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這才有機會謝了他讓玉蕙送書的好意,又感謝他讓金蘭和玉蕙對自己的照顧,說得李皓軒很不好意思,白的近乎透明的膚色上隱隱有些粉紅,也不也直視梅西,只是輕聲的說些不敢當,不要客氣之類的話。
梅西見他如此覺得這個李公子簡直有些像個女孩子,看他額上見汗,就不再讓他為難,又轉頭問候了金蘭和玉蕙。
李婉看梅西謝了這個謝那個,掩嘴笑道,「原來梅小姐是來道謝的,只是你再這樣客氣下去,天都要黑了,這畫可是就看不成了!」
梅西一哂,去看李皓軒打開的畫作。
李皓軒的畫都是三尺的小寫意,內容也多是梅蘭竹菊、魚蝦鳥蟲,運筆靈動,畫面水墨交融,古樸雅意,知道他也是受了身體的限制,不能久站的緣故,所以多是小品,但卻透著些寂寥蕭索之氣。
梅西心中一嘆,想開解他兩句又覺得兩人並不熟悉,冒然進言反而會讓人生出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感覺來,因此只是笑道,「李公子的畫功非梅西所能比,看你作畫是陶冶性情為主,不知收不收徒弟?」
李皓軒雖是官家之子,但因長期臥病很少與人交際,畫畫也只是為了怡養性情,消磨時日,忽然听到有人肯定自己,還要拜自己為師,忙道,「梅小姐過譽了,我也只是在家閑時隨意涂抹幾筆,怎能與人為師?」
梅西看他臉都紅了,一本正經的和自己解釋,完全沒有听出來自己是在和他開玩笑,心道這個小孩怎麼那麼單純?按他的年紀在這個時代都應該做爹了吧,可是他卻被病痛折磨的形支神消,不由同情起李皓軒來。
哥哥難得說這麼多話,而且神色間沒有厭煩不耐,李婉淡淡的眉眼俱是笑意,「哥哥莫急,人家梅小姐開玩笑呢,說不定梅小姐比你畫的好的多呢!」
梅西心中一動,在自己生活的時代,國畫已經早已開始提倡創新,吸收西方的技法了,不知自己搬來的這一套這里的人能不能接受?不如在這里畫一張听听李皓軒的意見,也好過自己盲人模象樣的瞎琢磨。
想到這兒,梅西起身對二人笑道,「我沒有請過老師教,都是自己瞎畫呢,我畫一張李公子指教一下好不好?」
柳色被嚇了一跳,人家還沒請呢她怎麼就自告奮勇了?但梅西話已出口,自己也無法阻止,只是一臉無奈。
沒想到這個梅小姐這麼大方,李婉看哥哥沒有什麼不快之色,就笑著示意金蘭,「快給梅小姐鋪紙研磨,我除了哥哥還沒看過別人畫畫呢!」
因李公子一直在病中,平常鮮與人交往,性子越發沉悶,金蘭看在心里自是心疼,可是又無解決之道,只能和玉蕙變著法說笑來哄他開心,現在有個漂亮和氣的小姐來和公子論畫,金蘭別提多高興了,況且這些活金蘭是做慣了的,立馬過來服侍。
梅西一直是畫畫自己動手的準備的,她很看重這個準備過程,可以淨心也能順便構思,但今天在別人的畫室,也就不好多說,金蘭將紙鋪好,在一旁研墨。梅西看那紙潔白如雪、柔軟似棉,比自己平時練筆的可要好多了,繪畫的一下子被激發了出來。
國畫講究用水和用墨,但梅西畫畫用墨較少,尤其是花頭,盡量保持花色的艷麗和純淨。
三尺的小寫意本就不需太多時間,梅西只是畫了幾朵芙蓉,盈盈立于枝上,因她的字太丑,又沒有自制的硬筆,只是凝神端端正正題了「緋雲映霞」四個字。
「梅小姐畫得可真好看!」玉蕙還是小孩子心性月兌口贊道,卻說的大家都笑了。
李婉也通詩書,又常看自己兄長畫畫,還是有一些鑒賞力的,可梅西這樣的畫她還是頭次見到,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像梅西一樣看著李皓軒。
