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聞聲回頭,只見一個身材修長,身著天青色閃緞對襟長襦、月白色刺繡妝花裙,外罩緋色斗篷的女子意態姍姍立在自己身後。頭上插了兩支瓖了藍寶石的鎏金長簪,細看下細膩的肌膚隱隱有一絲黃意,眉宇間神色有些寂寥,好在眉眼如畫、姿容清麗,看到梅西望著她,只是略略蹙眉就徑直從梅西身旁走了過去。
這應該就是艷春樓的頭牌,自己的同院佩卿姑娘了。
梅西看著一身淡雅裝束的佩卿,再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淺黃的抹胸長裙,櫻桃紅的軟羅廣袖,頗覺不好意思。
她出門時翻了一下鳳仙的衣櫃,看著那深深淺淺的紅色、紫色紗裙,還有女敕黃、翠綠的的半臂,瓖著各色珠片的繡鞋,心里十分佩服鳳仙的勇氣,這麼跳的顏色都敢配著穿,虧她本身膚色極白壓的住,要是換了稍黑些的都不知道成什麼樣子了,自己現在這一身也是配了又配才敢出來,也不說二月天穿這麼紗裙也真是美麗「凍」人了,現在倒跟人家丫頭有一拼了。
「看姑娘說的,我那兒敢啊?是這個不長眼的死丫頭不肯接客,還想著逃跑,沖撞了姑娘,我馬上讓賴三兒把她捆回去。」劉氏滿臉是笑,咬著牙道。
佩卿那里听不明白劉媽媽話里的意思,冷冷一笑道,「這艷春樓里還有不听話的姑娘?媽媽什麼時候開始心軟了?」說著瞟了一眼地上的女子,眉間閃過一絲厭惡,「記得待會兒讓人打水給我洗洗地,髒死了!」
說完再不理人,帶著兩個丫頭往院門處的小轎走去。
梅西怔怔的看著那些漢子把地上的女子拖走,她想上去阻止,卻被彩蝶死死的抓住。
劉媽媽看了一眼面色灰白的鳳仙,心中一陣得意,走過來扶了她安慰道,「你只管好好養傷,樓里的雜事你不要管,看這嚇著了不是?我去給你泡碗參茶定定驚!」說完示意彩蝶和李媽媽將鳳仙扶進藏嬌院,剛才她當眾落了鳳仙的臉,是讓大家和鳳仙知道這個艷春樓誰才是主子,就算再紅,也不過是她劉惜嬌手里的搖錢樹罷了,想騎到她頭上,門都沒有!但該安撫的還是要安撫,畢竟這樣這些姑娘才會死心踏地的為自己掙銀子。
看李媽媽關了院門,彩蝶小心翼翼的勸道,「姑娘別再想這事了,沒人能幫得了她的。」
「他們這樣逼良為娼,難道就不怕官府來查?」梅西有些懷疑,不論在古代還是現代,拐賣人口那都是犯法的吧?如果那姑娘出來見客時大聲一喊,來妓院的客人不都知道了?
「姑娘別擔心,」彩蝶以為梅西是嚇著了,「我們劉媽媽和吳知府關系很好,和這邊開賭場的張爺也是干兄妹,自然不敢有人來惹事,再說剛才賴管事也說了,那姑娘是按了手印的。」彩蝶努力讓自己的眼淚不要流下,只要女子進了艷春樓,除非是有人拿了大把銀子來贖身,不然休想活著出去,至于是不是被逼賣身是不會有人來查的。
「劉媽媽還真是腳踩黑白兩道啊!」梅西冷笑,也是,沒有一點能量怎麼敢做這種傷天害理的營生!?
「再說姑娘您也是救的了一時,救不了一世啊,」彩蝶不敢大聲,望著一臉怒意的梅西開解道,「她命不好讓賣到這種地方,只要她一天不接客,媽媽就不會放過她。打已經是輕的了,既受罪又不傷臉的家法劉媽媽多著呢!」說著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看彩蝶膽戰心驚的樣子,梅西也有點心慌意亂,「彩蝶,要是那姑娘抵死不從,劉媽媽要怎麼辦?」
「我被賣到這兒三年了,因為年齡小,而且長的不好看,被指給姑娘當丫頭,在劉媽媽的家法下,我還沒見過不從的姑娘呢。」彩蝶看了梅西一眼,扭過頭,聲音像從遠處飄來一般「如果有客人看上了,就給不從的姑娘下藥,一但失了貞節,又求死無門,也就破罐破摔了!」
或許是自己穿得太單薄了,梅西忽然覺得這春日的風還是透著刺骨的寒意,她扶了彩蝶的手臂,「咱們回去吧。」
上樓時她忽然想起彩蝶最後說話時看她的眼神,心中一顫,想問,卻又覺得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彩蝶,我們平時也可以自由出入嗎?。」已經緩過神的梅西忽然想起坐轎子離去的佩卿,雙目發光的問道,「是不是可以上街啊?」這樣自己就可以找機會甩了她們,逃出生天!
