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武一听紅繡的話,濃眉立即緊緊皺了起來。自尊受挫的感覺莫名其妙的涌現,紅繡現下是「繡妍樓」的老板之一,能和商家三少爺合作已經足以體現她的才能。城里現下對她褒貶不一,有人說她身為女子拋頭露面敗壞婦德,但有更多的人在傳頌「繡妍」姑娘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女子,為當世女子自強自立的楷模。
不管怎麼說,她再也不是曾經那個默默無聞痴痴傻傻的丫頭,更不是大少爺房里那個精明犀利的大丫鬟了,他們的身份相差懸殊,能力也相差甚遠,讓伏武第一次有一種被紅繡遠遠拋在身後策馬難及的感覺。
「繡兒,我不能答應你。」
伏武的聲音低沉,听不出情緒,但紅繡分明感覺到他的不悅,杏眼微微一轉,已經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無奈藏于心中,面上笑的誠懇又期待。
「伏武哥,你不要多想,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幫忙,你想想,我原是個下人,在外頭如何能迅速服眾?即使服眾了,又哪來的心月復?和商三少合作,但繡妍樓都是三少的人,一個我自己的人都沒有,我是實在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才想到了你。」
伏武被說的心里一陣難過,紅繡一個女兒家,能從粗使下人做到大丫鬟已經實屬不易,而今出了府與商三少經營繡妍樓,還不知要多吃多少苦頭。
紅繡察言觀色,見伏武面色上稍有松動,忙趁熱打鐵,央求道︰「伏武哥,你就來幫我好嗎?再說在諸葛府里做長工也不是長久之計,如今你是年輕有力氣,待到年歲大了,沒力氣了你預備怎麼辦?你都這個歲數,也是該娶房媳婦回去的時候了,沒有銀子怎麼行?做繡妍樓的管事,能幫到我,還能存寫銀子,何樂而不為呢?」
紅繡一連串的問話將伏武的心說的起伏不定,瞧著她滿含期待的一雙杏眼,伏武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再一想紅繡所言確實不差,她的確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在旁邊,他不來,他還會幫著惦記旁人是不是會欺負了紅繡,還不如他自己親自出馬來的穩妥。
思及此處,伏武終于點頭,道︰「好,我來幫你,回府我就跟管事的辭了差事,那邊辦妥了來找你。」
紅繡開懷的點頭,笑道︰「太好了,明兒我在家里等著你來。」
伏武對她和娘親的照拂之恩她永遠不會忘懷,如今能幫到他,她的心也算是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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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繡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喝了姬尋洛兩天的苦藥湯,身子已經大好了。可連翹那兒卻進展緩慢,同樣的人開的調養房子,在她身上似乎毫無成效,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整日奄奄的躺在湘妃榻上,瞧著窗外發呆,說話即便會睬也是反映慢半拍,瞧得紅繡甚為揪心。
紅繡並不知姬尋洛是江湖第一神醫,瞧著他的醫術不成,張羅著請了城里好幾位名醫為連翹瞧病。眾人最終皆得到統一結論——「心病還須心藥醫」,連翹若是自個兒不想開,病情只會繼續惡化。
「紅繡。」姬尋洛歪坐在圈椅上,衣擺撩到一旁翹著二郎腿,一邊嗑瓜子一邊閑閑得挑著一雙劍眉,無奈的道︰「我瞧著連大娘這麼下去要凶險,你還是想個法子滿足她心中所想,否則恐非壽相。」
紅繡手中的繃子和繡線齊備,但是半晌沒有刺下去一針,听了姬尋洛的話,惆悵的嘆了口氣。
「我怎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這事也是怪我,是我許下承諾說了大話,如今短時間內還沒做到。」她跟娘親說,要一季之內讓諸葛老爺來請她們回去,可諸葛家如今按兵不動,她總不能自個兒找上門去吧?
