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能說不嗎?當然不能。明知道商少行要做什麼,她也只能點頭。
商少行笑著站起身來,步履翩然走到地當間,站在青蓮跟前。
跪在地上的青蓮只見面前多了雙雪白的靴子,三少爺若有實質的目光盯在自己背上,她感覺自己似被獵豹盯上的獵物一樣,渾身都不自覺的越發抖的厲害。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還有小姐撐腰呢,老太太現在月夕比評要靠著他們家小姐,小姐背後有人做主,她還怕什麼?
青蓮吞了口唾沫,心里安定下來。
商少行清冷的聲音足夠的威懾淡淡傳來︰「青蓮。我再問你一次。今日,是你家小姐吩咐你去的,還是你自作主張去的?」
「是奴婢自己。」青蓮仰頭看了商少行一眼,語氣無畏。
「你可知道你作答的後果?不急,你想好再答。」
商少行的聲音帶著些誘惑,似乎在說,說對了,你就活,說不對,下場會很淒慘。
青蓮看了眼自家小姐,金藝嵐對她微微點了下頭,越發給了她勇氣。
梗著脖子,青蓮挺直了腰桿道︰「三少爺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想威脅奴婢,屈打成招嗎」
「愚蠢的奴才。」商少行搖了搖頭︰「好,既然你完全認了,我也無話可說。」揚聲對著院子外,「來人青蓮不顧主子意願私自做主,以紅繡姑娘威脅本少爺,又陷害藝嵐小姐貞潔盡失,拉出去打她六十板子,逐出商府,立刻執行」
「是,三少爺」
外頭家丁不多時就拿來了條凳擺在蘭思院當中,有掌刑的家丁垂首進了門,一左一右架起青蓮就要往外走。
青蓮一看真的要打,立即慌了,六十板子,那不是要了她的小命嗎慌亂的看向金藝嵐,卻見主子低著頭,並未看向她的方向。青蓮的心涼了半截,尖聲叫道︰
「小姐,救救奴婢啊小姐……」
叫聲越來越遠,人已經被拉了出去,院子里不多時就傳來 里啪啦的板子聲和青蓮的尖叫求饒聲。
金藝嵐皺著秀眉,低頭不語。商少行則是背著手仰頭看著承塵,似乎那殺豬一樣的叫聲不存在一般。
紅繡低下頭,閉上了眼。發生這種事,她能怎麼辦?
不多時,尖叫聲弱了下去,板子聲音也停了下來,有人在門口回報︰「三少爺,人已經沒氣兒了。」
商少行背在身後的手握了拳頭,可臉上卻沒有表情,「葬了吧。」
「是。」
屋內氣氛有些冷,打死了青蓮,眾人都有些腳底發涼,尤其金藝嵐,手中的帕子已經被她絞的跟麻花一樣。
「如今罪魁已經打死,也該說說藝嵐的事了。」老太太也不問商少行,而是直接看向紅繡,道︰「紅繡啊,行兒畢竟是瞧見了藝嵐的身子,毀了人家的清白。你說應當如何是好?」
紅繡抬起頭,清亮的眸子望著老太太,無辜的道︰「此事當事人是三少爺與藝嵐小姐,重要的是他們二人的意思,老太太還是問問他們吧。」
老太太本以為紅繡「賢惠」,也有同情心,說不定就說出同意商少行納金藝嵐為妾的話。沒想到她竟然擺出一副「事不干己」的態度。
今天事兒都趕在一起去了,早上就跟商少行生了一股子氣,剛才在馨苑又被趙姬弄的心情大起大落,才剛回來喝了口茶,還沒緩過乏來,就又出了這樣亂的事。老太太心下疲憊,語氣也難免生硬,望著金藝嵐道︰
「藝嵐,你的意思呢?」
金藝嵐嬌羞的低著頭,手里仍舊絞著帕子,柔弱的道︰「全听老太太的安排。」
「行兒,你呢?」
老太太話音剛落,商金氏和金藝嵐已經期盼的看向了她。屋外的眾下人也都好奇的看著商少行,只等著他的反應。唯有紅繡一人,目光放在盆景上,似乎對商少行的回答絲毫不關心。
商少行坐在紅繡身旁的圈椅上,道︰「我不娶。」
金藝嵐猛然抬頭,紅腫的雙眸中含著眼淚,淒然的望著商少行。
「你」老太太抖著手指著商少行,斥道︰「你這個孽障,你毀了人家的清白,如今怎麼能不負責任?」
「祖母也瞧見今日之事罪魁禍首是藝嵐小姐屋子里的丫頭,才剛人已經打死了,我也算幫藝嵐小姐報了仇,說起來,她還該謝我吧。」
「你,咱們商家沒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子孫」
「祖母是在逼我娶她?」
「你瞧見人家姑娘身子,不娶了她你讓她如何是好?難道真忍心讓她青燈古佛一生嗎?」。
「那是她的事。」
商少行說罷,轉頭看向窗外。
金藝嵐不可置信的搖頭,搖落了一串串眼淚。她想不到啊,她設計的如此縝密,還犧牲了自己的貼身丫鬟,本以為會逼的三少爺答應了納她為妾,想不到他卻如此絕情,竟然全不管她的感受。
