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巧好端端的怎會在蓮池溺斃?紅繡滿心疑竇,手腳冷汗直冒,四肢冰涼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不自覺後退兩步卻撞到了身後的交椅,發出好大一聲響。
「紅繡……」
商少行站起身向前邁了一步,想伸手去扶,半路卻停住了動作,無法去踫觸她。
望著她蒼白的臉色,他的心中百味陳雜,突然有一種不可言喻的負罪感。他的手不是沒有沾過血,打罰下人的事也不是沒有做過。他這樣的人,旁日精于算計,早就已經不將這些所謂的仁慈放在眼中,可如今看著紅繡的難過,他還是不能阻止內心的憋悶。想到凡巧那丫頭的音容笑貌,商少行也惋惜非常。
「沒,沒事,我只是……」紅繡回過神,慘白著臉擠出一個強笑,眼眶發熱,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是我不好,不該留她在府里。」
她早該想到的,商金氏欺負不了她,又怎會輕易放過她院子里的人。出門的時候應該帶上凡巧的啊,反正已經帶了兩個丫鬟,也不在乎多她一個。她就是太自私了,當時只想著讓凡巧在府里幫她注意著一些動向,利用她「喜言是非」的特點幫她注意一些平日別人注意不到的事,可沒想到,竟然會害她喪命。
眼見紅繡淚眼朦朧,哭的梨花帶雨,商少行背在身後的雙手握成拳,對于一個生命逝去的感嘆,都不及紅繡的眼淚讓他心疼。
心疼?
商少行驚覺自己的想法,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情緒竟然會再次因為一個女子而出現在自己油鹽不進的心里。一張俊臉陰沉下來,緊抿著略微泛白的嘴唇一言不發。
紅繡用袖口拭淚,「三少,若沒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歇著了,至于二老爺那件事……」
商少行嘆了一聲,「放心,我先想法子阻止他購進那批料子,我的人也是瞧見動向了才給我傳了信,一切應該還來得及。」
「嗯。」紅繡點頭,轉身離開了商少行的房間。才剛邁出門檻,卻迎面撞上了君小魚。
君小魚懷里的油紙包險些掉了,眼楮一瞪哼道︰「你瞎了還是傻了,沒瞧見有……」呵斥的話說了一半就咽了下去,這次沒誰點她的啞穴,因為姬尋洛不在,她只是看到紅繡哭紅的眼楮,突然覺得心下不忍,一甩袖子轉身走開,嘴里還不停的叨叨著︰「最討厭這樣軟軟弱弱的人。」
軟弱?紅繡不僅自問,她是不是太軟弱了,才會讓府里敵視她的人有恃無恐的害死她的丫頭。與凡巧雖然不如與梅妝和丹煙親近,畢竟也是朝夕相處過的人啊。
這一夜紅繡都無法合眼,閉上眼仿佛就看得到凡巧每次與她說起那些閑話時候眉飛色舞的表情。
梅妝和丹煙得知了消息,也是默默垂淚,怕引得紅繡傷感,她們哭也都是到外頭偷偷的掉眼淚。在紅繡面前還要強作歡笑。主僕三人同樣的心思沉重,一夜無眠的做活,次日一大早,倒是將紅繡給商少行的鴨絨背心縫制了出來。
用梅妝打來的冷水洗漱了一番,紅繡換了一身素色的襖裙,外頭罩著北冀國的棉褂子,懶懶的斜靠在窗前。
「丹煙,你將羽絨背心給三少爺送去吧。」
「是。奴婢這就去。」丹煙和梅妝一樣都哭腫了眼楮,也沒了往常與紅繡說說笑笑的心思,抱起軟綿蓬松的背心來到商少行的房外,沒等進門,剛好看到商福全拎著水壺迎面過來,壺嘴兒還冒著熱氣。
「丹煙姑娘。」
「福全兒,三少爺起身了不曾?」
「哎,少爺是根本就沒睡,坐在案前看了一夜的賬冊,可半晌也翻不上一頁,明顯的是在想心事,愁眉緊鎖唉聲嘆氣的。」
「我們那位也是,一夜沒睡。」丹煙嘆了口氣,將懷里的包袱遞過去。︰「這是我們小姐給三少爺的,勞煩你了。」
商福全接過包袱,只覺得軟綿綿的,知道紅繡姑娘點子多,他做下人的再好奇也無權拆主人的禮物來看,只得好奇的小聲問丹煙︰「這里頭是什麼?」
「待會三少爺看了你不就知道了?」丹煙擺了擺手,轉身走開了。
商福全撇撇嘴,也轉身進了屋子。
上午紅繡靠著床榻小睡了一會,待到中午到樓下用飯,發現商少行本來瘦高的身形似乎胖了些。心知他必然是穿了那件羽絨背心,心里欠了他的感覺總算是消弭了。
「紅繡。」見了紅繡,商少行鳳眸中閃著興奮的光,「你是如何想到的?」