洛尋也知她為難,故意岔開話題,道︰「對了,伏武那邊情況如何了?」
紅繡道︰「還好,伏武哥聰明的很,在繡妍樓呆了兩天便模清楚所做之事了。其實以他的才華,做個管事也有些屈才,若是能讓伏武哥學些本事,他的才華還不止于此。」
姬尋洛點頭,盡管心里發酸,他也不得不承認伏武的確不只是一個粗狂漢子,他心思細密,又重情義,若是弄個好了,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二人正在閑談,梅妝丫頭突然小跑步進了正廳,略微有些氣喘的道︰「小姐,外頭來了位錦衣老爺,說是求見繡妍姑娘。」
「錦衣老爺?」紅繡意味深長的一笑,放下繡花繃子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了,我還想他為何按捺的住。」
姬尋洛也坐直了身子,將瓜子皮隨手扔在黃花梨木的桌上,嘲諷笑道︰「忍了許多天,恐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正是如此。」紅繡靠著如意紋雕的案幾,素手撐著下巴,道︰「梅妝,先去廚房將我備下的溫牛乳拿來。」
「小姐,外面……」
「听話。」紅繡柔聲溫言道︰「先去將牛乳取來,然後去告訴外面那位老爺,就說你家繡妍小姐身子不爽利,任何客人都不見。」
梅妝深知紅繡的脾性,她平日善良好講話,可真到做決定的時候也是說一不二強悍的讓人咂舌,此番既然得了命令,她听命便是,「為什麼」不要問,听話才是好奴婢。
不多時,梅妝將溫熱牛乳送了進來,紅繡先去木制的臉盆架子跟前淨了手,又回到桌案旁施施然坐下,拿了盛牛乳的小銅盆放在膝上,雙手平鋪浸于其中。
姬尋洛瞧得微笑︰「難怪你一雙手跟水蔥似的白女敕,絲毫瞧不出做過粗活的樣子,原來是這麼養護的。」
紅繡笑道︰「我手上原也是有繭子的,但刺繡最需要手的敏感,普通的針拿得準不代表換了細如牛毛的針也用得了,所以手和眼我都需得好好保護。」
姬尋洛微笑著點頭,道︰「明兒我教你家梅妝丫頭做一道藥膳,專門柔女敕肌膚明亮眼楮的。」
「有這種藥膳?」
「當然有,若是不喜歡藥膳,我還有五丸‘金風玉露丸’,是頭些年我去西疆那邊采了好些珍稀藥材制成的,對女子駐顏養容延緩衰老有奇效,雖說你已經夠年輕了,不過吃一丸說不定就頂上幾年的藥膳效果。」
紅繡听的咂舌,真想不到古代醫術神奇到此種程度。世界上還有如此奇妙的藥?
「小姐,小姐。」梅妝此際小跑步進門,笑道︰「小姐,那位錦衣老爺離開了,不過留下了兩抬的禮物,說是過兩天再來登門拜訪。」
紅繡微笑︰「他倒是有耐心。」劉備請諸葛亮還三顧茅廬呢,她不能自比孔明,讓諸葛老頭子請她兩次還不成?
門外,諸葛老爺面無表情的上了馬車,金貴察言觀色,見諸葛老爺並未露出慍色,才敢放軟了聲音,問︰「老爺,繡妍姑娘故意不見咱們,這可如何是好。」
諸葛老爺閉著雙眼,俊美臉龐上毫無惱怒,聲音平板的道︰「無礙,明日咱們再來,她必然會見。」
金貴點頭,一句為什麼憋在了心里不敢再問。不過瞧著老爺如此自信,他應該已是有了良策。
宅院中,梅對著地上的兩抬禮物發呆,從小到大,她從未見過這麼多值錢的東西放在一處,盒子里的翡翠頭面真精致,還有東珠,是真的東珠嗎……
「誒?小姐,你看」
梅妝蹲了下來,在兩擔禮品跟前蹲著,從右邊那抬上等的綢緞布料中拿出一條半舊的水粉色薄紗帕子。上面繡的是一枝銀杏,繡工雖上乘,可和紅繡的繡活比起來明顯低了兩個檔次。
「小姐,這麼多貴重禮物中怎麼會夾著一方破舊帕子?莫不是哪個下人掉在里面的?」
梅妝話音方落下,東廂房的門突然被推開,連翹披散著長發,身上披著件褙子,有些急切的奔了出來,瞧見帕子,臉上血色抽的一干二淨,眸中含淚,顫著手伸了過去,喃喃道︰「他來過了?」
紅繡蹙眉,似乎明白了什麼,從梅妝手中接過帕子遞到連翹手上,不多言,只是沉默的回身走入了西廂,留下連翹瞧著手中那方帕子失神。想不到當年繡給他的帕子,他居然留到了現在,眼淚肆無忌憚的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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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紅繡起身後並未像往常一般隨意披了件衣裳了事,而是精心選了件淺紫色珠繡的對襟小褙子,紫羅蘭色的落紗長裙和白色宮絛,叫梅妝為她梳了雙平髻,又選了珍珠的頭面上了。
「小姐,今兒是打算去繡妍樓嗎?。」不然怎會想起打扮自個兒,小姐旁日是最討厭麻煩的一個了。
紅繡微微一笑,溫言道︰「沒事,今日有貴客到,你且先去備下茶點吧,我想巳時左右人就會來了。」
梅妝歪著頭想想,乖巧的點頭出去了。只余紅繡一人對著妝奩上的銅鏡發呆,這個時代打磨銅鏡不易,妝奩匣子還是前些日商少行送的。鏡中人雖有些模糊,可也能讓她清楚的瞧見自己,眉目間與諸葛老爺的確有幾分相似。娘親整日看著她的臉,是不是會思念另一個人?
紅繡只覺非常無奈,但為了娘親,她也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