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風雷幾天前就趕回京城了,不想打擾梅西作畫,就一直住在城郊的別院里,只有夜深時才到梅西的窗外去站一站,想是白天畫畫太累,梅西始終沒有發現他來過,他也不忍心再去敲她的窗欞,「想是你太累了,我來了你也不知道,我心里好奇,就自己到書房看了看。」
「怪不得那些大家小姐都要有人‘值夜’,」梅西瞪了安風雷一眼玩笑道,「原來是防著你這種登徒子」
安風雷讓她嚴肅的樣子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有沒有做什麼,怎麼算是登徒子?」
「你還準備做什麼?」梅西月兌口而出,卻發現這話有些不對,車里一下子靜了下來。
「你這畫看著挺費心神,過了今日好好歇歇,」安風雷半晌道。
「嗯,山水就是這樣,皴擦渲染許多遍,我這還算好的了,就不知裱的怎麼樣,時間太緊,我也沒有看過。」提起裝裱,梅西情不自禁擔心起來。
梅西到了翰林畫院時,顧昱已經到了一陣子了,本來這次展畫是準備放在翰林畫院的正堂春風堂的,剛到已時已經坐滿了來「共襄盛事」的文人墨客,左輕塵沒有辦法,只得讓人在庭院里擺上了桌椅,招待來人,又命人在一側林蔭下拉了一道簾幕,請女眷們坐在一起。
「梅待詔姍姍來遲,」顧昱正被人團團圍著,看到梅西進來滿面春風的迎了上去,不論心中怎麼想,人前他是無可挑剔的君子。
「女人嘛,做什麼都要慢一些,」梅西抱拳一笑,過去跟左輕塵還有司徒遠山等一眾勛貴見禮,她是個畫師,今天穿上了自己的六品「官服」,也不講什麼「男女之別」。
今天來的人還真不少,嘖嘖,真不知道要對自己的號召力該哭還是該笑。
「梅待詔怎麼只身一人來了?」顧昱一身月白長袍,頭上一只玉冠,與不遠處的一身墨色長袍的司徒遠山堪稱一時瑜亮。
「一個人?」梅西看看身後的柳色和燕兒,柳色和燕兒都算是青春無敵美*女了,「敢情顧大人這眼神兒,」梅西與柳色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啊∼
三女的眼神交流讓顧昱黑了臉,強扯嘴角道,「我是想問梅待詔的畫作可有帶來?」在他眼中,下人什麼時候也不能算人的,可這話要是一出口,還不知又被這不著調的女人編排成什麼呢只等過一會兒好好給她個教訓,在當眾將她趕出翰林畫院,也算是為顧氏一族出一口惡氣。
「噢,這個麼,估計在路上了,顧大人稍安勿躁,先過去喝杯茶吧,」
梅西也不和顧昱多做寒暄,反正人家也看不上自己,徑自在翰林畫院中掃視,這正院一向不怎麼開的,看來左輕塵還挺重視這個比賽,「筆底春風」,看來正堂是叫春風堂了。
看到司徒遠山跟她招手,正準備過去,一個小太監躬身過來,「梅待詔,公主請您過去敘話。」
長樂公主來了?梅西有些狐疑,太後是不可能讓她隨意亂跑的啊,轉頭吩咐柳色跟上,便隨了小太監向簾幕走去。
「梅西見過敏誠公主,」看到鶯鶯燕燕當中那個貴氣逼人的姑娘,梅西才想起來郡主已經升公主了。
「恩,平身吧,」敏誠公主齊瑞徵看到梅西落單,再想到已經隨父母離京的安風雷,心中一陣痛快。
「怎麼樣,敢跟顧大人比畫,卻不敢把畫帶過來,你怯陣了?」敏誠公主看了身邊一個姑娘一眼,笑道。
今天的來的千金們雖然都很面善,但卻不像在賞荷會上時個個灰頭土臉,雖然除了敏誠公主以外,沒有人開口,梅西已經從她們的打量和審視中感覺到了輕視和不屑,還有人扎著腦袋在竊竊私語,眼風掃向她時,滿是輕蔑之色。
「不是怯陣,是重視啊,」梅西抿嘴一笑,「就像今天的各位小姐,越是重視越要好好打扮不是?個個跟前些日子比都像變了個人一般。」
上次賞何是為了給越國皇帝選代嫁的皇妃,這次就不同了,司徒遠山的未婚妻鳳棲梧得了急病死了,這司徒遠山是大魏最炙手可熱的權臣,人又玉樹臨風無人可敵,得了他的青眼,就會成為大魏最尊貴的女人之一,因此這次來的千金,不但個個都精心修飾,更想著能在一會兒出個什麼彩兒博得丞相一顧就更好了。
「我都不知道哥哥是怎麼想的,竟然要跟這種人比試,」一個青衣女子以袖掩鼻道,「害我還要來忍受這種氣味,」
「那您就要去問下您的‘哥哥’了,」一身綠色官服將梅西襯得如一竿青翠的竹,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嘴角已經怒氣隱然,「您應該把剛才的話跟顧大人說,問問他為什麼要做這種蠢事,還連累你這個堂堂的顧家小姐來受這種委屈?」看來顧紫煙在顧家也是一朵奇葩了,梅西有些慶幸她嫁的遠遠的。
「你,你狂妄」那顧小姐面上一紅,她根本不是顧昱的嫡親妹妹,而且前幾天顧氏女被逐出門的事情也是被人議論了一番,害得顧家姐妹們好幾天不好意思出門,而事情起因還不是因為這個梅西?
