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太和方慧心去萬佛寺為兒子上香不過是個由頭,自從得了鳳家的鋪子,沒幾日鳳棲梧又送來消息,說是要到大明湖流芳塢賞花,希望方慧心也能去。
流芳塢乃私人所開,位于大明湖一側,佔地極廣,園中用假山、泉眼將四時花卉分成不同的園子,此時尤以芍藥和櫻花最盛,方慧心這次是和母親一道去的,直至過午,一個小丫頭才來道鳳小姐請方慧心過去。
方太太見到鳳棲梧,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女子站在一株山櫻下,身著水藍色的廣袖羅裳,羅裙上淺繡桃花,款式雅致,一雙粉色繡鞋明珠為綴,個個都有指月復大小,在茵茵的草坪上光華氤氳。
再細看鳳棲梧身材高挑縴細,一頭青絲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髻上精美的玉釵和碧玉稜花雙合長簪,一看就不是凡品,整個人美麗卻不張揚,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看不出情緒,原來世上還有這樣出塵清雅的人物,生生將自己的女兒比了下去。
不愧是相府貴女,方太太賠笑道,「老身見過鳳姑娘,姑娘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鳳棲梧一掃二人,示意那小丫頭到遠處望風,「原來方家太太也來了,棲梧這廂有禮了。」說是有禮,其實不過是點了點頭,根本連腰都懶得彎。
「唉喲,不用不用,鳳姑娘真是世上難覓的大家閨秀,老婆子真是長了見識了」方太太笑成了一朵花兒,「怪不得一出手就是兩間鋪子呢不知鳳姑娘今兒喚了慧心過來,可有什麼事?你也知道,我家慧心最是膽小,人又老實,我這個當娘的實在是不放心,所以才跟了來,姑娘不會怪老身唐突吧?。」
鳳棲梧心中一沉,原來這個方太太比方慧心還要難對付,「棲梧怎麼會怪太太,我也不過是許久沒見慧心妹妹,想請妹妹過來敘敘。」
鬼才信呢,顧氏暗暗撇嘴,將自己女兒約到外面,還單獨相見,「鳳姑娘還真是客氣,您要是還有什麼吩咐就盡管跟老婆子說,省得我那女兒見識淺,讓人誑了去,這不,她就是听了別人的閑話,害的我們家老爺丟了官職。」
鳳棲梧心里大恨,原來這母女都是一路貨色,「既然這樣,我也明人不說暗話了,你既得了鋪子,方家丟官的事就不要再提,我今日來,就有事要交待清楚。」
「慧心,你讓丫頭陪你到園子里逛逛,娘在這兒和鳳姑娘好好敘敘。」方太太揚聲叫了听枕書、听琴過來。
「娘,她有什麼事,」方慧心那里有閑情逛園子,一看到顧氏過來,急忙迎了上去。
「好事,」方太太咯咯一樂,原本平庸的長相添了幾縷神彩,「過幾日咱們到萬佛寺上香去∼」
方子玉從正院出來,一眼看到表妹錢琳兒盈盈站在自己面前,「有事?」自從傳出錢琳兒要入當時的永樂侯府為妾後,他們就甚少說話了,先是她避著他,後是他遠著她。
「表哥,你還在生琳兒的氣?」錢琳兒眼波瑩瑩,泫然欲泣。
方子玉讓她看得心緒微亂,「一家子兄妹有什麼氣不氣的,我累了,要回房歇著了,你沒事就去找你表嫂聊聊。」
「表哥,」錢琳兒一掃四下無人,伸出玉指捏了方子玉的衣袖輕搖,「琳兒知道表哥在生琳兒的氣,可是表哥怎麼就不能體會琳兒對表哥的一片心意。」
方子玉看到錢琳兒欲語還羞的樣子心里一蕩,兩人往日的美好時光又浮現在眼前,情不自禁的在袖里悄悄握了她的手,「你能對我有什麼心意?現在我才知道,你以前的海誓山盟都是拿來哄人的。」
錢琳兒見方子玉又像以前一樣握了自己的手,心里一喜,她已經死了高門為妾的心,如今只求能重得表哥的歡心了,可是這些日子方子玉的兩個新寵看的太嚴,而且自己也怕分了他的而影響了他的仕途。
可是現在李家來人送來的薦書,那方子玉中了科考再選了官,只怕到時更加依賴李家,心里就再也不會有自己的位置,而且待那時自己再往前湊,恐怕只會招來他的猜忌。
「琳兒當時確實是一心想進侯府,」錢琳兒感到手上一緊,繼續道,「只是沒想到表哥竟然不明白琳兒的苦心。」
