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樣,翠珠還是覺得扒人家房梁這件事究竟不太厚道,如果是舊廟,那就更是不敬了,翠珠剛把這個想法表達出來,就遭到了大牛的鄙視︰「哼!真是婦人之見!我們找的都是沒人住的或者廢棄的,不用白不用!再說又沒人瞧見,怕什麼!」
翠珠想想,自己又何必拘泥!東西本身就是給人用的,有用才能體現出它的價值,若任它們腐爛下去,又有什麼意義?真有人回頭討要,到時再還個好的就是。當下同意道︰「行。我們就以我家為中心,由東向西,由近及遠,篩一遍。這樣有遺漏的,返回時還能拾補上去。」
大牛點頭同意,和翠珠兩人一前一後向西一路找來。找了幾個地方,都沒有合適的。正午天氣實在炎熱,翠珠又剔了一上午幼苗,緊接著準備午飯,然後又空月復行了這大半天,真是又累又餓。眼見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廟,看上去干淨整潔。翠珠叫住大牛道︰「我們到前面小廟歇息一下吧。」
大牛見翠珠頻頻拭汗,微笑道︰「堅持不住了?我給你找根棍子,你再支撐一會兒吧。這個小廟我們進不去的。到前面找個樹蔭再歇息。」
翠珠奇道︰「怎麼進不去?」
大牛扭頭看看翠珠︰「你熱暈了吧?不少字你再仔細看看,認不出來了?自來這個小廟就不讓我們一般人進的。」
翠珠實在走不動了,看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就進去歇一會兒。」
大牛嬉笑道︰「真走不動了?我扶你一會兒吧。」
翠珠深深看他一眼。大牛漸漸受不住,收了臉上笑紋,彎腰做了個邀請的姿勢「你進去吧。我在外邊守著,一有人來,我咳嗽幾聲,你就趕快出來。」
翠珠恢復臉色,淡淡說了句︰「多謝!」就拖著沉重的雙腿,一步步朝小廟走去。
進得廟里,正對著的是一間小小的廳堂,正中間掛的卻不是土地公的畫像,而是一個四十多歲神情肅穆的中年男子的畫像。那男子長發束冠,面如滿月,倒是一雙眉眼狹長,斜飛入鬢。通體深藍錦服,腰束玉帶,足蹬黑履。雙手背後,目視遠方,端的是器宇軒昂。畫像下方並無牌位,供桌上卻擺著香爐果品。
翠珠上前深鞠一躬,看著畫像道︰「小女路過此地,月復中饑餓,暫借果品一用,唐突大人了!」隨後從果盤里挑了一個相對新鮮的隻果,在里衣上擦了擦,找個蒲團坐下, 嚓 嚓啃了起來。連吃了兩個,覺得有些力氣了,又挑了一只大大的水梨,出了廟門,見大牛仍在四下張望,把手中水梨遞了過去。
大牛歡喜道︰「供品里的?膽子可真大!」話雖如此說著,還是接了過去,草草擦過,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不時偷眼看翠珠。翠珠奇怪道︰「你看什麼?」
大牛嘿嘿兩聲︰「覺得你變了許多。」又咬了一口梨子,斟酌後道︰「變得讓人猜不透了。」
翠珠淡淡一笑,並不作答。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大牛道︰「你要不要進去歇一會兒?」
大牛咧了嘴角道︰「不用!我們還是繼續往前走吧。這里沒有樹蔭,曬得慌。」
翠珠想著怎麼她進去的時候,大牛也不嫌在外面曬得慌。怨不得之前的翠珠情迷,這大牛溫柔體貼起來確實容易讓人傾心。不過,她是誰!當下也不作聲,點頭示意大牛依舊前面帶路。
一路上也進過幾家荒蕪的院落,只是翠珠見里里外外並無褪落倒塌之勢,不敢造次,巡視一圈就匆匆退去。倒是在某些房前屋後,找到過幾根橫梁,大牛嫌它們有些枯朽,並沒有當即敲定。不過翠珠卻覺得無所謂,只要立得起來,不是一撞就斷就行。大牛只說翠珠不懂,直接忽略翠珠的意見。翠珠也不堅持,表示尊重大牛的決定。
這樣走走停停,也沒定下來一根,大牛說這得滿滿找不是急的來的。大牛幾次想要引些私下里的話來說,每次剛一起頭,就被翠珠冷肅的一張臉給嚇回了。畢竟這次相處的機會,是他討要來的,他一點不敢造次,心里覺得翠珠遠沒有以前可愛好哄,只恨得牙根癢癢。行進間,大牛忽然福至心靈,想起一處所在來,忙對翠珠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的那間學堂?幾年沒進去,不知道還在不在了,那里倒是還有幾根好木。我們看看去。」
翠珠自然沒有意見,只隨在大牛身後,默默觀察四周。這里離她家已是比較遠了,她還從沒有來過,心中暗暗記下,可別一會兒大牛問起什麼時露出破綻來。很快便隨著大牛來到一所院落。只見大門老舊,圍牆半倒,草木茂盛,雜草遍地,幾乎找不到路徑。大牛感慨道︰「不想幾年未見,竟頹敗到如此境地!奇怪這般低矮的院落,當年竟還覺得很是寬廣。」翠珠含糊支應著。大牛披荊斬棘,開闢出一條小徑。兩人終于步入正堂的時候,俱都一坐在門檻上,歇息喘氣。翠珠揉著腿腳,還想著不知傍晚有沒有力氣澆菜了。不過今天若能把木樁定下來,也算是功勞一件。
翠珠觀察下來,這間學堂不過一間正堂,一間偏房。正堂還歪歪斜斜地擺放著許多缺胳膊少腿的課桌,中間過道分開,想是幾個年級混用的。她還想著找出好的,修補一番拿回家用。她本不是愛佔便宜的人,以前路上掉張人民幣,她都不帶撿的。哪知到了這里,什麼都當成寶貝。哎,沒辦法,人窮志短啊。翠珠一邊自嘲,一邊擦了灰塵,一張張桌子檢視過去。擦到某張桌子時,翠珠禁不住停下手來。桌面已是坑坑窪窪,刻痕遍布。她細細辨認了下,右下角刻著一張畫像,是一個黃發垂髫的女童,站在一片荒煙蔓草之間。看不見正面,只有一個孤獨的背影。刀法刻的雖然稚女敕,卻很是深刻生動。翠珠久久看著,突然心中一動.