不但那個被逐的顧氏說自己是得罪了梅西才被方家休棄,連方家的女兒也是被梅西連累壞了名聲,雖然只是遠房旁系,到底是傷了顧氏一族的臉面,本來顧家女子一向是「一家女百家求,」現在可好,竟然出了被休棄的女兒?尤其是顧家女子,沒有不恨這個梅西的。
「算了天雅,梅待詔口舌之利,不是你我這種閨中女子能比的,」敏誠公主拍拍顧天雅的手臂,仿佛在安慰她。
梅西淡淡一笑,抖抖身上的綠衣,根本就不接話。來之前她已經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了,比這更惡毒的她也能承受,一會兒,相信臉色難看的應該是這群高高在上的姑娘小姐們。
「外面快開始了吧?」司徒荷風心底一嘆,出來打圓場,「梅待詔還請自便。」
她是司徒宏的孫女,長樂公主的表姐,敏誠郡主也不好不給她面子,「去吧,好好比,本宮等著看你的大作呢,但願不要讓本宮失望∼」敏誠公主似笑非笑道。
「吭,」左輕塵環視四下,對司徒遠山一抱拳道,「既然顧大人和梅待詔都到了,咱們就開始吧。」
見司徒遠山懶洋洋的點頭,顧昱微微一笑,「那昱就獻丑了,」他這十日終日泡在書房,雖然梅西不足為慮,但他顧昱的畫作既然拿出來,就是整個顧氏的臉面。
顧昱身後兩名清秀的小童慢慢各自捏了兩角將一幅八尺軟頁攤開,這是一幅水墨山水,梅西也不客氣,走上去細看,顧昱的畫完全不像他這個人給人表面的印像那樣和暖,筆力冷峻勾勒出山的輪廓和石紋的脈絡,濃厚的墨色描繪出秦隴山川峻拔雄闊、壯麗浩莽的氣概。不僅層次豐富,墨色凝重、渾厚,而且極富美感,整個畫面氣勢逼人,使人猶如身臨其境一般。而畫上的題字和陰陽畫印更是與這山水渾然一體,梅西暗暗點頭,詩書畫印,這幅作品是佔全了。
「梅待詔覺得怎麼樣?」左輕塵連連點頭,這個顧昱年紀輕輕卻筆力老辣,再過幾年無出其右者。
「山則雄渾大氣,水則雋永空靈,」梅西佩服的沖顧昱一抱拳,「顧大人高才,梅西真是長見識了。」
仿佛梅西的贊美是理所當然一般,顧昱根本就沒有理會,而是謙虛的沖四下一禮,「昱和梅待詔約好每人兩幅,但這張雲台山水實在是太過耗費精力,昱另一幅只是一張斗方花鳥,還請諸公雅正。」
或許是對自己那幅雲台山水太過自信,顧昱那幅墨蘭畫風上顯得分外秀逸自然,瀟灑清新,用筆流暢秀挺,但還是看出沒有山水那樣費機心思和精力,更像一幅逸興之作。
小童將兩幅畫在眾人面前展示一周後,小心的鋪在了事先擺好的長案上,今天來的都是愛畫之人,紛紛走到近前細細賞玩。
「梅待詔,不知大作可曾帶來,」顧昱看到院中的人似乎都已經將梅西忘了,按下心中的得意,問道。
雖然這個姓顧的人是囂張了一些,但手上還真是有功夫的,梅西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讓顧紫煙幫李皓軒介紹認識這個顧昱,也可以跟著他學兩手。
「呃這個麼,」梅西望望大門處,這畫怎麼還送不來?不由狐疑的看了一眼主座的司徒遠山,有口形問他,「怎麼回事?」
因為顧昱的畫只在女眷那兒展示了一圈兒便置與案上,那些平時愛好書畫的閨秀們便按捺不住慫恿了敏誠公主出來細看,畢竟顧狀元的大作流于市面的少之又少,大家不想失去了鑒賞佳作的機會。
「我跟你規定日子了,但規定時間了麼?」梅西白了顧昱一眼,成功的看到他謙謙君子面具上的一絲裂隙,「你不會是怕輸給我準備定個時辰,我的畫沒按時到就當做賽輸了吧?」梅西承認自己很無賴,但是對付這種自以為君子的人,無賴最有效,有本事你和我一般見識?
「咱們的畫終于送來了,」柳色踫踫梅西,興奮的指著門外。
(午時二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