「琳兒不過是一介孤女,在方家十年處處得表哥憐惜,才知世間自有真情,可是日日看表哥為了功名夜夜苦讀,琳兒卻幫不上一點兒忙,心里那能不急,」錢琳兒掙出手,自顧自的往前走,「琳兒想幫表哥,可是卻沒有表嫂那樣可以依仗的娘家。」
說到這里,錢琳兒幽幽的回過頭,已是淚濕雙頰,「琳兒想幫表哥,想助表哥踏上青雲之路,施展自己的才華和抱負」
方子玉痴痴的看著夕陽下的錢琳兒,一身翠色衣裙的她眉眼分外明媚,廣袖羅裙美如神衹,「琳兒,你只要陪在我身邊,什麼都不用為我做的,我已經很知足了。」
司徒遠山在宮門處遇到梅西,不由皺起了眉頭,「皇後也傳你來了?」
梅西無奈的點點頭,雖然已經想清楚了兩人的關系,但她並不想見到司徒遠山,只要看到他,她就會想到那些曾經的深情細語不過是上元時的梅園,再絢爛璀璨也不過的一夕之間,還有那璀璨背後的濃黑卻一直如噩夢一樣縈繞在心間。
「是娘娘傳懿旨說要見我家姑娘,」阮姑姑屈膝一禮。
給皇後見過禮後,梅西才發現皇後身旁坐著兩個人,一個她認識,是鄭文珊,她今天氣色好了許多,也不像那天打扮的那麼落魄,而另一個一身誥命服色,打扮的一絲不茍的夫人與鄭文珊有著極為相似的眉眼,見梅西望向她時神色間帶了幾份親切的笑意。
「這位是東陽侯夫人,」皇後淡淡道,「你過去見禮。」
還沒等梅西曲膝,東陽侯夫人已經滿臉帶笑的起身離座,「快快免禮,以後我家文珊還要梅姑娘多多提點,老身怎麼能受姑娘的禮。」
東陽侯夫人出身商家,雖然嫁入勛貴之家,但從小耳濡目染的商人心理是改不了的,自從女兒被國公府逐回,自己小兒子不但被司徒遠山打斷了腿而且扔在莊子上三天才許人給救治,如今已經是個半殘之人,而且那處曾經禁錮梅西的莊子也被司徒遠山一把火夷為平地,更加讓東陽侯父子無奈的是,鄭家名下的產業紛紛出事,簡直是按下葫蘆浮起瓢,甚至東陽侯夫人娘家的錢莊都受到波及,這一切精明的東陽侯夫人怎麼會不知道是拜司徒遠山所賜?
但是在官家面前低頭慣了的東陽侯夫人很清楚,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一切反抗都是無力的,鄭家父子自先朝時就了失了聖寵,除了任人宰割,鄭家別無他法,當年東陽侯肯風風光光的把自己這個商人家的嫡女給迎進了門,並且主持中饋三十余年,原因不就是鄭家除了個勛貴的名聲外已經捉襟見肘,破落下去,偶東陽侯上下已經享受慣了,若無自己的子筆陪嫁,根本無法維系以後的生計。
如今自己女兒懷了身孕,對鄭家上下來說不啻是天降之喜,只要女兒再次進了國公府,鄭家所有的難題都會迎刃而解,因此,她就算再恨梅西,現在也不是施以顏色的時候,示弱才是上上之策。
「沒想到今兒會在這里見到姑娘,老身也沒有什麼準備,一點玩物不要見笑,」東陽侯夫人說著將一塊飄綠翡翠荷葉珮塞到梅西手里,這塊玉珮還是自己婆婆當年給她的見面禮。
梅西實在無法掩飾面上的驚訝之情,在她的認知里,鄭文珊的母親看見自己不撲上來搧耳光也要對她狠狠吐口水的,「夫,夫人,您這個東西太貴重了,梅西實不敢受。」其實人家往她手里塞的什麼她都沒看清楚,只覺得涼涼硬硬的一塊。
「長者賜,不能辭,侯夫人既然賞了你,你就收下,」皇後很滿意東陽侯夫人的態度,鄭家兒子對梅西的所作所為她也有耳聞,如今也算是低頭認錯。
見梅西收下玉珮,鄭文珊由丫頭扶著要向司徒遠山行大禮。
「你快坐下歇著,如今這里你最大,誰也不能受你的禮」司徒皇後連忙攔下來,她昐佷子可是盼了多少年了,今天東陽侯夫人帶了鄭文珊來,說是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希望她能下旨讓司徒遠山將女兒接回國公府,又委婉的暗示梅西容不下自己的女兒,皇後這才特特將兩人叫來,要將這樁家事給斷個清楚。
梅西安靜的退到一邊,今天皇後讓她來的目的很明白,就是要以出身高貴且有了身孕的鄭文珊來給自己提個醒,而鄭家母女則是要自己知道,在皇後面前,司徒遠山也是沒有辦法任性妄為的,而皇後明顯是支持鄭文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