「佩卿姑娘是中午吳知府要擺花酒,出條子請了去助興的。只有客人出條子來請,姑娘才能出去的,而且是坐著小轎由護院直接送到地方,宴席散了直接接回,不能在街上停留的!」
一盆冷水迎頭澆下。
梅西躺在床上,她真是有點佩服這個劉媽媽了!真是一點兒機會都不留給她!再有九天,就是她的末日了,可她又不敢問太多,這個彩蝶顯然和自己並不貼心,怕問的太仔細了引起她的懷疑,只能貌似無意的旁敲側擊,而所得到的信息還真是讓她絕望。
半夜梅西被一陣琴聲吵醒,她前世不通音律,听過的也只有二泉映月、致愛麗絲什麼的,但還是從時急時緩的琴音中听出操琴人的內心並不平靜。
九天,確切的說是八天後,也是另一個如花女子的一場劫難吧!想起上午外院發生的事,雖然她不喜歡佩卿的冷漠,但想到佩卿輕愁點點的容顏,梅西決定去和佩卿聊一下,問問她有什麼打算,是不是就甘心由劉老婆子擺布,即使自己幫不上什麼忙,最起碼也盡量開解她一下也好。
雙兒已經歇下,只余佩卿一人在書房撫琴。
佩卿的房間一如其人,很清雅,沒有雜七雜八的擺設,長方形的縷花窗上糊著雪白的高麗紙,屋內一架書、一張琴、一爐香、一張書案,顯得有點空曠。
「看來佩卿姑娘今夜也是難以成眠了,剛好我也睡不著,就來找你聊聊。」梅西讓自己擺出最真誠無害的笑容。
「我們有什麼可聊的?」看著毫無睡意一臉燦爛的梅西,只穿了一身玉色衫裙的佩卿不禁皺眉,顯然對梅西的冒然來訪並不歡迎。
「我听說我們是一起被劉媽媽買回來的,從那兒買回來的?為什麼你什麼都會我卻什麼都不會呢?」梅西努力的找話題,希望改善兩人關系,卻見佩卿神色一變,只是冷冷的盯著她看。
忖度了半天,佩卿才開口道,「你真的什麼都忘了?」
梅西肯定的點了點頭,卻發現佩卿定定的看著自己,半天不說話,不知道神游到那里去了,忙在她眼前揮揮手,幫她回魂。
「當時被賣時年齡小,我也什麼都不記得了,夜深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佩卿冷冰冰的下逐客令。
雖然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梅西還是不死心的問道,「那你早上出去時為什麼不幫那個姑娘求情?劉媽媽對你還是很看重的。」
佩卿仿佛听到了一個笑話,「‘看重’?老鴇看重的只是錢罷了,再說,我干嘛要為她求情?她接不接客與我何干?」
「她是好人家的姑娘,是被人拐賣的,」梅西有些不解的看著佩卿,難道她不希望有人能月兌離苦海嗎?
「這艷春樓里的姑娘,有那個不是好人家的姑娘?她被拐子拐來,只能說她蠢,與我何干?」佩卿一哂,看著梅西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疑惑,什麼時候鳳仙這丫頭轉了性子,以前她可是很听自己話的,自己讓她裝的與自己不和,她也照做,從不問為什麼,看來是真的什麼都忘了。
或許這樣更好,佩卿心里一笑,「錚…」素手撫過琴弦,「咱們本就不睦,我也懶得與你廢話,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梅西繼續無視佩卿的逐客令,她只想盡力幫下那個姑娘,「她不是說是有親戚在珠洲,你能不能讓人給她親戚帶個信兒來贖了她去?」
「贖她出去?」佩卿毫不掩飾目光中的諷刺,這丫頭真是越摔越傻了,「出去做什麼?髒了身子,壞了名聲的女人出去了也就是死路一條!你以為她的親戚會來贖她,只會當她死了!!!」
後幾日梅西裝做無意的靠近院門,都被攔了回來,理由是姑娘病還沒好,不宜勞累。晚上佩卿的客人走後,院門也就落鎖了。
看著那碩大的黃銅門鎖,梅西真是一籌莫展。
梅西正躺在床上哀嘆自己的最倒霉穿越,想著還有什麼樣的出逃可能,就听見劉媽媽扭著了福的身子走了進來,夸張的聲音帶著一絲歡快,「女兒,快快快起來打扮打扮!有位貴公子要見你!」
「媽媽,我身體還沒好啊!走路都不利索!」梅西不由大驚失色,強忍著沒有奪路而逃。
「我知道,那位公子本來要見佩卿的,佩卿這幾天忙著出條子見外客,不在樓里,我就讓司公子來你屋坐坐,你陪他說說話。看見你的花容月貌,那司公子以後還能不常來?」劉氏沖梅西擠擠眼,做了個看有好東西我自然不會忘了你的表情,「你小心伺侯,那司公子一看就是個闊主兒,能讓他在咱們艷春樓里留些日子就最好了!」劉氏絕對是個營銷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