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名為主僕實為父女的二人第二次相見。諸葛老爺眸中閃過晦澀難懂的光,轉瞬即逝。
紅繡眉眼不抬,縴細的小手握著白瓷茶壺,將一道清澈熱流注入茶盞之內。書房的靜謐使茶水入碗的聲音顯得格外大,諸葛言然和張析昊二人都看向這一方,諸葛老爺僅是微微皺了皺劍眉,並不多言。
待紅繡恭敬的退開,和張盛一起站到一旁伺候,諸葛老爺才優雅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賢佷好些日子沒來,我和言然前日還說起你,不知最近可是公務繁忙?」
張析昊正襟危坐,恭恭敬敬答道︰「正是如此,本也想來瞧伯父的,奈何公務纏身。」向右上方拱手以示尊敬,滿臉正色的續道︰「當今陛下英明,為天下文人廣印書冊典籍,如今這一事就落在小佷的肩頭,當選的書冊共一十八部,每一頁皆要雕刻成木板再行印刷,且木板一行開印,便會磨損許多,若印刷的份數不夠還需重新雕刻,工程相當浩大繁瑣。所幸陛下並未指定工期,否則小佷的烏紗怕都要丟了去。」
「原來如此,陛下果然聖明,如此天下文人有福了。」
「正是,張兄你也算是為朝廷造福……」
紅繡低著頭,腦海中卻在思考印刷的問題,听張析昊一說,南楚國現在還在用雕版印刷術?將整頁的書內容雕刻下來再印刷,豈不是費力死了。難道他們沒有活字印刷?
「……這位姑娘?」
正愣神間,突聞得張大人的聲音,紅繡猛然抬頭,見諸葛老爺和大少爺皆不悅的望著自己。張大人卻沒那麼生氣,面上露出疑惑,俊秀的眉頭皺著︰「這位姑娘,敢問你方才說的什麼活字,活字印刷,是何物?」
糟!怎麼不小心說出來了!
紅繡此時才驚覺自己不自覺說走嘴了,驚慌的望向諸葛老爺和諸葛言然,二人皆是一副不滿神色,在古代,主子們說話哪容得下奴才插嘴,她算是犯了忌諱了!
「奴婢妄言,奴婢並非有意的。」紅繡忙行禮致歉。
諸葛言然笑道︰「一個婢子的話如何听得?張兄不如說說方才的印刷?」瞪向紅繡︰「還不下去!」
「是!」
紅繡松了口氣,忙行禮告退。可沒等邁步,張析昊激動的站了起來,伸臂攔住了她。
「姑娘留步!」
張析昊對著諸葛老爺一抱拳,看向大少爺凜凜的說︰「諸葛兄,我早已不只一次說過,下人也有思考能力,古時候許多下人發揮重大作用的例子我不說你也曉得,如何瞧不起一個婢子?」
諸葛言然知他向來如此「離經叛道」,只扶額不語。諸葛老爺皺了眉,奈何張大人身份地位在那里擺著,也不好多言。
張析昊轉身面向紅繡,卻是剛剛注意到方才伺候茶水的小丫頭長的甚為討喜,眉目清秀,眼中有靈光,定是個聰慧的女子,遂禮貌謹慎的問︰「姑娘,敢問你方才所言的活字印刷,是為何物?」
「這……」
紅繡低著頭,暗罵張析昊耳朵怎地比狗都靈,卻不知如何回答,猶豫之間,抬眼下意識的看了看諸葛老爺和諸葛言然。張析昊也回頭,自是知曉若無主子應允,丫鬟是絕不敢再多言的。
諸葛任遠咳嗽了一聲,犀利雙目直射紅繡,似是要在她身上戳出個窟窿,冷聲道︰「既然張大人問,你如實回答便是!」
紅繡抿了抿嘴唇,只得硬著頭皮應是,抬頭望了一眼張大人,復又低頭道︰「回大人的話,奴婢所言的‘活字印刷’,僅是奴婢胡亂想到的。方才听大人與主子的談話,南楚國此際印刷,皆是于木板紙上雕刻整頁書的內容再行印刷的,可是如此?」
張析昊點頭,「正是,不僅南楚國,北冀國也是如此啊。」
「是,可奴婢是想,雕刻一整版的內容,印刷足了本頁就要丟棄模板,除了工程繁瑣,還較為浪費。不若一個字一個模板來的便利。南楚國常用的字就那麼些個,需要印刷之時,將本頁的文字挑出來組合到一起便成了。所謂活字,正是此道。」
紅繡一番話盡量說的籠統含糊,心里無數遍的懊惱自己剛才多嘴多舌,引來無窮後患。而屋內的三個主子,此時已經各有神色。
諸葛老爺優雅的端起茶盞吃茶,眸光深邃看不清心中所想。
諸葛言然目露驚訝,隨即低頭掩去。
張析昊表現的最是明顯,當即一拍大腿,全沒了方才應對諸葛老爺時候的恭謹,激動的行禮道︰「听聞姑娘一席話,在下真是茅塞頓開,對呀!活字,活字!我真是笨,笨透了,怎就沒想到如此良策!姑娘大才張某佩服啊!」
紅繡忙側過身去不受他的禮,規矩的行禮低頭應道︰「張大人謬贊了。」
「哪是謬贊!諸葛伯父,諸葛兄,貴府真是人才濟濟!小小一個婢女都有如此見地!小佷欽佩。」張析昊對著兩人行了一禮,道︰「我馬上回工部去,今日不多叨擾了。就此告辭。」
「張兄,我送你。」諸葛言然起身。
「諸葛兄留步吧!諸葛伯父,小佷改日再來叨擾!」
……
諸葛老爺和大少爺二人送了張大人離去,回得書房,正瞧見紅繡小心翼翼的收拾著茶盞。
諸葛任遠鼻子中哼出一聲,驚的紅繡渾身一哆嗦,心道她可真是自作自受,怎就犯下如此大錯,主子說話,下人插嘴,況且這樣的東西在南楚國還屬「新發明新創造」,甜頭不給諸葛家佔去,反倒便宜了外人,老爺和少爺還不定如何罰她。
當下放了茶盤,跪倒下拜道︰「老爺息怒,大少爺息怒,奴婢知錯了。」
PS:凌晨來更新,大家睡了米?票票投了米?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