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那里,」方子玉忙將定在梅西身上的眼楮收回,裝模作樣道,「小婿看岳母家的院子修得極好,不知這次和舅兄離去後可有人料理,不行的話我回去讓家母派一房家人過來,幫著看家。」
李婉登時滿臉通紅,對母親苦笑了一下,回頭對丈夫嗔道,「相公真是讀書都讀痴了,我家怎麼會連看房子的家人都沒有,還要母親幫著料理?」
方子玉卻沒有感到自己失言,辯解道,「我是看這房子的位置極好,也很安靜,日後我也可以在這兒讀書,倒比家里相宜。」
此言一出,連梅西都要替李婉臉紅了,周圍的侍立的僕婦有沉不住氣的面上已帶上的鄙夷之色,李夫人心里一嘆,輕輕扶了扶自己頭的一支犀牛望月簪,才轉頭對坐在下首的方子玉道,「姑爺知道讀書上進老身甚是欣慰,如果你嫌家里吵鬧,就和婉兒到她父親給她在京郊置辦的莊子上去,那里不但風光好,也極是安靜,姑爺也可以安心準備明年春闈,只要你春闈高中,你岳父雖不如你們方家世居京城人脈廣,但就算為了婉兒,也會盡力為你謀劃的。」
見方子玉起身訥訥稱是,李夫人換顏笑道,「今天梅姑娘來送行,特為婉兒畫了一張小像,你也過來看看。」
方子玉這才知道原來李夫人身邊的美人就是自己妻子口中的梅西小姐,忙接過畫沒口贊道,「姑娘真是大才,這樣的畫技方某還未曾見過,不知小姐師從何人?」
梅西莞爾道,「方公子過獎了,梅西不過是自己閑時自娛,沒有拜過師,」說著望了一直在一旁靜坐的李皓軒一眼,「倒是得過李公子的指點。」
「噢,」方子玉揚眉道,「沒想到舅兄體弱不曾進學,倒是在書畫上頗有心得,依在下看,仕途經濟對男人來說才是首要的,其它的都是雕蟲小技。」
丈夫一副教訓的姿態讓李婉很是難堪,低聲道,「我兄長一直身體不好,寫字畫畫可以修身養性,父母也沒想著什麼仕途經濟,只要兄長健康喜樂就好。」
方子玉見李婉當眾駁自己面子,心里頗為不悅,到底是武將出身的少些家教,不由瞪起眼楮道,「既然你也知道寫字畫畫能修身養性,為什麼你在家時沒有好好學學?琴棋書畫樣樣不精,我家隨便一個丫鬟都比你強些!」
這話說得李皓軒都變了顏色,李夫人听方子玉居然這樣當眾輕賤自己女兒,氣的握緊杯子恨不得砸在他的臉上。
堂中的氣氛陡然降至冰點,梅西實在是沒想到溫柔的李婉居然嫁了這麼一個不懂事的貨色,起身沖方子玉曲膝道,「方公子,這里原沒有梅西說話的份兒,但李婉是我的姐妹,有些話雖然冒犯,但梅西還是想說上兩句。」
方子玉忙起身一禮,「姑娘請指教。」
梅西見大家都認真听自己說話,微微一笑道,「我府里有一位宮里來的姑姑,她原是在坤德宮服侍皇後娘娘的。阮姑姑對我說,名門世家對女子最重的就是品性,講的是舉止教養,之後是看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女紅,管家理事這些為妻的本份,至于您說的那些琴棋書畫,對女子來說也是雕蟲小技,用來錦上添花罷了,只要有些慧心的女子,學了就會的,夫人一向是這樣教導李姐姐的,也希望方公子看人尤其是和自己攜手一生的人不要流于表面,而且李公子雖然因為身體不好不曾進學,也沒有考取功名,但並不代表他的學問就不好,有許多大儒都一生不曾出仕,也照樣能夠流芳百世,而那些一心仕途經濟的,反而會為了升官發財而失了讀書人的本心,最終成了民蠹遭世人唾棄。」
方子玉臉上青一陣兒白一陣兒的,他十七歲考取秀才,在自己所在的書院也算年紀小的了,所以自視頗高,只等春闈時能夠一鳴驚人,不敢說一定能中解元,但中個舉人還是手到擒來的,如今卻在岳家被一個小女子教訓,讓他頗覺失了顏面,教訓他的姑娘偏又長的如花似玉,言談間自有一番風流婉轉之態,讓他又生不起氣來,甚至恨不得能讓她再多說兩句,最起碼她說話時是看著自己的。
為了彰顯自己虛懷若谷的名士之態,方子玉決定不生氣,而是起身深深一揖道,「是小生見識太過浮淺,婉兒何其有幸,能有姑娘這樣的姐妹,還望姑娘閑時多多到家里坐坐,這樣拙荊也不會終日太寂寞無趣。」
見他認罪態度良好,梅西也不好再說話,含笑應允下來,李夫人和李皓軒也覺得自己家的姑爺還算通情達理,心里也有幾分歡喜,不再與他計較剛才的無禮。
李夫人也想到自己母子走後,只留女兒一人在異鄉,以下惻然,拉著梅西殷殷囑托,希望她能多多和李婉來往,並低聲交代如果李婉有什麼事,就讓府里的家人往雲夢給她送信。
一時家人來報,吉時已到,請李夫人和公子起程,李婉夫妻自是要送到郊外長亭的,梅西卻沒必要跟去,忙將先前蓮妃賞賜給自己的兩匣新書遞給李皓軒,讓他在路上消遣,又謝了金蘭和玉蕙的帕子,方才與眾人分別,回到自己家中。
回來後阮姑姑看梅西三人臉上都有不愉之色,心里奇怪,就算是梅西因離別傷心,怎麼柳色和燕兒的神色也不是太好,忙問柳色,「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柳色看了梅西一眼,不知道應不應該實話實說,必竟這是別人家里的事。
阮姑姑見狀也不再多問,端了燕窩粥讓梅西喝過歇下,自去問燕兒可是在外面受了什麼氣?
燕兒年紀小,又是在阮姑姑跟前服侍,但因當時沒有在正堂而是被梅西打發去找金蘭和玉蕙送東西,對前面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十分清楚,見阮姑姑問她,也不隱瞞情緒,恨恨的道,「那個方家也不知道是什麼大家子,不但主子討人嫌,連帶來的僕從都眼孔朝天,我看他們穿戴並不如李府的下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