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言然越听臉色越難看,待到紅繡話音落下,已忍不住握緊了桌案幾角,指甲在亮漆桌面上留下清晰劃痕,若是桌上有茶盞茶壺,恐怕早被他摔了泄憤
他從小到大,何時被人這麼戳過脊梁桿子?紅繡字字句句,讓他無從辯駁,臉上發燒,仿佛被戳中了心中最為難堪的一處,呼吸間鼻孔喘出的似乎都是熱氣。
諸葛言然羞惱的咬牙切齒,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好,你很好。很好」
紅繡嫣然一笑︰「多謝大少爺稱贊,繡妍卻之不恭。」
「你……」
紅繡毫不懷疑,再這麼氣下去,大少爺恐怕要吐血而亡了。為何她心中除了爽快還是爽快,連充滿蠟燭味道的空氣都變的清新了。她是不是學壞了?
諸葛言然閉了閉眼,強忍著一巴掌毆上紅繡那張俏臉的,心中一再的告訴自己,他不能動氣,他要明確此番前來的目的,要想辦法將紅繡請回諸葛家去,否則父親的那一關他都過不了。
再次張開星眸之時,諸葛言然已經恢復了往常的神色,不論內心如何怒火中山幾乎烹熟了內髒,外表上他算是做到淡定如初。
「紅繡,你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跟我回諸葛家去,助我此番贏得月夕評比,需要什麼條件隨你開來」
「哦?」紅繡就進選了個黃花梨木座椅優雅入座,笑道︰「既然如此,繡妍有個問題要問。」
「什麼問題,問」
「但不知大少爺此番‘請’我回去,打算將我至于何等位置?是諸葛府中的下人,還是……」
紅繡刻意咬重了「請」字,成功的激怒了諸葛大少,「啪」的一聲響,諸葛言然拍案而起,手掌成拳。
「諸葛紅繡你別忘了你是什麼身份你是我諸葛家的人」
大少爺不提此事也就罷了,他此話出口,如同星火燎原一般,將紅繡隱忍許久的怒氣一並點燃。
紅繡怒極反笑,嬌顏上冷嘲之色明顯,慢條斯理道︰「諸葛少爺此言是你自個兒的意思,還是諸葛老爺的意思?若是你的意思,私自給我冠上‘諸葛’這個‘榮耀’的姓氏,老爺不會怪罪于你嗎?若是老爺的意思,我倒要問問,他憑什麼認我紅繡現下瞧著我有利用價值了他想著靠前,我與娘親受人欺凌白眼的時候,他在何處」
「你不要得寸進尺」
「給諸葛家做奴才還是無上榮耀嗎?。」
「你……」
「我什麼?難道我放下自個兒的幸福,回到諸葛府做牛做馬就是高尚了?還是那一句,放在諸葛少爺身上,你也做不到」
諸葛言然氣結的瞪著紅繡,到底是下濺胚子生的野種,他怎麼會與如此奸詐潑辣的野丫頭有血緣關系
紅繡眉目淡然,唇角含笑,起身如凌波駕雲一般,優雅的走到門邊,輕輕推開了雕花房門,對守在門前的忠桂兒微笑一下,回頭道︰「諸葛少爺,有道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您請吧,我不送了。哦,還有,如今在外面我已更名為繡妍,若是諸葛少爺不怕老爺不仁不義的名聲遠播,你大可以到處去宣揚紅繡原是諸葛府婢女‘吃里爬外’之事,不過,我倒想知道,大伙兒听了,是會笑諸葛老爺識人不清,骨肉不親,還是會笑我為自己未來謀劃」
諸葛言然定定看了紅繡半晌,一甩袍袖快步下了台階。李忠桂忙跟上去,一邊小跑一邊叫道︰「少爺,仔細腳下啊。」
紅繡斜倚門框,目送諸葛老爺和忠桂的背影出了大門,這才譏諷一笑,她過分嗎?她並不如此認為,她的報復才剛開始而已,不為了將誰徹底踩在腳下,而是為了自己的幸福。
※※※
「繡妍樓」一經開張,賓客滿座,樓下的八個「預定席」座無虛席,商少行將二樓也兼並出許多雅間,分別取了雅致名稱,請官家小姐世家千金們上樓去研究花樣子,順道還能會會朋友,談談天。店小二也由起初的四人增加到十人,樓上樓下的伺候著,甚為熨帖周到。「繡妍樓」已成為南楚聖京城一處「上流社會」女性不可不去的場所。
「訂單」一多,紅繡的活也多了起來,她不求數量,但求質量,樓中常常接滿十條帕子的單子便不再接新的訂單,要勞煩那些貴婦小姐們繼續候著,如此一來,「繡妍姑娘」的帕子更加供不應求,被傳的美奐絕倫,價錢也由最初的三兩銀子漲到了十五兩以上,封頂未知,全看主顧如何要求。