「什麼如何想到?」君小魚咬著烤番薯,含糊不清的問了一句。
姬尋洛奇怪的望著紅繡,與商少行一樣等她的回答。
「沒什麼,只是突發奇想而已,那個料子我選了很久,費了不少力氣才找到織造如此密實的絲綢,雖做了一些處理,可仍然避免不了鴨毛鑽出來,好在咱們快要離開北冀國,等回了南楚便沒有這麼冷,也就用不上它了。三少爺前些日的照拂,紅繡再次謝過。」紅繡說著福了一禮。
「你我之間無須如此客氣。」原來是前幾日貂裘的事,他還當她是心疼他受冷呢。
看著她憔悴的小臉,商少行又是心疼又是尷尬,在也沒有什麼比會錯意來的讓人羞惱了。可話依舊是要問的︰「紅繡,你做的那件小衣,若是大批量生產的話……」
紅繡無奈的搖頭︰「大批量生產不現實,我選的那種細密的絲綢造價極高,旁的料子鑽絨厲害,也是不行的,再者說鴨絨和鴨毛也要精挑細選,防止疫病。不是那麼容易的。」商少行倒是很有經濟頭腦,只不過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思去忙這些,再者說就算要做羽絨服,也是她繡妍樓來做。
商少行見紅繡奄奄的提不起興致,轉念又一想她還沒有過門,並非他的妻子,她也有自己的生意,便也釋然不在追問。
二人的談話從頭至尾都沒能讓旁人插言半句,姬尋洛冷著臉夾了口菜,看他不歡氣,君小魚也識趣的不惹他,幾人只安靜的用飯。
「三少爺,我有事與你商議。」
用完了飯,一行人上了樓,來到商少*房門前紅繡停住了腳步。
商少行回過身,「嗯,進來說話吧,福全兒,去沏茶。」
「是,少爺。」
商福全領命去了,紅繡隨商少行進了房門,在關門的一瞬,她清楚的看到姬尋洛臉上明顯的不甘和憤怒。心頭一緊,一種難言的感覺涌了上來,又苦又澀。
不多時,商福全將茶水送上,恭恭敬敬的行禮退了出去。紅繡端起茶盞吹了吹茶葉末子,低聲道︰「三少,我昨日見過北冀國皇帝了。」
商少行端茶盞的手一頓,疑惑的挑眉看她。
紅繡嘆了一聲,談話的具體內容瞞著誰,現在也不能瞞著商少行了,事情的成破厲害她必須與商少行言明,她不能讓商少行他們跟著自己送死。雖然理智的做法,是與商少行商議一個月兌身的辦法,可就算要與他商議,她也必須給商少行一個選擇的機會,不能在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拉他下水。
紅繡娓娓道來,將與皇帝的談話細細說了一遍。
越是听下去,商少行的臉色就越復雜,待到紅繡話音落下,商少行已經驚愕的瞪圓了鳳眼。現在,南楚皇帝當日為何會派人保護紅繡的疑團就徹底解開了,與他所知道的那些消息串聯起來,讓他得知了一個意料之中卻仍舊讓他心思振奮的消息。他未來的妻子,果真算得上是奇女子。
「三少,北冀國皇帝此次似乎真的是惱了。我想若是可以,咱們最好分頭而行,你帶著梅妝和丹煙先行回去,我走另一條路。畢竟此去邊關路途遙遠,又是大雪紛飛的,路程肯定會拖長,只要在北冀國境內,就是危險重重啊,紅繡不願拖累你們。」
「說的什麼話。」商少行面色沉了下來,「你自己走,等于是送死。」
「可與你們同行,便是拉你們一同送死。」紅繡認真的看著商少行。
商少行一雙瀲灩鳳眸中閃著寓意難懂的光,回望紅繡的雙眼,微微一笑,清俊面龐真如梨花綻開一般高潔淡雅。
「紅繡。」
「嗯?」
「便是送死,我也陪你走上一遭。」
紅繡瞠目結舌,他話語中的意思讓她不得不將心思轉到旁的地方,難道他對她……可是,不可能啊。
心緒紛亂,頭緒不明。紅繡蹙著眉頭︰「三少,你陪我歷險,難道也要拖累旁人嗎?」。
「旁人,你是說姬兄?」商少行微微一笑,「姬兄若是知道,肯定不會離開你身邊的。」
紅繡沉默,姬尋洛待她的心思她又怎會瞧不出來?可是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啊。自從他成親的那日起,他們注定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她不會委身為妾,他也不可能不對諸葛綠綺負起責任。她對他的刻意疏遠,並未曾將他逼退,頭些日子忙著正事,兒女私情她也未來得及去想,如今大難臨頭,也是時候找個機會,與他說明白了,免得拖累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