李皓軒看梅西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心中一軟,實在不想說些打擊她的話來,可這畫確實不像自己平時所見所臨,想了想道,「梅小姐的畫用色鮮艷,芙蓉形態逼真,可是筆墨功夫還是欠缺一些,筆力也弱了些,恐是沒找過師傅指點,你若得閑就找了名作的畫作來臨摹,會有進益的。」至于那字,他實在是不忍心評論。
梅西听他的貶多于贊,而且那贊也不可稱其為贊,知道在國畫里講究神大于形的,很多有成就的文人畫家,在世時得不到肯定與尊重,抱負也不能施展,于是選擇避世月兌俗,作畫也只是為了自娛自樂,作品中難免透出蕭瑟和無奈。看多了這樣的作品,像自己這樣重的是水與色的變化,描畫的寫實細致,自是得不到李皓軒的肯定了。
梅西點點頭道,「李公子說的很對,我的字寫的也不好,筆力自然弱些。」
李皓軒以為梅西生氣了,心想女子面女敕自己太唐突了,紅著臉想再解釋,只听梅西又道,「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無論是用水還是用墨不過是表現作品的手段罷了,公子看了我的畫心情如何呢?」
「覺得充滿喜樂之氣,嗯…」李皓軒一時再找不出詞來,看著這充滿勃勃生機的畫面,再想到自己的畫,和自己畫畫時感嘆命運的悲苦之情,有些躊躇。
李婉一看,連忙道,「我就很喜歡梅小姐畫的芙蓉,不如這幅送與我吧。」
梅西知道她是怕冷場,拉著她道,「我還會一張你們沒見過的畫法呢,改日給李小姐畫張小像,一定讓你滿意!」
看李皓軒在一邊還是一臉的不自在,又知病人心思重,梅西沖他嫣然一笑道,「公子也只是說了實話而已,我的畫確實毛病很多,所以剛才才大著膽子畫了,就是想請公子能夠指點一二,如果公子有什麼好的畫譜還請借給梅西一閱。」
李皓軒听她這樣說,這才放下心來,連忙讓金蘭去取圖譜,自己又人書櫃中取了一對印石,讓玉蕙交與梅西,才道,「小姐心胸讓皓軒汗,這方印石材質不錯,贈與小姐刻書畫印吧,還望不要嫌棄。」
梅西接過來一看,是兩塊淡黃色凍石,紋理細膩,仿佛是壽山石,可又不知道這里有沒有壽山石的名字,也不敢細問,道謝之後讓柳色幫自己收了起來。
梅西看柳色收東西時給自己偷偷使眼色,明白她是暗示自己該走了,便起身告辭,李皓軒坐了陣子,也頗覺疲憊,也不多留,只一拱手,讓金蘭去送她和李婉。
與李婉攜手離開,梅西無意看到門邊斜掛的一支竹笛,不由想起了每晚的笛聲,回頭問道,「李公子經常晚上吹笛子嗎?。」
李皓軒不知她怎麼知道自己每晚都吹的,旋即想到張府也住在附近,想來是被她听到了,有些謙意的說道,「晚上夜長,吹上幾曲自娛罷了,誰想擾了小姐的清靜,還請見諒!」
梅西見他說話總是文縐縐的,忍不住想要打趣他幾句,但一看到單薄瘦弱的身形,又怕冒犯了他,只是笑著說道,「沒有啦,我只是奇怪怎麼每晚都有仙樂傳來,不知道多高興呢,連帶著還能做好夢呢!」
說著玩笑似的沖李皓軒福了一福道,「我還要謝謝你呢!公子想什麼時候吹就什麼時候吹,我很喜歡听,也談不上打擾。」
到了李夫人處,梅西就要告辭離去,李婉原也是個內向少言的,但喜梅西沒有京中千金的驕嬌二氣,對自己也很客氣尊重,便有了結交之心,可苦于自己是待嫁之女,不能出門,只是拉梅西殷殷囑咐,希望她能常來做客。
梅西看李婉是真心待自己,心里也很高興畢竟自己的朋友並不多,就笑說反正李婉也是嫁在京里不走了,還怕以後不能常來常往?把李婉羞得小臉通紅,直嚷著要打梅西,又見李夫人和丫環婆子都是望著自己笑,一時嬌羞無限。
晚上當那如泣如訴的笛聲再次響起時,梅西仿佛看到了那個羸弱的少年倚窗而立,對月抒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