商金氏一跺腳,拉著老太太的手哭道︰「母親,你可要給藝嵐做主啊,這是造的什麼孽,藝嵐往後可怎麼辦,怎麼辦啊」
金藝嵐也哭道︰「我不活了,不要活了」
屋子里一團混亂,商少行清泠的聲音卻帶著不可言喻的穿透力,直傳入每個人的耳朵,他毫無感情的道︰
「要死,就選個痛快的死法。要出家,我去幫你安排城外的百惠庵。听說那個庵堂還不錯。」
「三少,你」
「你這個孽障」老太太氣的站起身來,哆嗦著手走到商少行跟前,指著他鼻尖道︰「今天這個責你負也得負,不負也得負」
「祖母您別忘了,當日我交出家產的時候,你答應了我什麼」
老太太一窒,險些噎死自己。
商少行冷哼,目光灼灼望著老太太和商金氏︰「當日是祖母說,以後再也不干預我的婚事,不管我是否納妾,答應我只娶紅繡一人,我才甘願將家產讓給二叔,難道今**們要反悔了不成?祖母一家之長,難道還出爾反爾?」
「那時候你也沒毀了姑娘家的名節啊」
商少行眯著鳳眼,嘲弄的看了一眼金藝嵐︰「此事個中細節藝嵐小姐心知肚明,眾人也皆有眼有腦,有眼會看,有腦會想。事實是怎麼一回事,不是死了一個愚忠的丫頭就死無對證了的。當時蕉園中,為何偏巧一個奴婢都沒有,而事發之後人又突然冒了出來?為何藝嵐小姐在繡房里沐浴,難道平日也是在繡房沐浴?個中端倪,仔細一審便知。祖母如今逼迫于我,而不去細想事情的前因後果,難道真想食言而肥,只是為了為難孫兒而為難??」
「你,你……」老太太氣的臉色鐵青,半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大膽,怎能對你祖母如此不敬」商金氏扶著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反正你做的事,你就要負責」
商少行站起身道︰「我話已經說明。金藝嵐我決計不會娶,她願死願活都于我無關。」說罷扶起紅繡,道︰「走,我送你回馨苑。」
紅繡給老太太和商金氏草草行了禮,便與商少行並肩走了出去。
「行兒,你給我站住行兒」
老太太憤怒的大叫,依舊無法讓商少行停下腳步。
金藝嵐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想不到商少行如此決絕,竟連老太太都制不住他難道她真的要了結了性命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還是說出家為尼,一輩子吃齋念佛?她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是虧的大了。
「老太太,您要給我做主啊,老太太啊」
老太太被哭的頭都疼了,腦仁嗡嗡作響,可金藝嵐畢竟是客,還是今年月夕代表商府的繡娘,他不能怠慢,只好道︰「今日大家都頂著火呢,行兒在氣頭上,不允也是正常的,回頭我再好好勸勸他,你回去好生歇著吧,可千萬別做了什麼傻事。一切有我呢。」
金藝嵐這才滿意點頭,哭哭啼啼的回蕉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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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出了這樣的大事,再加上起初金藝嵐的刻意宣揚,就算老太太嚴令不許嚼舌頭,如今私下里也已經是鬧的人盡皆知了。老太太又找了商少行幾次,頭一次,商少行還會去听听老太太的嘮叨逼迫,然後嚴詞拒絕。到後來,他干脆連去都懶得去。
而府中,很快就傳出金藝嵐自縊,被丫頭撞見獲救的消息。
她鬧了這麼一出,老太太怕出了人命,又是著人來找商少行,逼著他非得娶了金藝嵐不可,全然不顧當時的承諾。
對于此事,紅繡一直只字不提,每日專心于繡妍樓即將到來的「新款發布會」,閑下來就給尋辰繡袍子上的花樣,日子仍舊如常的過,只有梅妝和丹煙知道,小姐的心情其實也不怎麼好。
五月二十八,金藝嵐好容易「養好」了身子,由老太太哄著去商府的鋪子里繼續傳授繡娘的手藝。
轎子出了商府,如往常一般拐入了一條僻靜的小巷,想不到此時卻從天而降七八名蒙面大漢,三兩下就將護送的下人放倒,將金藝嵐從轎子里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