紅繡一面繡帕子一面想起前世現代所見的奢侈品牌,她來古代一遭,這不就跟商少行研究出屬于時空夾縫的「奢侈品牌」了嗎思及此,面上露出一絲笑容,一旁的商少行瞧見了,忍不住也微笑,蒼白修長手指握住細膩白釉茶壺,為紅繡再斟一盞上好的幽蘭清茶。
「紅繡姑娘先歇一歇,免得累壞眼楮。」
紅繡放下花繃子,笑道︰「勞煩三少爺了,紅繡哪受得起。」
「受得起,當然受得起。如今你是繡妍樓的大功臣,怎的還受不起商某的一盞茶了。」商少行放下茶壺,笑著說︰「紅繡姑娘請用。」
「多謝。」
紅繡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三少,近些日忙著趕繡帕子,好些天沒出去逛逛,梅妝那丫頭說城南‘望夏湖’中的芙蕖雖未盛開,可接天蓮葉無窮碧,景色也甚為宜人,我想去逛一逛。」
商少行笑道︰「這是自然的,紅繡姑娘盡管去吧,我待會吩咐下人伺候著。」
「三少,不必如此勞師動眾。」紅繡莞爾道︰「我不過是閑著去走走,若是人多了反而麻煩,你也知曉,紅繡本不是大家閨秀,也沒那麼多勞什子的規矩禮節,我帶著梅妝前去就是。」
商少行微微蹙起眉形好看的柳葉眉,抿了抿蒼白嘴唇,最終仍是點頭,道︰「紅繡姑娘千萬不要跟商某客氣,有何需要盡管開口便是。」
紅繡真誠的道︰「三少爺做的已經足夠了。」他們本是合作關系,各取所需罷了,若是要求再多,似乎超出了合作的限度,往其他方面發展,這是她不樂于也懶得去預見的事情。
商少行聰明之人一點即通,笑著點了點頭並不答話,轉頭道︰「福全兒。」
「是,少爺。」
「去備車吧,咱們也該回府了,免得二叔等急了。」
「是,不過少爺還是先服過玉露丸在說,免得過了時間您又要難受。」
「也好。」
得了商少行的吩咐,商福全從懷中掏出一個長頸玉制小瓶,拔下瓶塞,從中倒出一顆通體碧綠,芳香馥郁的藥丸來。商少行服下之後,又喝了些參茶順順,垂了長睫長出了一口氣。
紅繡早知道商少行一直虛弱,動輒面色蒼白毫無血色,且經常咳嗽,今日還是第一次見他服藥,忍不住好奇的問︰「三少爺,不知你生的是什麼病?若是可以還是不要過度勞累,免得耽誤了身子恢復。」
商少行知道紅繡是真的關心他,笑道︰「你有所不知,我的病是娘胎里帶出來的,先天不足,畏寒畏熱,常年靠藥物調理,恐怕想恢復是不成了,只能吊著。」
紅繡聞言皺眉,嘆了一聲,卻不知如何安慰。或許老天就是這樣,給你一樣,便要剝奪一樣以達到平衡,世間哪存在十全十美?
下晌離開繡妍樓,紅繡回家用了飯,帶上梅妝乘馬車出了門,向著城南望夏湖而去,一路上行人紛紛,小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加上青石板路兩旁古樸的建築,勾勒出一副奇妙的古代市井圖。
紅繡饒有興味的瞧著簾外,不多時馬車停了下來。梅妝撩了車簾扶著紅繡下車,又吩咐了車夫在此地候著,這才興致勃勃的跟在紅繡身後,二人向湖邊走去。
湖邊垂柳環繞,野花遍地,不少才子泛舟游湖,吟詩作對,湖中芙蕖含苞待放,蓮葉碧綠,似乎望不到邊際一般。紅繡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四處彌漫著幽香,讓人心情無端端輕松起來。
梅妝丫頭哪曾游過「望夏湖」,如今興奮的聲音都拔高了幾度,興奮的小臉紅撲撲的,指著一旁的青石拱橋雀躍的道︰「小姐,咱去橋上瞧瞧吧。」
紅繡微笑點頭,知她年少淒苦,自個兒對橋上景色也頗有興趣,遂點頭應允,跟在出籠小鳥似的丫頭身後,一同上了石橋。
剛走了沒幾步,突听得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紅繡?」
紅繡詫異回頭,正對上張遠那張充滿驚喜的臉,見到他,仿佛啦蛤蟆爬到腳面上一般,讓她厭惡的皺緊眉頭,拉著梅妝轉身便走。
「紅繡你走什麼呀」張遠懷里抱著一只「聚緣樓」的八寶醬鴨,三步並作兩步沖了上來,想不到兩旬未見,原本的小丫頭竟然出落的如此標致水靈,越發叫人心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