了?」
紅繡明知故問,雙眸燦爛若盈滿星辰,燦燦的望著濮陽元灝。
皇帝坦誠一笑︰「並未曾,但你這樣的女子,要愛上你並不難。」
紅繡嘲諷一笑︰「這麼說,現下陛下單純就是為了我腦子里的東西,才用國母的身份做交換?」
濮陽元灝不置可否的微笑。
趁他注意力分散,紅繡向後退開一步,他的手也自然而然的推開,並未在追纏。
「陛下,若陛讓我做正宮國母,您後宮中的嬪妃所代表的派別可會輕易答應?您無非是給自己找了個麻煩,屆時要費諸多的事,民女不說,您也清楚。」
紅繡察言觀色,見濮陽元灝面上松動,又道︰「民女雖然身份卑微,可行事也有自己的準則,我的夫婿,必須疼我愛我如我敬他愛他,我一生只有一個夫婿,而我的夫婿也要做到只有我一個妻子,正所謂一生一世一雙人。您為了民女,做得到遣散後宮嗎?」。
「你……」
「還有最重要的,民女已有婚約在身,且我未來夫婿待我不薄,我無法做出背信棄義之事。」
紅繡望著濮陽元灝越發深沉的臉,藏在袖中的雙手不自覺緊握。她怕的事情諸多,正如她方才與蘭妃所說,功名利祿尚且做不得交換,做一個後宮之中的「金絲雀頭領」又有什麼好看的。
況且她不幫北冀國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她找不到理由。若她認定的事,赴湯蹈火她也要完成,可她現下,真是找不到半點理由來為濮陽元灝賣命,將自己陷入重重危機之中。
濮陽元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本以為她覺得條件不夠豐厚,給了她個國母的地位,可她卻如此不識抬舉,弄得他剛才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在後宮中他何時吃過這種憋
「既然如此,你走吧。」
「多謝陛下,民女告退。」
紅繡恭敬的福身一禮,才剛走到門前,皇帝便說︰「回程的路上,朕不再保你的安全。」
「是,多謝陛下提醒。」
看著紅繡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院門外,濮陽元灝攥緊了拳頭又松開,臉上已經恢復了往常的神色。對她,他有珍惜,可並未痴迷到忘記自己是誰的地步,一個爭取不來的帝國智者,留著便是個禍害。
「蘭兒。」
「陛下,臣妾在。」
身著男裝的蘭妃緩步走來。
皇帝拉過蘭妃,在她耳畔耳語了兩句,蘭妃臉色驟變,「陛下,這……」
「去安排吧」
濮陽元灝的語氣篤定,蘭妃說了一半的話只能咽下,最終嘆了一口氣,恭敬的行禮︰「是,陛下。」
紅繡與梅妝和丹煙一同回到客棧的時候,趙姬已經告辭了。三人面色均有些沉重,完全沒了出門時候的興致,剛預備回屋去,商福全便迎面過來,道︰「紅繡主子,三少爺請您過去一趟。」
紅繡點頭,回身吩咐梅妝和丹煙處理鴨絨,又細細的說了方法,自己與商福全一同到了商少行鎖住的地字一號房。
「三少找我有事?」
「嗯,府里來的信。」商少行言簡意賅的說完,將一張信紙遞給紅繡。
紅繡細細讀來,心道他們不在,府里果然是要出亂子的,就知道商二老爺不會消停。可看到最後,她臉上血色驟然褪了個干淨。
「怎麼,怎麼會這樣」
信紙飄落在地上,上頭赫然寫著「……另有一事稟明少爺。馨苑一婢女凡巧,前日溺斃于府中蓮池,二夫人已命人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